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霍地转身,那一双冷冽的墨瞳,霎时骤起波澜! 两人的脸非常近,冯坤点点头:“你的妻子,你的父兄,只有你愿意,我都可以帮你。” 一字一句,如同罂粟罪恶之花,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吸引力。 …… 自忠勇公府出去之后,一出地道,凛冽的秋风呼啸而过,噼里啪啦,这场深秋的冷雨终于下来了。 只是,冯坤的神色,去前所未有的凌然和畅意,他沙声:“传令下去,立即按原定计划行事。” “传话给寇崇,可以开始煽动太子了!” 黄辛即刻领命:“是!” 振奋的声音,迅速分开几个方向而去,冯坤黑缎皂靴一步踏入雨中,霎时溅起水花无数。 这场深秋的冷雨雨势滂沱,整个京城的旋涡却冷风冷雨中前所未有地汹涌了起来。 …… 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气温骤降。 而正值下半夜最深睡的时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蔺国丈府的平静。 灯火很快点起来了,一直病歪歪的蔺国丈垂死病中惊坐起,不大的小眼睛霎时精光大现。 “快!把人都给我叫来,传令下去,全力配合冯坤!” …… 两党党魁,你死我活恨不得下一刻就杀死对方的两个死对头,在这一刻却前所未有的默契。 没有提前知会,更没有合作协议,却在同一天内,动用起所有的明谋暗线,全力煽动促成了皇太子李旻的逼宫篡位。 谢辞很快就得到了分配给他的任务。 他愤怒又可笑,哈哈大笑。 这个皇太子,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暴雨滂沱,淅淅沥沥的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在九月廿二的入夜,又再度如第一场那样瓢泼而下。 哗啦啦的雨声,谢辞登车进宫,向老皇帝汇禀东宫皇太子谋反的最新进展。 早在皇太子找他的第一天,他反复忖度并与顾莞房先生等人商议过后,进禀了皇帝。 十日之前,每一天都有新进展。 然而想必老皇帝也有他的消息来源,同样了如指掌了。 偌大的玉泉宫,枝形连盏灯上的灯盏熄灭过半,玉阶两侧的没有点燃,大殿半昏半明。 哗哗的暴雨声中,老皇帝杀机毕现:“这个该死的逆子!” “啪”一声,一个金黄色行龙纹茶盏掷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香炉砚笔墨洗奏折等物哗啦啦扫落一地。 皇帝暴怒过后,如狂风过境的玉泉宫终于再度安静下来,老皇帝抬眼,锐如鹰隼的阴沉的目光落在一直一言不发的谢辞身上。 颀长伟岸的黑甲身影,这个本朝最年轻手腕崭露却不逊冯坤蔺国丈当手段半分的新权臣,皇帝淡淡道:“攻讦之事,先交给李弈,皇太子谋逆一案交由你立即处理!首恶必除,从逆者需一网打尽!” “至于从逆之下的文臣武卒,朕让薛荣安寥凯随你左右,由他们归拢之!” 皇帝声音苍老沉沉,一刹钻进谢辞的耳朵,却阴鸷如毒蛇一般! 谢辞蓦地后脊泛起一股凉意,刹那浸透全身,连四肢百骸和血液都瞬间冰冻。 ——老皇帝这是要断谢辞的根。 陈晏千里迢迢,宁可冒着被人抓住把柄攻讦问罪的风险都要跑来中都,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昔年谢氏门下的旧势力。 这段时间他全力归拢,已经拉回来六七成。 这些人都是不信谢信衷通敌的,谢信衷这样的人,如非像北地这样触犯所有人利益的特殊情况,他的追随者忠诚度是非常高的。哪怕是北地,也有像秦显赵恒这样的人死死守下来了。 谢辞起点其实比李弈还要高的,即便是朝中那些不得不归附党派的普通官员,对谢辞天然好感度要更高。 就连保皇党,老皇帝的股肱心腹大本营之中,许多人亦是如此。 譬如老太师闻仲卿,阁臣吴伯益张元让,尚书商容杜敬宗,因为谢辞是老皇帝拉出来的,俱有几分缅怀和感慨欣然。 谢信衷之子,子承父业,一下子理所当然站在顶峰,哪怕他是那般的年轻。 老皇帝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所以要斩断谢辞的羽翼,将他牢牢钳制住! 东宫皇太子一事让他愤怒到了极点,但也来得恰到好处,不然谢辞站稳后老皇帝也会采取其他措施。 ——东宫,储位正统,正如当初的谢信衷,皇太子也是保皇党们的信念和竭力维护的另一核心。 谢辞伪投东宫,诱使促成皇太子谋逆篡位,再反手禀告皇帝,亲手拿下李旻并率人扫清东宫一党势力,必成众矢之的。 老皇帝这是要断谢辞的根! 要将他真真正正变成一柄拿在手里的刀! 这一刹,谢辞忿恨到了极点,黑甲束袖下的一双手,倏地紧攒成拳,青筋暴突。 “臣,领旨!” 老皇帝双目锐如鹰隼,落在的脸上,谢辞毫不迟疑单膝跪地,领旨。 快步出了玉泉宫之后,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之上,哗啦啦的暴雨在黑夜之中下成一片白烟。 深秋的寒夜,雨水飞溅在他身上,谢辞对皇帝、皇家的愤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抬眸,幽深的冷冽墨瞳盯着暴雨,头脑却一片冷然的清醒。 