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有心,直接把银子给我出了便是了,虚情假意问什么?姑姑你也信?”林桂儿哧的一声,将眼前的茶盏远远推开。 张姑姑闻言蹙蹙眉,也不再言语了。纵然姑娘是自己奶大的,可自己的心依然能摆得很正。她看得清清楚楚的,王妃也好,馥儿姑娘也罢,真真从来没亏待过姨娘和姑娘。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二位总有很多不满足便是了。 林桂儿恨恨地瞪了一眼面前日进斗金的浴堂,又想起自己那衰败的庄子,只觉得心口窝一堵,索性别开眼道:“行了,去官媒坊吧。” 张姑姑点头随着。不想二人进了官媒坊,竟又那么巧地碰上了公主跟前的青鸢姑娘。 虽然青鸢只见过林桂儿两三回,但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她记得二人头一回见面,这位姑娘就送了自己一枚绣活精致的香囊。虽然东西不贵重,但手艺却是好的。青鸢见多了好玩意,反觉得这样的真心难得。 不过后来,公主不太喜欢林桂儿,她也就没再与这位姑娘有什么来往。自然了,如今见面说句话的交情还是有的。 林桂儿怀着诧异,一边打发了张姑姑,一边笑盈盈问道:“姑娘这些日子总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青鸢嘴严,本不想多说,却未料到那官媒坊的坊主婆子多话,此刻咧着嘴讨好道:“公主仁义,是想帮咱们誉州的贵女们谋一桩好亲事呢。那夫婿自然是贵重的,听讲是渭北……” “渭北候?”林桂儿一下子反应过来。前两日她也听自家丈夫念叨过,说是陛下有意让长公主嫁给渭北候为继室正房,以缓和渭北与大誉的剑拔弩张。只是…… 看出林桂儿眼神中的困惑,青鸢也觉得没什么可掩饰的,索性拉了她到一边坐下,叹气道:“我知道姑娘的口风紧,也不怕与姑娘说说。公主实在是没法子了,陛下那边不肯松口,太后娘娘又病重了,谁都不敢惊动。如此,公主便想找一位可心的贵女替自己嫁到渭北去,虽说那地方偏远了些,但到底也是人上人,或许比在誉州强得多。” 林桂儿从前不了解渭北,但婚前父亲请来的管教姑姑却是个不寻常的。这位姑姑非但精通规矩和琴棋书画,连政事也颇懂。于是闲来无事,自己也从她口中听到过有关渭北的事。 一句话,若是个姑娘,千万别去就是了,去了只有遭罪的份儿。 林桂儿心里通透,但面上却附和道:“其实以公主的身份,实在不该嫁到渭北去。毕竟太后娘娘那还需要人尽孝呢。” 青鸢怔了怔,不意林桂儿想到这一茬,不由得连连点了点头。“是,是啊。可如今渭北的大军行至半路,总得有个人出来破局不是。” “其实……”林桂儿低头笑了笑,有几分赧然道:“其实我倒有个好人选。” “姑娘不妨说说看。”青鸢这些日子都快将那官媒坊的本子翻烂了,也没翻出一个身份合适又中用的人选来。 林桂儿低头抿了一口热茶,慢慢道:“不知道姑娘听说过没有,我父亲之前曾喜欢四处云游,恰好遇上过渭北候。二人也算有缘分,虽然谈不上是救命的恩情,但至少我父亲是曾施恩于渭北候的。自然了,我父亲忠心为国,始终不肯与渭北有太多往来,所以这份情意也就被撂在那,没再提起来过。” 青鸢越听越明白,但目光里的愁绪却丝毫不见少。 林桂儿恍若不见,继续道:“有这样的渊源在,睢王府与渭北候也算是故交了。而青鸢姑娘想必也知道,我家中还有一位妹妹尚未出嫁。与我这庶出的身份不同,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嫡生女。所以,我料想,这样的身份去给渭北候做继室,大约也是配得上的吧。” “可馥儿姑娘……”青鸢并无赞同的意思,反而十分忧虑道:“馥儿姑娘毕竟是睢王膝下唯一的嫡女了。” “尽孝的事,自然有我。”林桂儿一脸正色道:“姑娘别以为我是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而是我父亲常常跟我们感叹身为侯爷不能报效大誉,深以为憾。我是嫁了人的,自然没法子。可妹妹跟我的心是一样的,不信您只管让公主去问问,我那妹妹定然不会犹豫的。” 青鸢手里的帕子攥得紧紧的,始终不觉得这门亲事很妥当。 “姑娘只管办事,做主的事交给公主便是了。”林桂儿笑着推了她一把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公主真嫁到渭北,姑娘您想必也要跟着吧?” 这一句话正说中青鸢这些日子的隐忧,不由得吓得她脸色一白。 “我倒不是吃不了苦,只是家中父母……”青鸢沉沉叹了一口气。其实按照年纪,公主去年就该为自己筹备婚事了,可惜公主去年禁足良久,似乎将自己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今年公主禁足解的时候,自己倒是提了一回,但公主似乎又不高兴自己在她前头嫁出去,于是这事又被搁了下来。 一旬前闹出渭北的事,青鸢本以为公主会心疼自己,至少先把自己打发出去嫁人。不曾想公主竟然泪眼盈盈地让自己陪她嫁到渭北去。这让青鸢的心彻底寒透了,自己不是罪臣之女,更不是天生的奴婢,不过是因为当初太后看中了自己的性子,才非让父亲把自己送到公主身边的。 每每想起这件事,青鸢就觉得懊悔不已。自己当初哪怕装疯卖傻都应该拒绝的。 “这种身不由己的苦,我自己都受不了,又怎么能强加给别人呢?”青鸢一个人坐在回公主的马车里,呐呐念叨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选不出让公主满意的人选,不是因为那些官媒坊的贵女身份都不合适,而是因为自己狠不下这个心。 但赵浅羽的耐心也已经到达极限了。“皇弟的心可真狠,他今日又去找母后提此事了。政事为先,上一回母后是让柔太妃出面,只怕这一回是要亲自出面与我谈了。” 青鸢的指尖颤动得厉害,幸而此刻她是拿着玉轮在替赵浅羽抚平眼角的细纹。那玉轮滚动间,倒是让人觉察不出她的忐忑与紧张。 “公主不如再去求求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定有主意。”青鸢试探道。 “大约皇弟是怕他心软吧,让他去暗访大骊了。等他回来,只怕要七八日之后。彼时,皇弟的圣旨都该下来了吧。”赵浅羽说着话,忽然猛地一回头,看着青鸢道:“你告诉我,官媒坊真的没有一位合适的贵女?” 青鸢吓得手中的玉轮一松,咯噔一声落在波斯软毯上。可二人谁都不在意一枚小小的玉轮,赵浅羽的目光盯得紧紧的,青鸢的眼神则畏惧忐忑。 “奴婢觉得没有。”青鸢想明白了,害人的事做不得。公主若带着自己去,那是天子的安排,那是自己的命。而这样的命,不能由自己的手转嫁给别人。 “你觉得顾轻幼怎么样?”赵浅羽忽然一笑,脸颊上的肌肤松弛间,隐隐可见些细纹。 “顾姑娘……顾姑娘的身份太过低微了。”青鸢道。 “是啊。”赵浅羽颇有些泄气,用脚尖轻轻把那玉轮踢到一旁,懒懒起身道:“若顾轻幼真是绵澈的侄女,那或许还有些用处。” 旋即,恼火与厌恶呈现在她的眼眸里,一口银牙紧咬着。“可惜,她偏偏不是!” 青鸢小心翼翼地将那玉轮拾起来,随手递给小丫鬟,命她下去浣洗。这才转过身轻声哄着赵浅羽道:“其实公主您之前不都想明白了吗?咱们之前毕竟做过错事,如今能有机会以功抵过也是好事啊。再说陛下不是也说过,您嫁过去最多三个月,我们这边便可一举拿下渭北。到时候,您载着荣耀归来,依然是咱们大誉最华贵的公主。” “哄女人的话,你也信?若真的三个月就能拿下渭北,为什么不是现在动手?”赵浅羽嗤笑着反问。 青鸢怔了怔,正要答话间,却听小丫鬟进门回话道:“公主,睢王府上的馥儿姑娘新开了一处花容浴堂,说是里面有不少滋养美白肌肤的暖池,特意请您过去试试。” “她不知道我在禁足吗?”赵浅羽神色恹恹,语气也十分凶狠。 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将那帖子递给青鸢,便忙不迭告退跑了出去。青鸢接过帖子也有些发怔,这帖子之前分明送过一次的,因考虑到公主心情不好,自己早就做主藏下了,怎么好端端的又送来一次? 青鸢将帖子捏在手里,忽然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帖子,只怕未必是馥儿姑娘派人送来的。她心里一紧,正要命人将帖子远远丢出去,便听赵浅羽清幽的声音从美人榻上传来。 “拿过来我看看,她弄的什么新鲜玩意。” 青鸢暗恨自己没看出林桂儿的心机,可此刻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她双手将那请帖递过去,果然见公主原本衰败如纸的脸上渐渐有了些光彩。 “这主意可真不错。”赵浅羽轻启朱唇,笑着将帖子扔在地上,半眯着双眼往枕头上一靠,懒洋洋问道:“青鸢,你也不想去渭北,是不是?” 青鸢怔了怔,却还是点点头答道:“是。” “那咱们就都不去了。”赵浅羽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良久,她原本就艳丽的唇色愈发湿浓,才开口道:“这样好的浴堂,应该开在渭北啊,对不对?” “公主,馥儿姑娘的心性,实在是个小孩子。她若是嫁到渭北,一则定然不会让渭北候满意。二则若是发脾气惹恼了渭北候,岂不是有损两国和亲本意?”青鸢急切地劝着。 但赵浅羽似乎主意已定,只是淡淡笑道:“她惦记身在大誉的睢王和睢王妃,又怎么会胡乱发小孩子脾气呢?再说,你觉得以我的性格到了渭北,难道就能保证不惹恼渭北候了吗?” 青鸢还想再说什么,但赵浅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而是自顾自道:“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林馥儿实在是个绝佳的人选啊。她是王府嫡出的女儿,皇弟再加以封号,身份便更贵重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渭北候与睢王又是有旧的,这样一来渭北候也不会亏待林馥儿。而睢王也能放心地让自家女儿嫁过去,绝妙,绝妙。” 青鸢的身子动了动,赵浅羽敏锐地转过头来,笑道:“林馥儿不知礼数,从前顶撞过我好几次,我知道你对她也早有不满了。这一回的亲事,就当她弥补从前对我犯下的过错吧,也当替你出气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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