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判道:“若从今日起好好调理身子,兴许有绵延寿数的可能,如若不然......恐怕只剩三个月。” 君扶面色发白,死死攥住自己的裙子,那就是前世谢回昉病故的时间。 君胥的神情同样沉郁下来。 他不知道谢回昉的身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仅仅三个月,他不能将妹妹的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可君扶不知道会如此难以转圜,她以为只要早些救治,谢回昉的病是会好的。 她紧紧攥着手心,手指尖都泛红了,问院判道:“晚了多久?若从今夏就开始医治,会好转吗?” 君扶心中提着口气,因着前世的缘故,她并不大喜欢太医院的这些太医,所以自作主张去让青松找了江湖郎中来,只是遇上庸医白白耽误了一些时间。 她想知道,拖成如今这步田地,是不是因为她做得太迟了。 院判摇了摇头,“若是去年夏天,那还好说。” 君扶心里蓦然沉沉一坠,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一般。 来不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来不及的。 枉她欢喜了一场,却原来压根就是来不及。 君扶面上血色尽失,脸色难看得厉害。 谢回昉见状,立刻传人来送院判回去,起身道:“没关系的。” 明明是他的病,明明是他的身体,明明是他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可这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她。 君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眼睛一湿,再也忍不住地无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到头来她只是白白重生了一遭,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什么也没能做到。 十几年了,君胥第一次看见君扶哭成这样,他哑着声气正想出声安慰几句,又见君扶抬起头,她很快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轻轻吐了口气。 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前世她不都已经撕心裂肺得哭过了? 这一世她能和谢回昉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我们成亲罢。”君扶道,“越快越好。” 既然一切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那她也不会再改,只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周全自己的心意。 “什么?”谢回昉惊讶。 “不行!”君胥坚决道。 他看了谢回昉一眼,一把将君扶拉出了房间,走到廊外,君胥才压着声音对君扶道:“他就剩下三个月,你做什么非要淌这个浑水?我看你是被这个男人迷得没了脑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守寡之后的日子有多艰难?知不知道他们谢家是多大的一个烂摊子?这段时间你要胡闹我不管你,但是谈婚论嫁绝无可能!” “不要管我!”君扶狠狠甩了两下,都没甩开君胥的手,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再有一年她也要病死了,她要和谢回昉成亲此生才算没有遗憾。 “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君扶道,“倘若不能嫁他,我此生都无法安宁,你别管我了君胥!” 君扶只会在心情好的时候管君胥叫哥,两个人平时都是以姓名相称。 与此同时,谢回昉站在屋里,垂目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张药方,院判说他只有三个月了。 即便如此,君扶还是想嫁给他。 他目光清润,薄红的唇瓣露出一点笑意,能在死前感受一回情爱是什么滋味,他谢回昉这一辈子,也算没了遗憾了。 君扶执拗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头牛,君胥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明明道理都给她掰开揉碎说清楚了,可君扶就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要如此。 君胥看着君扶甩下他进屋去了,站在院子里暗暗恼恨为何要给谢回昉找这个太医?若是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要死了,那婚事就能慢慢商议,一直拖着。 哪里像现在,君扶是非要做不可了。 决意要成婚之后,君扶几乎是小跑着进屋的,她一进门便看见谢回昉站在窗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和君胥的对话。 “谢回昉!”君扶出声唤他。 等他转过身来,君扶问道:“你要不要娶我?” 虽下着雪,可外面阳光很好,谢回昉一转身,就看见君扶明艳的容颜上镀着一层绒绒的光,她生得很好看,她是谢回昉见过最最大胆的女子,谢回昉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乞巧节那晚的君扶,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好像盛着这世上最美好的光泽,说她愿想他所想,求他所求。 “好。”谢回昉笑着应下,他清俊的容色因这一笑变得生动又好看,“我们成亲。” “姓谢的!”君胥简直是要疯了,他从没想过自己妹妹的终身大事需要他这般操心,“你别太自私了!三个月后,你撒手去了,我妹妹怎么办!” “你住口!”君扶难得对君胥冷下脸来,斥了一声。 “我住口?