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晚眼见沈律将她的团扇搁在这四角镂雕麒麟瑞兽桌上,眨眨眼,伸手拿了过来,同福岚点头打了招呼便悄声出了殿外。 手上拿着的乌木扇柄似有余温一般,同沈律给人冰凉冷沉的感觉不一样,这扇柄反而还留着男子指腹的温度,让沈岁晚觉得有些烫手。 中秋的月色,是银汉流光水天一色,金商应律风月双清。 观星殿外种了十数丛秋桂,仲秋时节,开得浓郁,桂香阵阵,月宫桂魄。 不过,沈岁晚倒是没有这么多闲情逸致赏揽佳景,只因前面走来的带着帷幕的女子。 沈琉晚由着同样带着帷幕的女侍搀扶着向她走过来,凉风袭来,让人无端也有些紧张发冷。 “昭训。”低哑的声音泛着些冷意,她眼见沈岁晚身后也没跟着什么东宫的宫侍,眼神越发有些轻视。 见前面的沈岁晚面色沉寂,只不过月下也看得见人面颊微红,像是醉的不轻,越发没有什么威胁。 “昭训方才一路跟着我?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沈岁晚听着她语气平淡,手上的绣帕紧了紧,跟着出声道:“那敢问姐姐,抢占他人之物,便是君子所为?” 一边带着面纱帷幕的女侍上前一步出声道:“昭训夫人,可莫要信口胡诌,我家姑娘拢共也就见了你三次面,你便这般污蔑?”
第30章 沈岁晚冷笑, 不知什么时候,水生的桃花眼多了几丝冷沉,深深看了眼开口护主的抚月。 “沈琉晚,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揭发到圣上面前吗?” 沈岁晚目光凉凉,看着有恃无恐的两人。 “哦?揭发?杀了我吗?即便现下没有蓟洲之事, 单凭后安坊塌楼和别郊北营的侍马司水患一事, 民心早在我这处, 你不过是一小小的东宫妾室, 孰轻孰重?” 即便这两件事没有抵了流放之罪,可她也是赢得了民心, 何况, 沈召启怎会杀了个可以为他所用的料事如神的人呢。 就看那冷血如麻的沈律在知晓她身份之后,便也按着不发吗? 白世子和宁安王总能给沈琉晚到找到个新身份。 沈岁晚轻笑一声:“你们商讨什么大事,我自然不管, 只要你物归原主便是, 还是说,更白女就是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听小亭那处传来动静, 沈岁晚抬眼看过去, 话音一顿,来人正是哥哥,唐现余。 或者说是醉酒的唐现余。 三人适时的止住了话头, 倒是唐现余像是注意到几人,摇摇晃晃的走着过来, 嘴上嘟囔着一些话语, 隔得太远,有些没有听清。 沈岁晚先上前几步, 想伸手搀住人,既是自己的亲兄长,这个时候便不用顾忌男女大防。 谁料方走了几步,刚伸出手,便被唐现余摇晃着避开,走向了沈岁晚身后的更白女。 “更.....更白女,你给我瞧瞧,我命途中......” 见唐现余虽穿着一身月白的杭绸衣裳,却因醉酒折腾显得有些皱巴,原本清秀的面庞也因醉酒变得酡红,瞧着满是酒气,多了几丝邋遢之意。 抚月上前拦道:“哎!可莫要冲撞 了我家姑娘!” 唐现余抬眼一看,有些没站住脚,拽着人倒坐在地上,许是真醉了,坐睡在地上微微呆愣。 手上却还揪着抚月的左手,沈岁晚看抚月已经怒目而视,嘴上念叨着些不大好听的话。 沈岁晚回过神,忙上前,拉着唐现余的一只胳膊,想将人拉起,可到底是男子,体型气力都悬殊。 蓦地,唐现余又伸出一只手,拉着抚月的左手看了起来,眼神却有些不清明,沈琉晚当即怒道:“快给我住手!” 几人拉扯之际,福岚带着见杉,见林两个小公公过来,瞧见昭训夫人正同这唐编修拉拉扯扯,暗道一声“坏了”,忙招了招手,让见杉见林两位公公将唐现余拉起。 唐现余这才注意到在一边的沈岁晚,眼底闪烁,嘴上糊里糊涂的念叨:“你是我妹妹,我妹妹 是东宫昭训......” 福岚笑道:“看来这唐大人醉的不轻,奴才让见杉见林两人扶去偏殿歇息......” 这话是对着沈岁晚说的,至于一边的更白女主仆,都是明知身份的人,即便是沈琉晚尚且为郡主的时候,都不值得他侧目关心,何况现在? 见沈律的贴身公公忙前忙后的领着沈岁晚回了偏殿,沈琉晚看了眼抚月被匝红的手腕,暗到了一声晦气。 先前同白即觉去了凌洲,却并未如同上一世那般见到宁安王,只被白即觉安顿在客栈,让霜零守着。 不过,她今日回来了,倒是可以处理沈岁晚和唐现余这两个碍眼的人了。 沈岁晚在东宫,又得沈律宠爱,她伸不了手,但总有人伸得了。 看了眼观星殿的方向,帷幕面纱下,有些冰质如幽兰的面容多了几丝狠意。 时候不早,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沈琉晚便带着抚月回了观星阁。 金风送爽,风过带起落地的桂花,卷起几缕残香。 一人静声从桂花丛后的千层石后出来,一身群青暗纹圆领袍,手上拿着好在惯用的那柄沉香木雕云鹤的折扇。 也不知在此处听了多久。 白即觉俊面如玉,眼底尽是冷然。 沈岁晚跟着福岚回来时,就见沈律沈律身边站着位爽朗轻举的俊面郎君,正是探花郎钟期书,眼见沈岁晚走了过来,钟期书笑意微微收了些,“昭训夫人。” 