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萧阳旭简直不敢置信。 到底是一国之君,率先浮出的心绪并非惊惧,而是滚滚怒涛。 「来者何人?可看清对方是何模样?」 就在这时,一道微沉如暮鼓悠然的男子嗓音徐徐传进大殿,似笑非笑道—— 「你萧阳旭用不着跑,我来,只是将人接走。」略顿,嘲弄般轻哼一声。「毕竟是我金玄霄的人,不接走怕是要便宜了谁去,那本大爷可要不痛快了。」 乐鸣秀傻了。 狠狠傻住。 她千想万想、千思万虑,琢磨再琢磨,推敲再推敲,沉吟过无数回……二桃都能杀三士,何况她是以七次灵疗作酬,不信掀不起四国之间的千层浪、万仞涛。 今日借此一宴,她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能摆脱萧阳旭、脱离北陵后宫,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让她仅想借借名号逼萧阳旭自乱阵脚的猎狼族男子真会现身! 眸中带着仓皇迷惑,她循声望去,就见一名宽背窄腰的高大男子跨骑着一匹黑毛巨兽,从容踏进这座昊极宫的大殿里来。
第四章 大爷来接人 依稀……是当年那个救了她也吓得她够呛的人,只是身形更为高壮,肩膀更宽,背脊更为挺直,而面容轮廓……不能再称之为少年郎了,经过三年多的岁月洗礼,于乐鸣秀而言还是上一世到这一世,那几近兽化的少年郎已长成二十岁出头的高大青年。 犹然记得他异变时的目瞳,浓眉大眼,亮如黑曜石的眼中不见一丝眼白。 但这一世再次重逢,落入乐鸣秀眸底的他,浑身玄黑的衣着与披风让他彷佛与胯下坐骑形同一体,衬得那张麦色面庞轮廓深明,那两道浓眉依旧如剑飞挑,眉下的一双深目黑白分明,即便隔着一小段距离望去,仍可感受那目中神俊,拢着勃勃生机。 飕飕飕——忽地一阵箭雨从昊极宫大殿门外射进! 箭雨瞄准的目标物自然是擅闯王廷大殿的不速之客。 乐鸣秀根本不及叫喊,亦叫不出声,就眼睁睁看着那闯进来的一人一兽瞬间化成一道黑风,一个飞跃竟已越过整座殿堂,跳上丹陛,那头巨兽再来一个甩尾,把数根近身的飞箭尽数扫落。 「停!住手!快快住手啊!会误伤君上的,弓弩队住手!」一向随在萧阳旭身边服侍的温公公在此刻展现出护主的气魄,硬是挺身出声,就怕前来救驾的皇家弓弩手贪功冒进。 单单这一瞬间,乐鸣秀是看出来了,这就叫「擒贼先擒王」。 万箭齐发,那一人一兽就仗着艺高人胆大,倏忽间移到帝王所在之处,尽管单枪匹马没有任何应援,却能拿北陵君上当盾牌。 而萧阳旭若想脱困也并非不能,只要他迅速退下丹陛,离他的宝座远远的,北陵的皇家侍卫必然一拥而上将他护住,对方想挟持他便已失去先机。 可惜萧阳旭被人打蛇打七寸,身为北陵一国之君,要他第一时间退下丹陛逃命,任宝座所在的位置遭人占领,感觉像是将王位拱手让人了……他办不到! 于是丹陛上形成对峙之局,萧阳旭抽出腰间王剑直指侵略者,温公公与一干近身侍卫围在丹陛下方,弓弩连发已止,侍卫们全亮出兵器、擎刀在手。 各国使臣们早吓得四散奔窜,但大批禁卫军追着「刺客」冲进昊极宫,把大殿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使臣们一时间也逃不出去,只得往大殿的边边角角一撤再撤,自个儿寻找避难之所。 唯有乐鸣秀还跪坐在原处,不是被吓到腿软跑不动,而是错愕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金玄霄,单凭你一人一兽想霸占我北陵王廷,作你的春秋大梦!」萧阳旭气到几乎怒发冲冠,王剑出鞘,锐气凛凛,倒也不坠他身为君上的气势。 无奈他的怒火和气势彷佛重拳击在棉花团上,半点不着力,就听黑毛兽上的男人懒懒哼了声,道—— 「爷罢占你北陵王廷作甚?