我不管这件事,你怎么跟家里人说!?” 君家兄妹吵吵闹闹的,谢回昉看着觉得心里暖暖的,让他想起自己的姐姐,阿瑾的生母。 想到单容瑾,谢回昉的笑意淡了几分,在君扶与君胥离开之后,他招来谢犁问:“四殿下什么时候回京?” “就这两日了,家主。”谢犁道。 “嗯。”谢回昉轻轻应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话说了。 谢犁踌躇了一会儿,悄声退了下去。 单容瑾抵达京城的第一日,便听说了君扶要与谢回昉定亲的消息,他当时正要入宫回禀,险些一个不稳从马上摔下来。 来交代的是阑擎,沉默等候着单容瑾的示下。 “到哪个步骤了?”单容瑾问。 “应该是双方交换了定情信物了。”阑擎道。 单容瑾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君家的人怎么说?” 阑擎:“君家的人,除了君胥,似乎还都不知道此事。” “他们没有过过明面?”单容瑾有些惊讶,这是个什么成亲的法子?他本来还想着至少还有君家这一道阻碍在,才安心在江北留了些日子,却未料到君扶根本没想过要告诉家里人。 他们自己拜堂成了亲,那不也是夫妻?生米煮成熟饭,君家的人还能不认不成? 单容瑾死死手握成拳,一直紧绷在脑子里的那根弦,似乎“铮”地一声,断了。 他重生就是为了君扶重生的,这一辈子,他不可能没有君扶。 单容瑾主意一定,毅然决然进宫去了。 陈情述奏,面见隆景帝后,单容瑾将连月来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了,又说瘟疫过后江北有什么改变,百姓如何、田产如何、房舍如何,任命的州官如何,一一巨细无遗,听得隆景帝连连点头。 隆景帝自是知道这回要重赏单容瑾才行,可单容瑾已经是皇子,之前他又将刑部交给了单容瑾管,已是有些封无可封了,可是这么大一个功劳,若但是赏赐一些银两珠宝,未免又说他太过偏心。 想来想去,隆景帝决定亲自问单容瑾,问他想要什么。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隆景帝还真怕单容瑾给他塞一堆冠冕堂皇的官话过来,可喜的是,他话音刚落,就见单容瑾的神色肃然起来,像是在慎重考虑着。 片刻之后,果然见单容瑾深深拜下,道:“启禀父皇,儿臣确有一事相求。” “什么?”隆景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只等着听一个结果。 单容瑾抿了下唇,一字一句道:“儿臣深慕君家嫡女已久,恳请父皇赐婚!” 对于这个赏赐,隆景帝也是一怔,他一边觉着对呀,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赐婚这样的赏赐?一边又想,单容瑾看上的居然是丞相府的嫡女,他究竟是真的看上了,还是有意结交权臣? 可若当真有意结交,会如此明目张胆要赐婚要到他的面前来吗? 隆景帝目光深深,道:“哦?你与她是如何相识的?朕竟从未听说。” 单容瑾便说起了张家那场宴会上他偶然与君扶撞了个满怀的事,一见钟情。 那么早便有了?隆景帝的疑虑被打消了几分,那时单容瑾还未有今日这般地位呢。 “你可要想好了。”隆景帝道,“那可是君家的千金,是千娇万宠出来的,性子必定不会怎么好相与。” 便是隆景帝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从孙家那里听说那个君扶平日行事便是盛气凌人,很不把寻常官家小姐放在眼里,也不屑与人结交。 听说孙家与君家还是交好的,都是这般评价,私底下谁知道又是如何? 隆景帝目光流转在这个儿子身上,既然说了是一见钟情,想必对对方的性格了解不深罢? 单容瑾毫不犹豫道:“儿臣想好了,儿臣一心想娶她为妻。” 本是高官权臣,若是个跋扈女子嫁过去,夫妻的感情便不一定会和睦,若不和睦,他也就不必担心单容瑾风头太盛了。 隆景帝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这样一来也解决了他连日来关于赏赐的烦恼。 “行吧。”隆景帝道,“朕这便拟旨,昭告天下。” 三日时间,四殿下要娶君扶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君扶如遭惊雷一般坐在自己妆镜前,不可思议地问:“父亲和母亲都答应了?” “哪里还有答应不答应的份啊小姐!”含春急道,“这是圣旨,咱们还能抗旨吗?眼看传旨的内官就要到了,小姐咱们怎么办啊?” 含春是日日都跟在君扶身边的,别人不知,可她知道她家小姐心里的人是那位谢家主,怎能嫁给他的外甥呢? 小姐绝不会情愿的,含春就是怕小姐被逼急了,以卵击石。 君扶用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句话中缓过神来,她不明白,前世她和单容瑾的婚事是父亲强求来的,今生单容瑾不过是比前世早了好些日子掌权而已,怎么陛下突然就赐婚了? 难道是陛下有意让单容瑾为太子?这么早? 不,这绝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道旨意是单容瑾去求来的。 单容瑾刚从江北立功回来,当日他便进了宫,他一定是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求来的这门婚事! 君扶心口好似要冒火一般。 不行!凭什么!她这辈子想要的东西,绝不会再被单容瑾毁掉了! 她不嫁单容瑾!死也不嫁! “含春!去把我的马牵来!”君扶突然道。 “马?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含春大惊,“这内官就要到了,咱们这个时候出去可是大不敬啊小姐!” “就说我病得重了。”君扶道,声音坚定无比,她倒要去问问单容瑾,究竟为什么总是跟她过不去? 问也不问过她的意思,就求了赐婚,他当她是个什么?物件吗? 君扶眼中噙着滔天的怒气,含春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还是备辆马车罢,小姐骑马太显眼了些。” 半个时辰后,君扶带着含春和自己的一众侍卫,敲开了北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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