冒着大雨快马回到府中,谢辞展臂,卸下湿沉的黑甲,擦干手,毫不迟疑,提笔手书一封。 “走地道,给冯坤!” 在这个深秋冰冷的寒夜,谢辞义无反顾地,投身冯坤阵营。 …… 这封信,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冯坤的手里。 雨声哗哗,偌大的大书房之内。 冯坤看罢信笺,纵声大笑:“好,很好!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从宫禁底层摸爬打滚咬牙到今日,部署了也足足十年有余,他终于等到了复仇的一天了! 从东宫太子开始吧,他终究会将这个天底下最尊贵视所有人为蝼蚁者狠狠的拽下,杀死他!让他以最狼狈的方式死去! 冯坤双目凌然。 笑声一收,他道:“传信给谢辞,让他准备一下,马上帮他接出他的妻子顾氏。” 那封短信就在书案上,冯坤目光落在其上,淡淡道:“所有拉拢胁迫,都不如本心相诱。” 可惜,这个道理老皇帝永远都不会懂的。 作者有话说: 诶,淬变的必经过程吧,明天接人,会有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哦嘿嘿(苍蝇搓手. jpg) 哈哈阿秀来啦!今天是存稿箱发射呢,虫阿秀等会就来捉哈~ 爱你们!!明天见啦么啊~ (づ ̄3 ̄)づ╭
第71章 最佳的打开方式 接到冯坤回信, 谢辞眉目间那种砭骨的冷戾终于去了,“接”和“顾”两字入目,他心口一松, 有股柔和暖意自胸臆间升腾起来,身躯和神态终于渐渐回温。 他将信笺扔进火盆内, 顾不上擦湿漉漉长发,飞快束起套上衣衫, 匆匆往西路二进院的角房去了。 他是头一回觉得,冯坤挖的这个地道挖得还真不错。 穿过地道, 这边是个半旧宅子, 冯坤那边来了一个人带他们,黑衣高瘦, 叫殷罗, 站姿特别笔直, 谢辞一见这人,就从他身上嗅到沙场血气独有的那种军旅气息,不过很脸生, 谢辞不认识的。他是冯坤的暗卫, 应是头领。 谢辞打量一眼:“北军?” 殷罗淡淡:“一个阉人。” 三方都没有废话, 殷罗自怀里取出一块绢罗地图, 往半旧的方桌上一摊开——这地图明显是刚从一整卷的地图上裁下来了, 背面是镶裱的青色缎面,裁口很新很整齐。 谢辞和李弈对视了一眼, 立即往地图看去。 谢辞也不管这地图原来有多大是新是旧,现在第一重要的事情, 是赶紧先接回顾莞。 一想起她, 他心里越发急切记挂。 “她们在内廷, 接近冷宫的区域。” 地道图颇复杂,和黑色的排水渠纵横交错在一起,朱砂标记是暗门和机括的位置,殷罗重点点了几处红点,“这几个地方绝对不能涉足。” 谢辞扫视地图,飞速将其默记下。 殷罗言简意赅,非常简短说了几句就完了,“最好的接人时间是明日黄昏,人不能多,一边三个。”他淡淡扫了谢辞李弈一眼,“至于你们俩,相爷的意思,最好只去一个。” 黄昏时分,说晚也不晚,宫门也没有下匙,要慎防突发召人,一个人耽误晚来还好,若两个都找不到人,这就让人生疑了。 殷罗收起地图,很快就走了。 谢辞和李弈商量了一下,最后李弈留下来,谢辞刚接了新差事心情也差,不见人耽误一下好说,李弈却是要把明面上这些事全接过来的,朝中如火如荼中,他消失时间稍长会非常显眼的。 李弈吐了一口气,飞速掉头回去安排人了。 谢辞也是。 …… 再说顾莞这边。 其实她挺好的。 那天跟着陆海德一路往宫内去了,先是被带到一处宫房,被两个中年宫女轮着一番又绵又密的摸揉检查,把脸洗过一遍,身上所有尖锐的零碎的东西都摘了下来,包括但不限于簪子、耳环。 顾莞身上的东西去了一半多,不过好在她备份多,每样都有剩。 之后沿着宫巷一路往深宫走,偌大的宫禁很静谧,偶见巡逻禁军和宫人太监,一色或无声巡戍或低头行色匆匆,只听见簌簌的秋风声,黄杨银杏的叶子不断往下掉,被风吹得纷飞起舞。 唯一不大爽的就身侧同行的是虞嫚贞。 虞嫚贞披着石青色大斗篷,怀里抱着一个橘杏色的襁褓,路上风大,她把斗篷解下来把襁褓包裹住,一岁多的小女娃脸白嫩嫩的,眼睛很大,就是有些怯,她不怎敢动,怯怯瞅着着宫巷和顾莞。 虞嫚贞身躯绷得很紧,前世没有一出她很紧张,抱着孩子像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尖刺。 顾莞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虞嫚贞,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符合她三观的东西,母爱,虞嫚贞看得出来很紧张怀里的襁褓。 顾莞不由问:“你为什么不留在孩子身边?” 三岁之前,对于一个婴幼儿是很重要的时期,父母亲人有没有在身边的陪伴差别很大,她就不信虞嫚贞没发现这女孩的胆子特小,对她也不亲。 虞嫚贞蓦侧头,她哑声:“你知道,我上辈子这孩子没活下来吗?” 死于事故,失于刀戕,眼睁睁看着女儿哭声戛然而止鲜血满面,兵荒马乱,那些女人的笑声犹如魔音灌脑,李弈率兵飞马赶至,可已经晚了。 他杀光了那些女人,把害死他女儿的乱兵都全部五马分尸,可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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