瞧着沐姨娘的一张脸由白皙渐渐变成潮红,最后又复归成惨白,睢王妃继续道:“若只是家事也罢了,外头也有不少夫人因桂儿出了红疹。至于缘由嘛,你那么聪明,想来也猜到了,自然是那暖池捅出的篓子。” “那暖池怎么了?” “暖池倒是没什么,只是她为了引来主顾,擅自在暖池里头加了些什么药草。” “那药草就更不会出错了。那医士还是我替她寻摸下的,颇知根底。”沐姨娘难以相信道。 “桂儿嫌那医士要价太贵,便私自找了还未开始坐堂的一位小药童开下的方子。”睢王妃提起这事,心里也有些不痛快:“我从小待她未曾小气一日,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养成的脾性,竟然如此舍不得银子,害得闹出这样大的事来。” “那,那这事情如何了结了?”沐姨娘呐呐道。 “王爷自然是心疼女儿的,所以我便从我自己的嫁妆里又拿出了二百两银子用以赔偿那些出了红疹的主顾们,又亲自派人去问候了一番,这事情才算是过去。”睢王妃说话的时候,看也未看沐姨娘一眼,却不难从余光也感受到,这位得意了二十几年的妾室终于在此刻低下头来。 可不是得低头么。沐姨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自己进门时何等跋扈气壮,此刻就有多狼狈不堪。“桂儿,桂儿真那么糊涂了?” 要不是沐姨娘这些日子尾巴翘得太高,睢王妃其实并不打算跟她较劲。此刻见她服了软,便也掏心窝子叹道:“这些年王爷宠你,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对于桂儿,我也一碗水端得很平。可你们娘两总是有那么多的小算计。光说这一回的事,我给桂儿派了两个多得力的大丫鬟,偏偏桂儿藏着掖着将两个大丫鬟都瞒得死死的,什么事全都私下去办。你说说,但凡这孩子能大气些,能跟两个大丫鬟透个气,也不至于将这暖池的事办得如此糊涂不是?” 沐姨娘入府以来很少听见这样的重话,一时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但挂不住又能怎样,桂儿捅出这样的篓子,别说王爷了,连自己的脸上都觉得没有光彩。 于是她只能沉沉垂着头,任由睢王妃教训着。 “再说之前给桂儿请的那位管教姑姑,虽然求人家教的是规矩,可人家也把经营之道讲给这两个孩子听了。馥儿那孩子笨一些,但手记上却写得很明白,凡开商铺经营,必与长辈商议,必求于先者,必反复揣摩。你说说,这三样,桂儿那哪一样是占了的?这般的冒失行事,传出去真是叫人笑话。” “是是是。”沐姨娘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替桂儿争辩的话,又想起之前林馥儿开那花容浴堂的事,心里不由得一黯。比起桂儿来,馥儿的确显得心思没那么活泛。可那孩子也真不傻,不仅求了王妃的娘家卢府帮忙撑腰,更去外头花重金聘了好几个大掌柜,真真是把管教姑姑的话记在心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桂儿不也是吃了手头银子不足的亏吗?沐姨娘想到这一节,正打算开口,便听睢王妃继续道:“若桂儿是手里没银子还舍不得嫁妆也罢了,那庄子上偏偏刚起出来一拨老参,足足卖了五百两银子。这五百两花下去,什么药草买不回来,偏偏要买那几文钱一包的药草。你说,这不是擎等着出事吗?” 沐姨娘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是啊,五百两银子,什么药草买不回来。“桂儿这孩子真是的,大约也是没经过历练的缘故,心思太单纯了。” “你说她单纯吧,倒也不是。”睢王妃暗暗翻了个白眼道:“你要知道,这暖池别庄的主意可是太傅府的顾姑娘给她出的,彼时人家顾姑娘就嘱咐了,这药草必定要贵的才好。再之后,馥儿那孩子也不是有好儿就独吞的主,她之前也派人给桂儿传话了,说是顾姑娘亲自配好了药草,若是桂儿想要,就按本钱付即可。” “这,这是好事啊。” “你那好姑娘嫌本钱太贵了。”睢王妃有些嫌弃地摇头道:“那本钱不过一日一钱银子,这都不成?” 沐姨娘虽然也没经营过铺子,但也明白这价格比起那二两银子的进益来,还是很值的。她抿抿唇,终于想不出由头替自家女儿解释了。 见沐姨娘词穷了,睢王妃正了正身子,淡淡一笑道:“这回你说吧,这中馈的事,要我怎么跟人家开口?” “自,自然是开不了口的。”沐姨娘垂眉耷拉眼道。 “那你去王爷那告状吧,让王爷治我的罪。什么罪名来着?是了,是不护庶女,欺辱妾室。”睢王妃边说边笑,一脸不屑。 “原本也只是跟您念叨两句,怎敢,怎敢说您的不是。”沐姨娘大恐,连忙匍匐在地上道。“您都送了二百两银子了,妾身,妾身替桂儿感恩戴德。即便到了王爷那,也都是桂儿的不是,都是我的糊涂,并无您的错处啊。” “你我这些年也算相处和睦,你恭敬,我待你自然也尊重。”见她慌得六神无主,睢王妃满意地笑了笑。“只是这些日子你掂量 着桂儿嫁了人,我馥儿还没嫁,大抵是有些不成样子。” “不敢,不敢。”沐姨娘心下无比懊悔,又恨自己太过冲动,连事情的究竟都没打探清楚,便贸然过来跟王妃摆谱。 睢王妃摆摆手,也不打算跟她一般计较,只是淡淡嘱咐道:“从前我没亏待过桂儿,往后自然也不会亏待。