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这些年来元怀悯暗中培养了不少后起之秀,眼下也该让她们走到台前了。 元怀悯同崔益说了几个名字,将接替人选安排妥当。 她话锋一转,提起返京途中遇到的怪事:“还有一事要问崔老师,北地两年连旱,朝中赈灾及时,回京路上,我由逸州经鹏州、福石一带,尚未发现大批难民。 但到羽州界内,我带人抄近路进村庄,却发现乡下住着许多外地人,本地村民反而不见几个。这些人几乎全是青壮年女子,都在地主富户家中做工,各个身强体壮、神采奕奕,操着鹏州口音。 闲聊问起情况,十个人竟答得毫无二致,瞧着就古怪,不像逃难来的,羽州最近可是有什么动向?” 崔益摇头:“去岁赈灾事宜全权交由三皇女和五皇女操办,给二人请功的折子递了一箩筐,并未听说有大量人口流往京城、羽州一带。” 元怀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从邱山寺出来约有半个多时辰了:“羽州的事我会派人去查,有消息再禀告给姨母。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羽州是守卫京城的门户,如今外忧内患尚未完全消解,再微小的事都要放大了对待。 崔益和曾广遇起身要送元怀悯,元怀悯拦住曾广遇,拱手同崔益行礼:“广遇年轻气盛,让人放心不下,还要崔老师多多照拂。” “怀姐!”曾广遇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这些做什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红了眼眶,握着元怀悯的手不肯松开。 一如过去十几年,那个总黏在元怀悯身后的小不点。 “做事前先过问姨母和崔老师,不许意气用事。” 元怀悯原是拍拍曾广遇的肩,但还是不由得抱住了她,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别自降身份去跟污糟人闹,觉得委屈了就来找我,我替你出气,把那群不长眼的全都摸黑套麻袋,打成猪头可好?” 曾广遇的头搭在元怀悯肩上,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来,瓮声瓮气用鼻音嗯了一声。 她对对方哄孩子的幼稚话很是受用,噗嗤笑出声,又小孩子似地瞬间翻脸将人一把推开。 “真真啰嗦,要走赶紧走,姑姥爷最害怕听和尚念经了,再让他老人家在邱山寺多待一会,怕是要拔刀冲过来了。” 还真是姥君能做出来的事,元怀悯哭笑不得,与二人不舍告别。 果不其然,回去就被姥君在胳膊内侧拧了一把,方才曾广遇没拧动的肉,在姥君手下掐得发红。 姥君对着出家人笑得慈眉善目,挨着元怀悯低声吐槽:“你还知道回来,这住持一点不上道,还要我答佛法,下次见面换个地方,多来几次我可装不住。” 元怀悯哄完小的哄老的。 泓礼公在一旁掩面偷笑,元宝凑过来耍宝道:“姥君,要不咱下次去照青庵?正好那边没有会跟您讲佛的和尚。” 姥君出自武将世家,性格豪爽,个子高挑,一把年纪依旧腰板挺直,精神矍铄。 当即指着元宝鼻子,跟泓礼公气道:“就你嘴贫,泓礼公,晚上不许给这臭丫头吃饭。” 照青庵当然没有讲佛法的和尚,那里是尼姑庵,多的是面过圣、有封号的尼姑。 姥君的三脚猫功夫敷衍普通和尚都费劲,要去了照青庵,那真是跑到真佛面前班门弄斧去了。
第8章 论亲戚 日上三竿才大摇大摆地出城尽孝,一番折腾下来,元怀悯等人回京时已是夜色将临。 高头骏马打前头开路,元怀悯挺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路过一干官衙。 若说早上听闻广安侯秘密返京,众人还持怀疑态度,眼下便是不得不信了。 打探的目光缀在车马后,看热闹的人三五成群,低声窃语揣测陛下的心思。 场面热闹到元怀悯还未进家门,就有得信的人提前站在门口迎接她。 “怀姐姐!”少男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像条爱摇尾巴的小狗,欢快地跑了过来。 元怀悯勒紧缰绳停住马,看见眼前的人就开始头疼。 “你怎么来了?” 明晃晃的不欢迎摆在脸上,就差直接下达逐客令了。 慧柔县主嘟着嘴巴,伸手去抓元怀悯的袖子。 他似嗔似怨地望着翻身下马的女子,水亮亮的眸子里装满了情意,自顾自地打情骂俏:“怀姐姐的家,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元怀悯抽回袖子,正欲开口,姥君突然出声打断:“小没良心的,光顾着看你怀姐姐,都忘了我这把老骨头喽。” 羞意爬上耳朵尖,慧柔县主被戳破心思,悄悄望了元怀悯一眼,见她毫无反应,心中有些失落,红着脸蛋反驳姥君的话。 “才不是呢,慧柔每日都来看您,如今怀姐姐回来,您还不许慧柔与怀姐姐说几句话了……怀姐姐,姥君欺负人。” 说着,他挪了两步,又捏住元怀悯的袖子,这次还将大半个身子都躲到了元怀悯身后,一派娇羞可爱的少男模样。 一口一个慧柔、怀姐姐,元怀悯听得头都大了。 对方不知分寸地一进再进,元怀悯垂眸瞥了眼衣袖上男子白皙细嫩的手指,毫不留恋地甩袖子背手,再大步拉开距离,淡声道:“多谢县主关心,姥君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县主请回吧。” “不要。”慧柔县主想也不想,一口反驳道:“怀姐姐府上没有能管事的男子,既然姥君病了,不如让慧柔留下来陪伴姥君,也能照顾怀姐姐。” 