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喜悦让苏老二的劲头十足,谨月看到他笑容满面地倒着沙子,时不时地还回头看看她。 有那么一瞬,谨月突然就想起以前看过的宫廷剧,里面必不可少的母凭子贵的情节。 不论哪个朝代,在讲究多福多子的大中国环境中,这种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那天阳光虽然是淡淡的白光,但谨月并不觉得冷,她甚至觉得拂面吹来的冷风,都如同小孩子抓痒痒一样。 光秃秃的大山和大树,灰蒙蒙的田地,夏天永远只有一小股土灰色流水、冬天就只剩下一条蜿蜒小冰床的河流,还有已经干枯还没有长出新芽的野草。村里大人的吆喝声,孩子的打闹声,狗的吠叫声。 一切都奏成了和谐又华丽的乐章。 好一副充满人间烟火的北方生活气息图。 它不同于南方的细腻与柔和,它自有它的粗旷的豪壮。
第72章 无奈 或许因为婆婆苏老太的恶言恶语,或许因为大嫂张氏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也或许因为终于明白作为这个环境这个地域这个时代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对于这个十有八九是男孩的胎儿,谨月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谨慎,生怕有什么闪失。 谨月本来身子骨弱,天气一冷容易感冒,这次也不例外。 当正月里的又一阵寒流席卷而来的时候,谨月毫不例外地又中招了,先是打喷嚏流鼻涕,到后面就一直咳个不停。 本来也没什么,往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但今年因为肚子里的胎儿,谨月拒绝吃药。 每次半夜听谨月咳得气都上不来,苏老二也确实心疼,好几次都说要去给她抓点药吃,但都被谨月坚决地拒绝了。 “娃儿还这么小,药会伤害他的。” “不会吧,以前我看娘怀孕的时候照常吃药呢。” 谨月很想说那是他们老一辈人不懂,但想了下又算了。 “反正谨慎点没坏处。” 谨月又咳起来,苏老二叹了口气,只能一遍遍地帮谨月拍背抚背。 虽然每天被咳嗽折磨,但谨月的心是欢喜的。 眼看着到了年关,又是分家后的第一个年,虽然新院子还没有修好,但这也是他们一家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团圆,谨月每天也精神气很好地拆拆洗洗,并打算给慎儿买一套过年的新衣服。 今年的收成还不错,除开上交的公粮,以及给公公婆婆他们的分成,还剩下三袋子粮食,再加上一些玉米土豆萝卜白菜什么的,解决温饱问题也足够了,比以往好太多了。 就在谨月规划着该怎么置办年货的时候,苏老爹发话了。 他说虽然分家了,但像过年这种祭拜祖先的特殊时节,一大家子还是应该团聚在一起,所以要求每一家都上交二十块钱,统一购买年货以及其他纸钱香表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谨月心里其实有点不满,她实在难以忍受苏老太的冷嘲热讽,就说这次怀孕,虽然上次苏老二已经透露过谨月这次怀的是男孩,但苏老太依然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说什么神仙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说什么怀儿子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孕吐反应,只有怀女儿才身子重,这事没人比她更有经验了。 谨月可差点没气个半死。 她心里暗暗发誓,等搬到新院子,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踏入半步。 本来想安安静静地过个属于自己的年,苏老爷偏偏要出这种提议,就好像恶作剧般,要把一些别扭的人扭在一起。 但是作为晚辈,虽然不舒服,也只能装模作样地欣然接受。 就这样过完一个别扭的年后,谨月的咳嗽才渐渐好转。她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摸着肚子里的胎儿,感受生命,虽然此时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她想象着以后的生活,他们一家五口的幸福生活,嘴角便会不自觉地向上。 因为谨月肚子里的男孩,苏老二也有了更大的动力。 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劲,有耗不完的精力。每天凌晨四五点,他就起床了,先去挑水,接着去野外扫树叶野草,回来后吃点早饭又马不停蹄地出去干活。 这阵子盖房子的人有四五家,当他们看到苏老二做出的漂亮窗户时,木工也不请了,都想着能和苏老二一起合作。 一拍即合后,打地基的打地基,平土的平土,砌墙的砌墙,苏老二就腾出手专心做木活了。 正月十五,在庄稼人的眼中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过了十五,预示着年已经结束了,庄稼人要开始为今年的收成奔波劳碌了,所以这一天并不比除夕冷淡,相反还很热闹。 打鼓扭秧歌舞狮子,鞭炮烟花冲上天空,整个村庄笼罩在绽放的烟花下,呈现出一副喜庆祥和的景象。 夜还不太深,夜色很美,哄睡苏微后,谨月站在屋前的台阶上,望着烟花在天空中炸成碎片再落下来,祈求着孩子能平安出生。 苏老二拉着谨月,说去外面看舞狮子,谨月不想去,苏老二安慰说,计划生育组的还没有上班呢,不用怕,他看到村里几个女人也都在外面看秧歌呢。 谨月最终还是没有抵抗得到这种诱惑,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没有抵抗”上。 就在谨月拉着苏慎,和苏老二指着狮子笑得正欢时,肩上多出了一个手掌。 谨月一颤,回头便看到了那张噩梦似的脸,帽檐低垂,又戴着口罩,除了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人轻轻地在她脑后说:“走吧。” 谨月两腿发软,腿上似乎绑上了几百斤的重量,想抬却抬不起来。 她想喊,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了,嗓子发不出声音。