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眼看着就要往别处去,裴阙音轻抿唇,伸手虚拦,“不必麻烦,病榻之前,哪有什么尊卑之分男女之别,我去见见就是。” 拜月立刻笑了,“主子就在里头,夫人直接进去就好。” 裴阙音想让拜月陪自己进去,可拜月极自然地退了出去,裴阙音想去唤她,哪知道这侍女平日里看着文弱,竟跑起来如此快,“哎。” 裴阙音定了定心神,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说一千道一万,沈安泽还是她妹夫呢,见一见又何妨? 裴阙音一进其中,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冲淡了她的疑虑与芥蒂,忧虑与歉疚浮上心头。 她匆匆往前快走几步,绕过一层花纱帘,一道雪白扎进裴阙音眼中,她连忙退了出去,“不知沈郎更衣,无意冲撞,烦请见谅。” 纱帘内传来一声轻笑,裴阙音赶忙避过眼,花纱轻薄,透出里头人影影绰绰,裴阙音不敢直视。 “沈某一介须眉浊物,冲撞了世子夫人才是。”沈安泽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戏谑。 可一想到那一抹雪色,裴阙音后退一步,睫毛轻颤。 “不是更衣,是左肩伤得尤为重,大夫交代不能有衣物遮挡。”沈安泽这才解释道,“世子夫人若要进来,且快些进来吧,现今提着一口元气,指不定待会儿话都说不动了。” 沈安泽半卧在床榻上,咒起自己毫不心软,话语间,自己仿若即将归西,力劝裴阙音上前,来见他最后一面。 裴阙音听着花纱后有气无力的话语声,心一横,打开花纱进了内室。 她不可控制地看向伤处,远处隔着花纱,只能见其雪色无双,走到近处才发现,除了肩头裸露,整个肩膀中断还有白纱包裹固定,边缘露出了个极深的马蹄痕印,让人不敢想象白纱底下是怎样的惨烈。 裴阙音一下子信服起来,心底有一丝抽疼,更无法想象当日那马蹄若是落在她身上会如何,毕竟沈安泽虽一介书生,但可非柔弱之辈。 裴阙音陷入沉思,为那伤患处心焦,无意中越走越近,没有注意到落在她身上的一抹复杂神色。 “嘶——夫人能否再走近些来帮我看看,左肩这里又疼了起来,也不知方才颠簸是否有牵扯到了?”沈安泽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将裸露的半肩更加往外头展露。 裴阙音看着骤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沈安泽,一下回过神来,不知自己怎的走到了此处,面上难得出现了符合这个年纪女郎的惊慌失措。 “夫人若是不愿也无事,左右不过让那笨手笨脚的临风来帮我处理罢了。”沈安泽声音低落道。 沈安泽的这番话,好比一道铁墙抵在了裴阙音身后,她面色僵硬,“那如何是好?” 见着沈安泽脸色泛苦,似是在忍受巨大疼痛,裴阙音灵光一现,“这些精细活侍卫确实难办,不若我去将拜月姑娘唤进来?” “别——”沈安泽气若游丝道,“我用不惯贴身婢女,没白由得让人误会。” 裴阙音额间渗汗,“那这可如何是好?” 沈安泽没有作答,只是虚捂着伤处,房中越发寂静,也越发令人无所适从。 有一瞬间,裴阙音几乎都打算去外头寻拜月进来了,沈安泽终于悠悠道,“好似现在没那么疼了。” 裴阙音:…… “夫人能够去帮我找本书吗?我恐怕需要外物来转移注意。”沈安泽请求道。 裴阙音立刻应下,她转身想往外头书房而去,不过突然意识到,在此世自己应算第一回 来,不应当知道书在何处,这才方道,“不知沈郎家中,书房位于何处?” 沈安泽笑笑,“不必去书室,我常看的基本就在小书架上。” 沈安泽指了个方向,裴阙音这才看到,原来卧房角落还有个书籍摆架。 可她印象中,前世此处分明是空落的,后来放了她的妆奁台。 “此处是一直有个书架吗?”裴阙音脱口而出,她很快意识到不合时宜,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一个书架一直放在卧房内,十分方便。” “是,”沈安泽浅笑道,“有几个年头了,当初请工匠,做了嵌入的工艺,以后若是有其他用处,再拆掉也方便。” 裴阙音没想到还有这层过往,点点头开始挑书,这些放在沈安泽房内反复翻阅的书籍,分别有覆盖全疆土的地舆图、四季农事指南、各类经史子集。 最多的,则是前人治国的论述集子,沈安泽在旁密密麻麻做满了注释,写了不少自己的意见,她前世没有注意,分明是一个边陲小官,却如此心系国家。 裴阙音偷偷撇了下嘴角,面上态度却对沈安泽好了不少,没有人能够不敬服一个时时把家国放在自己心上的书生,尤其还是这么个,家徒四壁的书生。 如果不是做夫婿,沈安泽真是一个人物。 裴阙音将书递给沈安泽,是一本史书,沈安泽用右手正要接过,裴阙音突然想起问道,“对了,我三妹妹呢?”