如此荒唐的言论说出来,众人却仿佛见怪不怪,各个一脸平静。 姥君与泓礼公对视一眼,后者扶着他走了过去。 姥君牵住慧柔被甩开的手,瞧着这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年轻漂亮家世好,性格直率疼小孩儿,最重要的是对元怀悯一往情深,属于宁可给自己两刀也绝不愿意元怀悯掉根汗毛的痴情人。 虽说性子跋扈了些,但有跋扈的资本,母亲御史中丞齐采,父亲是受宠的魏贤公主,唯一的姐姐齐录明又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目前在翰林院供职。 要不是齐家人不愿意把儿子嫁进来做继室,慧柔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姥君真恨不得给把眼前的俩人直接打包洞房,生米煮成熟饭。 再看自己那不识情趣的孙女,姥君都后悔方才没请大师给元怀悯驱驱这一身的木头气。 但凡元怀悯态度暧昧些,慧柔县主定能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母父把自己嫁出去做继室。 想法再多,在亲孙女和外人之间朝向谁,那也是明摆着的。 “好孩子,姥君没白疼你。” 姥君拍拍慧柔的手:“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照顾的,你有这份心就好,今儿就不留你用饭了,姥君累了,得好好休息休息,改日我叫怀悯去齐府向你母父请安。” 慧柔县主的眸子倏地亮了,却听姥君接下来又说:“你是个心善的,总记挂着与怀悯的亲戚情谊,这么说来,怀悯也许久未见她的小舅了。” 元怀悯祖母的兄长是陛下的第一任皇后,生太女时难产而亡,亲戚关系绕来绕去,元怀悯确实能叫魏贤公主一声小舅,不过是毫无血缘的那种。 慧柔县主白白欢喜一场,原以为姥君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结果人家上一刻拿他当孙女婿夸,下一刻就要论起皇城里乱麻似的亲戚关系。 慧柔能不觉得委屈嘛,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元怀悯,漂亮的眼眸忽闪忽闪的,里面承载的情绪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再多的风情也打动不了元怀悯,元怀悯神色淡淡:“下官便不送了。” “你!” 慧柔县主羞恼得跺了跺脚,头顶簪着的钗环撞着彼此,发出脆生生的响儿,他伤心到极致,领着身后一干仆役大步往外走。 “你呀你呀。”姥君盯着慧柔离开的身影,念叨元怀悯:“我还能有几年活头,你再不娶亲,等我没了,看这后院谁来帮你搭理?孩子谁来为你照顾?” 为元怀悯赶走缠人的慧柔,姥君心里不痛快。 慧柔要是再痴缠一会儿,他没准儿又变个阵营,给空了五年的元家后院弄回新主子来。 元怀悯倒是对婚事半点不着急,她孩子都有四个了,长女嘉志今年十岁,已被立为世女,三婚又有什么必要? 元怀悯走在姥君身侧,淡然地回道:“家里的事情自有管家打理。” 姥君转身就拿手打元怀悯的胳膊,气道:“管家和夫君能一样吗?你还能指望管家躺被窝里跟你说贴心话?慧柔有什么不好的,你成天不给他好脸,骄纵有骄纵的好处,总好过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公子,成日端着架子,没点人气儿,你要娶个那样的,还不如抱块木头,至少不碍我的眼。” 旁边伺候的丫鬟小厮埋着脑袋,听姥君在这儿指桑骂槐说逝去的广安侯正君。 “人已经去世了,您又提这些做什么。” 元怀悯的前两任正君都是大家公子,知书达理,但跟豪爽泼辣的姥君处不太来。 尤其是第二任夫君,更是把姥君烦到干脆跑去乡下庄子躲清净,也算树立京城公婿新‘典范’了。 被回城大阵仗引出来的不止慧柔县主,元嘉志提前下学,带妹妹弟弟快步赶过来,在二门处堵到了元怀悯和姥君。 昨晚见过的人,今天再看见还是跟做梦似的。 次女元嘉思和三子元漪涵是对龙凤胎,一黑一白两个胖乎乎的小炮弹嘭地撞到元怀悯身上,扒着她的腿不松手。 最小的女儿元嘉恩被礼公抱到姥君面前,五岁大的小娃娃闹了一整天,现在有些累了,窝在礼公怀里直打瞌睡。 就只有元嘉志站得端正,乖乖行礼问安:“给曾祖父、母亲请安。” 元怀悯点了点头,满意于长女的沉稳,她把腿边的捣蛋鬼一手一个抱了起来,问元嘉志:“老师今天讲了什么?” 元嘉志挪到母亲右手边,隔着吵闹的妹妹弟弟回答功课,元怀悯才问了一句,她滔滔不绝答了一大堆。 元嘉志幼时元怀悯常居京中,对长女的培养多是亲力亲为,将嘉志养成了沉稳持重又好学的性子。 元怀悯打算等再过两年,将元嘉志送到军中历练。元家军功起家,最大的保障就是骁勇善战的元家军,未来总归要嘉志来继承。 相反,元怀悯对嘉思、漪涵和嘉恩的教育就疏忽了许多。 嘉恩比龙凤胎小一岁,她出生没多久,元怀悯就又外出打仗了。 后来元怀悯的第二任夫君去世,三个年龄小的孩子转而由姥君照顾,被活生生养成了姥君的翻版,一个赛一个的活泼。 龙凤胎抱着元怀悯的脖子吵了起来,嘴皮子灵活得像是有一百只猴子在耳边叫唤,连带唤醒了沉睡的小猴子,元嘉恩嗷地叫唤一声。 广安侯府三代同堂的热闹夜晚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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