吃饱撑着吗?都说是来接人的,接我金玄霄的人,阁下火气这么大,如此易怒,若被气死过去可如何是好?」 「你!」萧阳旭俊庞一阵青一阵白,额角鼓跳,若非顾忌那头宿狯低咆露出利齿的恶兽仅离他一臂距离,他手中王剑大有要往前一送之意。 金玄霄却不理会,目光朝丹陛下一瞟,微扬声道:「跪坐在那儿干啥?还不过来?」 隔着一小堵侍卫人墙,乐鸣秀与他四目相接,遭他突如其来发话,她背脊一凛,暗暗吞咽唾津,心音已大到能鼓动自个儿的耳膜。 她再次成为许多人注目的点。 事到如今,可还有其他路能走? 乐鸣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重新打起精神,尽可能让自己盈盈立起,表面镇定从容,甚至微微喰着笑意,她举步踏上丹陛的殷红石阶。 不知是殿内气氛过于紧绷,抑或是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自在模样装得太真,见她一步步踏上来,几名围攻的侍卫在面面相觑后竟都乖乖让了道,令她能够通行无阻走上丹陛。 「听说你在寻我?」 头顶上方响起男人慵懒的问声,乐鸣秀粉颈轻垂,微羞般敛眉。「……是。」温驯应声,内心却是纳闷至极,今日昊极宫大殿上发生的事,她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 她拿他金玄霄的名头行事,欲挣脱北陵后宫这座笼城,事情都还没得出个结果,他竟然就知晓了去……「听说」、「听说」,他究竟听谁所说? 金玄霄笑笑再问:「如今寻到我了,可欢喜?」 乐鸣秀不禁又暗暗咽下唾津,柔声答道:「再欢喜不过了。」 耳中似乎捕捉到一声极淡的冷哼,她不及分辨其意,男人已略带霸道出声—— 「上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探到她面前,是相邀亦含命令。 萧阳旭绝不容许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走,用计使谋,他在乐氏女身上可是耗时了三年多,今朝一变,他岂能善罢干休! 「金玄霄,你当真以为自己入了无人之境,我北陵王廷任你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吗?」他觑见温公公以眼神示意,知道已有一支禁卫军精锐绕到殿后,围势滴水不漏,只待他一声令下。 乐鸣秀不等金玄霄回话,两只手心微汗的柔萸蓦地握住他的大掌。 她很怕,形势已然如此,她能依靠的仅剩下眼前这一人一兽。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毫无退路,今日若不随金玄霄闯出一条道来,后果不堪设想。 下一瞬,她根本没使什么力气,人已被带上黑毛兽背上,落入男人怀间稳稳跨坐。 忽然间居高临下,她能清楚看见萧阳旭恨到五官微微扭曲的表情,她是把他得罪狠了,而经历过上一世那种无路可逃的巨大无力感,她当真痛恨此刻这种不着边际、无法掌握自身的感觉,彷佛形势所逼,她又要沦为某人手中的一粒棋。 她以为的那个「某人」突然往她腰腹前横来一臂,很理所当然地将她往怀里箍紧,冲着萧阳旭笑笑扬声—— 「虽非进到无人之境,但爷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还真不是难事。」气死人不偿命般地一个挤眼,问:「阁下要不要试试?」 「给孤拿下……呃!」喉头顿时被掐住。 事情发生尽在瞬间,乐鸣秀处在视野「最佳位置」,本应看得清清楚楚,但说句实话……箍紧她不放的男人出手着实太快,加上胯下那头大兽似与主人心意相通,一人一兽骤然异动,等她回神定睛,萧阳旭的咽喉已被男人蒲扇般巨掌紧紧扣住,手中王剑遭黑毛兽张口咬下、一甩,只闻「磅啷——」一响,不知被甩到哪儿去。 