苏老二正指着卧倒的狮子给谨月说,却得不到谨月的回应,回头一看便看到谨月发白的脸和发青的嘴唇。 “你怎么了?” 声音掩盖在烟花爆竹中,成了一个无声的唇语。 谨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在这种热闹非凡的场景中,她却似乎突然瞎了聋了。 噩梦一直跟在后面。 “不要浪费时间了,走吧,很快的。” 屋子里,苏微还在睡觉,苏慎站在桌子边惊恐地望着那个人。 谨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在她的记忆中,除了祭拜祖先,她从来没有下跪过。 可今天,为了肚子里的胎儿,她却这么轻易地就向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陌生人弯了膝盖,一切似乎显得都很自然。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那人有点慌,也有点烦,他摆了摆手,拒绝了苏老二递过来的烟。 “你,你看,这肚子里现在怀着呢。”苏老二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拉谨月起来。 “没有办法,道理已经讲了很多遍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娃娃都两三个月了,是条生命啊。” “你再别扯这些了。” “可是……” “你别再说了,这大冷天的,都不容易,你就当作支持支持我的工作吧。”那男子极不耐烦地抱了抱双手,打断了苏老二的可是。 苏老二开始翻箱子,他翻出了一个已经掉了皮,边缘处有裂口的塑料破钱包,拿出里面所有的钱,递过去说:“放,放我们一马吧。” “你这是干什么,收起来收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了。不是我不讲情面,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嘛。” 苏老二还是硬把一把大大小小的钱塞进那人的大衣口袋。 “你不要这样,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那我们的工作还咋开展。不过,”那人往上推了推帽檐,打了个手势,低声说,“明白了吧?” 苏老二喜出望外,低头哈腰地感谢着。 “谢谢,谢谢,那这娃娃……” “现在该做的还是得做,你再不知足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啊。”那人开始严肃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谨月也明白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了了。 她万念俱灰,泪水开始无声地滑落。
第73章 立春了,心里还是寒冬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烟花刺眼,在空中炸得让人厌烦,两边的树木就如同魑魅魍魉一样摆出各种看不出形的样子让人恐惧。 谨月的身子在烟花的照耀下投下了长长的影子,但影子不止一个,除了苏老二和苏老三,还有其他几个“工作服”。 谨月虽然双腿发软,浑身发冷,但她尽量让自己镇定,尽量装出能承受一切的样子。 那是谨月这一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每一步迈出去就像踩上了棉花。 镇上正在庆祝元宵节,同样的烟花爆竹舞狮子,同样的锣鼓喧天,同样的人潮涌动,同样的欢声笑语,可这一切,对谨月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苏老二一直安慰着谨月,但谨月知道他的内心不比她好受。 镇上的小卫生院,谨月从来没来过,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来这个地方。 院内灯光明亮,时有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匆匆走过,在他们的引领下,谨月进了二楼,就看到有担架从最角落的房间抬出来,经过她时,她看到了,那是一个脸色蜡黄泪流满面的年轻女人。 或许她和她一样。 谨月在指示下,走进那间地狱。 “又来了一个,今晚估计睡不成了。”值班的年轻女护士打了个哈欠,准备去叫大夫,“你先等会。” 谨月望着冰冷的床,冰冷的机器,本来以为做好准备的心又开始颤抖,很剧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 这儿既是新生命出生的地方,也是新生命终结的地方。 她小时候一直在想,有没有一个地方既是天堂又是地狱,随后又被自己的矛盾逗笑了,但现在她明白了,世上是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的。 女大夫很快就过来了,虽然戴着口罩,但从浮肿的眼睛和眼周围的皱纹可以推断,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她看着活生生的,但一开口就成了冰冷的机器,她吩咐谨月脱掉裤子,躺上去。 谨月还在扭扭捏捏,她已经不耐烦了。 “快点,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自觉,非要自讨苦吃。” 谨月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不禁自问为什么她也成了这样的人。 她躺在冰冷的窄病床上,闭着眼睛让眼泪从眼睛两侧滑下。 “哭什么,就一个小手术。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读书不懂理。”女大夫做着消毒工作,“生那么多干什么,孩子就是父母前一世欠的债,生下来也是讨债的,唉。” “张姐,你叹什么气呀,你儿子那么有出息,听说都要出国了。”那女护士在一旁递着东西。 “有什么出息,本来有机会出国深造,不知怎么和一个卫校的姑娘勾搭上了,把名额都推掉了,想到这事我胸口就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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