第20章 第 20 章 ◎世子:夫人,我们将沈安泽夫妇一道请来◎ 沈安泽接书的手一顿,看向裴阙音,不明所以道,“你三妹妹?” 裴阙音一愣,不知沈安泽在疑惑什么,她压着不悦道,“当时三娘千里迢迢跟着你去安州,你没有将她照顾好吗?” 沈安泽周身都冷了下来,“裴二娘子,在下当初是求娶过你,只是你既写了退婚书又嫁作他人,沈某的婚事便与你无关了,何必又将令妹塞来?” 裴阙音有些许不对劲,可待她正想分辨,一道微凉落在她手上,裴阙音低眉看去,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裴阙音倏时脑中一片空白,第一反应便是要抽回,却被那口口声声说自己病得厉害的人强硬攥住。 “宣宁侯府既是如此看得起在下,当初又为何要推拒?”沈安泽眼底含冰,他从宣宁侯锲而不舍时就有所疑虑了,可惜他两个女儿都不会装,一个满脑子钻营算计,一个听不懂拒绝只知道塞她没脑子的妹妹。 “你!”裴阙音被沈安泽眼中不客气的打量刺痛,手腕又被强硬握着,原先还顾忌他的伤,现下当即将被遏制的腕一扭,拼力挣脱了掣制,趁他没反应过来,将原先要取的书往沈安泽身上一砸,“沈安泽你莫要欺人太甚!” 沈安泽本能反应是要护左肩,他的许多藏书都是用上好的纸帛制作,没什么其他优点,就是厚重、砸人疼。 可偏偏想要护什么就护不住什么,沈安泽往旁边避过,那书却恰好正中左肩伤口,本是都要养好的伤瞬间皴裂开了,沈安泽闷哼了声。 房间内一瞬间静了下来,沈安泽看着小娘子面露惊恐,原先的愠色也顷刻退去,只余想跑又不敢跑的惶恐,他默默往左肩探去,指尖沾上些许猩红。 裴阙音往后退了几步,“我没想砸你肩膀的。只是当日所有人都看见了我三妹追你去远调,你总应该将她交出来才是。” 沈安泽见她才不过吓了几下,张口闭口又是那裴语棉,气极反笑,“我已经将她送回了宣宁侯府,等年底述职完毕,我将再回安州,届时可看好,别让你那妹妹再跑出来了。” 裴阙音听着此番羞辱,攥紧了拳头,纵然裴语棉的信有所夸张,花灯却是真实送了来,他既是未与裴语棉私相授受,在安州时又送什么花灯?如今又这副做派。 她不禁想到,前世的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也是如此被看待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安州落魄就随意处处,一回到京都就打发回娘家。 “不必先生担忧,”裴阙音打断他,她定了下心神,不让自己出丑,道,“我今日到此,是因为沈先生对林国公府有恩,宣宁侯府却是未曾得罪过先生,沈先生与舍妹无缘就此别过也罢,来日我夫君会正式摆宴谢过沈先生,妾身先告辞了。” 沈安泽听她又讲起林国公府,正要与她理论一番,可是裴阙音说罢,便毫不犹豫夺门而出,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不敢看他伤处的落荒而逃。 拜月看着世子夫人不大开心地大步走了,连忙打帘进来。 沈安泽面色阴沉,已经穿戴齐整。 拜月疑惑道,“裴二娘子方才出去了,说不用奴婢送,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安泽冷道,“她砸了人当然不敢走得急,去请王清来,就说我左肩伤还需要再看看。” 拜月察觉其中有误会,还要再说些什么,沈安泽斜睨了她一眼,“月氏部落的事解决了,在这杵着?临风在安州混的如鱼得水,准备被他比下去了?” 拜月被自家郎主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头拧着用来装模作样的帕子,扭身走了,觊觎人家夫人的又不是她,她也不管了。 裴阙音一回府,便派榕夏去问江衔霜,裴语棉是不是回到府里了,她怎么回的?又是怎么说自己为什么回来?务必一一与她盘问清楚。 然而,榕夏是回来了,跟回来的还有宣宁侯府多年管家。 “二娘子。”裴管家噙着一张笑脸,算准了裴阙音不会与昔日府里老人计较。 裴阙音眉间微折,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不其然,她才方招呼裴管家坐下,让榕夏细细讲来,裴管家立刻插手道,“二娘子,老奴知道二娘子向来聪慧非凡,只是侯爷的意思您也不是不明白,先前三娘子忠贞不渝的名声也都放出去了,若此时再传出其实那沈状元根本不稀罕咱家娘子,岂不是宣宁侯府都成了别人家的笑话。” 裴阙音方听第一句,就明白了裴管家与其背后她父亲宣宁侯的意思,即便裴语棉被沈安泽这厮送回来了,这场戏还要继续往下唱,总不过是沈安泽无权无势,京中舆论随便他们宣宁侯府掰扯。 榕夏也递了个眼神过来,轻微摇摇头,示意从江氏处打听到,宣宁侯意向已决,难以撼动。 裴阙音沉默半晌,闭了闭眼,让喻春拿好茶来伺候裴管家,“老管家说的什么话,做女儿的哪儿有驳父亲的道理。” 裴管家正要睁眼说瞎话,恭维裴阙音向来是个极孝顺的,裴阙音却继续笑眯眯,“毕竟父亲一意孤行哪日崴了脚,也轮不上我一个外嫁的女儿去搀啊。” 裴管家:……果然如此。 裴管家擦了擦头上的汗,僵笑道,“娘子和侯爷父慈女孝,只不过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老奴省的,省的。” 裴阙音爱搭不理,裴管家也待不太下去,又坐了会儿,讲裴老夫人和江夫人对她都甚是思念,劝她得了空闲可以多回府坐坐客,这才起身告辞。 裴管家走了后,榕夏才终于贴坐在自家娘子身边,裴阙音斜睨了她一眼,榕夏连忙捧笑道,“奴婢递牌子去见江夫人,本是想直走小道绕到后院去,哪想过去的时候顺顺当当,一出来就遇到了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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