可想而知,温公公以及一干禁军侍卫登时惊成一团,叫喊声不绝于耳。 乐鸣秀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叫嚷什么,因她整个人已被带起,随着黑毛兽的闪避、跳跃、飞踵,她本能地揪紧巨兽黑毛,双腿用力夹紧。 砰——哗啦啦—— 轰天般大响,天光陡亮,劲风拂来,黑毛兽竟一个踵高撞破大殿瓦顶! 「放开我家君上!」、「放开君上饶你不死!」、「放开君上啊!」 殿内殿外的侍卫们纷纷吠个不停,埋伏好的弓弩手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自家君上被拿来当盾牌,射出的箭会全往他金贵无比的身躯上招呼。 即使被箍紧腰身,乐鸣秀仍禁不住想伏低身子,她实在自顾不暇呀,在极短时间内得适应黑毛兽跃上跃下、非比寻常的跳跃力,更得努力保持平衡,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被甩飞下去,周遭发生何事她根本不及看清,却忽闻身后男子一阵冷笑,清声朗朗—— 「应诸君所求,有何不可?」 乐鸣秀勉强稳住心神,抬眸去看,恰见满脸涨得通红、涨到双目都已微突的萧阳旭骤然被人从昊极宫瓦顶上抛落。 萧阳旭身形也算得上高大,但被金玄霄一手制住要害,直接提上瓦顶,竟半点不能反抗。 她震惊于这个猎狼族男子的力气,更震惊他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嚣张行径。 底下的宫人和侍卫们叫嚣着要他放人,他金玄霄说放就放,健臂一挥,五指一松,把一国之君当成破抹布般扔将出去。 挤在下端的众人自然又是一阵惊呼狂叫,然而乐鸣秀耳中听得最最清楚的却是身后男子张狂清朗的笑音。 就在宫人与侍卫们忙着接住自家君上之际,金玄霄哈哈大笑,骑着大兽一跃已出几丈之外。 来时,一人一兽,去时,兽背上多添一人。 他接走属于他金玄霄的人,扬长而去。 这座北陵王廷,确实任他来去。 后有追兵。 无须萧阳旭发令,何况被掐到几乎昏迷的他眼下八成也无法发令,北陵王廷的禁军统领很有自觉地率领精锐追击出来,可说是倾巢而出了。 然,怪的是,禁军侍卫们刚追出王廷,胯下坐骑忽地不受控制,纷纷原地钓蹄打转,在马鞭狠狠疾挥下竟还倒退,若把它们打狠了,便发狂环跳直接把背上的人给甩飞。 乐鸣秀没法再看仔细,她人已被带远,王廷外有一小支马队前来相迎。 「爷,事都办妥,人已接出。」中年瘦汉一见金玄霄便快声禀报。 金玄霄颔首,无甚表情。「撤。」 「是!」十多名汉子异口同声,随即调转马头往城门奔驰。 乐鸣秀可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能稳住心神,脑中转着那中年瘦汉的话,对方适才说「人已接出」,指的……是她吗?还是说除她以外,他们还接走什么人?她欲与金玄霄长谈一番,但毫无机会,他们一路奔出北陵盛都,非常地通行无阻,原来连城门守卫也被他的人马控住,想来是出其不意才能以少胜多,城门这边无法及时传递消息,莫怪王廷与盛都内外的兵力完全不及反应。 一出盛都王城,乐鸣秀发现前来与他合流的手下越来越多,渐渐有百数左右,近百头骏骑齐齐往北边奔驰,气势惊人,乐鸣秀心里越发着急,再顾不得时机对否,硬是在劲风扑腾中抬头、对着身后男人奋力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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