沈岁晚轻声点点头,脚步细微一顿,沈律听到动静回头,“酒醒了?” 话虽是对着立在身后娇俏的姑娘说的,看向的人却是一边方才跟着出去了的福岚。 水汪的桃花眼在两人中间打了个圈,微微有些泄气,什么都瞒不住沈律。 沈岁晚迈步上前,轻声唤了声:“殿下......” 见两人像是有话说,钟期书拱手说了声告辞,走前看了眼前面的两人,只见这昭训眼睫轻轻垂,纤薄的肩背卸了气力微微耷拉,瞧着有些委屈的说着什么,像是同人撒娇告状一般。 桌前,沈律的视线在沈岁晚那微微晃着的步摇上,金累丝秋桂的步摇坠着桂宫玉兔的小坠,晃悠悠的,称得人十分可人喜爱。 沈岁晚说完,才见面前的沈律漫不经心问:“你是说,你方才讨要玉佩也不归还?” 沈岁晚抿着唇点点头,瞧着颇像在外打架输了的小宠,回来主人面前告状。 沈律眼底有几丝暖辉,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垂着的秋桂步摇,沉声问道:“要孤为你做主?” 男子的话音沉稳,让人心安,她面色陡然一顿,耳后攀上了些红霞,嗫嚅道:“上次和胜殿,殿下分明答应了......” 看着面前的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耳根的红霞逐渐漫上粉腮,瞧着与醉酒的酡红不同,却更勾人了。 上次和胜殿,沈岁晚在玉清池伺候沈律沐浴。 男子本就漆黑捉摸不透的眸子又浓黑了几分,方要开口,桌前的光影却暗了一瞬。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一身群青暗纹圆领袍,腰上配着昆仑白玉的宁安王世子。 沈律眸子里的暖辉散去,目光变得冷沉,看着面前的白即觉,目光很快的落在了白即觉手上拿着的东西上,眼底的如有幽潭般漆黑起来。 两人的桌上,珍馐膳食拢共也没有用几口,倒是摆在案桌中间,那浇了桂花蜜的玉露团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摆在青瓷的卷边荷叶盘中。 听闻沈律自来不喜这些甜点,自然是沈岁晚用的了,看来是极得她喜爱的小点。 沈岁晚一看到白即觉手上拿着的东西,便有些坐不住,起身见礼:“白世子。” 白即觉有些温和的目光在沈岁晚的眉眼上停留一瞬,温声解释:“先前出去转了一遭,瞧着掉在桂花林的团扇有些熟悉,可是沈姑娘的。” 听言,候在一边的福岚面上有些异样,悄声看了眼噙着凉凉笑意的殿下,这白世子,怎的还管昭训叫“沈姑娘”呢...... 沈岁晚眼光注意在白即觉伸手递来的那团扇上,是纤薄的丝绸绣着白昙的乌木小扇。 她才回过神来,是方才她拉着哥哥的时候,随意将扇子搁在地上了,走的时候也忘了拿。 悄声侧脸看了眼沈律,此时的太子殿下面上带着浅凉的笑意,沈岁晚同他相处久了,觉出这是有些不高兴的意味。 这时沈律看了白即觉一眼,“难为世子还记得孤妾室的扇子,还这亲自送过来。” 沈律说话沉冷。谁料不知对面的白即觉不知是听了哪几个字,一下子面色冷了下来。 自来白即觉不管是伪装也好,真心也罢,自来是会隐藏情绪的,今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冷下脸,沈岁晚手上还接着白即觉手中的折扇,这时竟是抽不动半分。 沈岁晚微微皱眉,抬眼见白即觉的面色,方要说话,就察觉到男子手上的力收了回去。 白即觉面上笑意浅浅,“殿下多想了,殿下也知道我是个闲散人,归还一把扇子而已,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话方落,就见沈岁晚拿了扇子凑到沈律身边,有些讨好的意味。 白即觉见沈律面上算不上温和的和沈岁晚说着话,面上又冷了几分,这时,正巧见带着面纱的沈琉晚走着进来,白即觉开口道: “既然物归原主,那我便也告辞了,只是沈姑娘心思浅,像团扇这类的贴身带着的物件儿,还是要好好的收着些。” 她虽然面上疑惑,却也只当白世子是君子所为,虽现下因立场不一,但沈岁晚也有些感激他的好心和善意。... ... 一轮明月梢挂。 沈岁晚坐在沈律的那步撵上,由着几人搀着回了东宫,她是跟着张皇后等一众女眷去了观星殿后头的观星阁上,赏月赏烟花。 而沈律等一众皇子,先前宴席将近便跟着沈召启去商议蓟洲事宜了。 等到了东宫,一在外面候着的福传忙上前道:“昭训回来了,殿下在昭训前头的一刻钟回来了。” 沈岁晚边走边点点头,真好奇福传怎的在此处候着,就听他嘿嘿一笑道:“殿下让昭训回来便去惊春苑,太子殿下已经先过去了。” 听言,她搭在寻茶腕臂上的纤手一紧,殿下今日怎的有闲情逸致去她那处了? 不过也好,惊春苑架了个硕大的兔儿灯,若是还是如往年那般她一人在自己院里过中秋,惊春苑那般大,倒是显得越发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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