只是你也别仗着女儿嫁了人就在我这摆谱。摆明了告诉你,我是不吃这一套的人。若是你若像从前那样规矩,咱们两个自然凡事好商量。” “是是是。”沐姨娘被教训得心服口服,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而她此刻才明白,这位卢府的大小姐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是从前没与自己计较过,才让自己觉得人家是个好性儿的。 “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王妃您待桂儿的心。往后,往后妾身定然规矩老实,敬重王妃,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行了,起来吧。”睢王妃示意身边的小丫鬟扶她起来,自己也起了身,懒懒舒展了腰肢,将浑身是汗的沐姨娘留在了原处。 于是,沐姨娘在王府的头一回起刺儿,便这么被无声无息地镇压下去。
第47章 副尉府上。 陈花意虽然性子实在, 但办起事来却颇有过世的陈老太爷的遗风,一边用着汤药呢,一边便把那些前来讨说法的主顾们打发了。打发的方式也很简单, 每人十两银子, 是当初的花销的五倍, 自然不多不少。 被闷在屋里的林桂儿暗自算了算, 这一回光是银子便搭进去五百多两。虽然王妃那派人送来了二百两银子帮忙,可父亲却也同时派人传了话过来, 你娘家不是卖私盐的,送银子的事最多这么一回, 往后再没有了。 林桂儿自然知道父亲是嫌弃自己丢了人, 又怎么好意思继续收那银子, 便赶紧差人将银子送回了王府。如此, 那赔偿主顾们的银子都得她自掏腰包, 不仅将嫁妆里的现银都花个精光, 连卖人参的银子也花去不少。 至于中馈的事, 不等陈老夫人说,她自己便辞了。哪还有脸接呢。 陈花意的脾气倒是好, 瞧着身上的红疹都快落了, 便也没那么生气了,还亲自去找陈老夫人求了情。 有了台阶下,又考虑到王府的面子,陈老夫人便又和颜悦色起来,先是宽慰了林桂儿几句, 之后便要她去官媒坊先把陈花意的名帖拿回来。毕竟脸上疹子还没落干净呢, 不好相看夫婿的。 看出来婆母是想让自己出门散散心,林桂儿的心情好了一些。又因为在府里憋闷已久, 索性连马车也不坐,领着张姑姑一道慢悠悠走着,直奔官媒坊去。 可怜张姑姑拖着两条腿,脸拉得老长,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可不是委屈么,分明是主子自己的错,却要做下人的来担着,自己的月例银子足足被扣了三个月的。若是陈家老夫人的主意也还罢了,偏偏是自己奶大的桂儿姑娘亲自扣的。这让她怎么心甘? “奴婢当初就劝过您的。”张姑姑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提起这一茬。“这贵人们的身子都娇嫩着呢,寻常东西怎好乱用呢。” “姑姑就别马后炮了,事都过去了,是我自己没那个本事。” 那您倒是别扣我的银子啊,我还指望着存些养老钱呢。张姑姑暗自腹诽,却不敢说出口,只小心陪着笑脸,与林桂儿一道往官媒坊走。 原本这条路是不路过花容浴堂的,但林桂儿鬼使神差,就好像腿脚不听使唤似的,非要往那边走走看看。张姑姑惦记着月例,便也没合计路,于是二人就这么走到了花容浴堂前头。 如今那浴堂已经不再凭请帖进入,必须要现银才行。二十两的银子堪称要价不菲,可即便如此,门前也停着四五辆精致上乘的马车。林桂儿在斜对面的酒楼点了茶水坐了一会,便瞧见不多时从里头走出两位妇人来。 那两位夫人发髻高悬,又有些潮湿,肌肤热得泛红,可那红里却泛着雪白。二人相携上马车,嘴上还不忘念叨着花容浴堂的好。 “连我家老爷都说,我这眼角的纹路淡了不少。” “不错,瞧着皮肤也紧了些。” “这二十两银子真是不白花的。这馥儿姑娘也会做买卖,平日不过白叫你我两声姨娘,今日竟然还抹了一半银子,真真是不错的。” “就说是呢,这浴堂虽是卢府出钱修的,可其实这点子却是馥儿姑娘想的。回头啊,我可要去找睢王妃念叨念叨,怎么原先那个霸王似的小姑娘不见了,变得这般聪慧机灵。” “是,从前瞧着王府有位庶姑娘,不声不响,长得秀气又文静,比那只知道发脾气的馥儿姑娘不知强了多少。如今女大十八变,这馥儿倒是长进成这样,可那位庶姑娘名声却恁地不好。” “我也听说过两回,到底庶出的不如嫡出的养得好。” 待听到这,张姑姑的脸色业已变了。她小心凑到林桂儿跟前,见她眼眸里尽是恼火,赶紧劝道:“姑娘别听这起子人说闲话,她们不过是占了十两银子的便宜,才说馥儿姑娘几句好话罢了。” “要怪只能怪我没有个好外祖,要不然这大把的银子怎么能轮到她!”林桂儿咬咬牙。“我娘亲从小屈居王妃之下,整日看王妃的脸色过日子,就盼着我能嫁个好人家,当家做主,有些主妇的威风。偏偏这点子意愿她与王妃也不肯满足我。” “馥儿姑娘是来问过您的,一日一钱银子,多出来的部分她都替您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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