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闻声,余光见姑娘落后一步,有些气虚不稳的微喘着,沉稳的脚步不自觉的微微缓了缓。 东宫的女眷现下仅有沈岁晚一人,是以她的位置也安置在沈律身边,好贴身伺候太子殿下。 对面正是先前在姜太师府中见过的三殿下沈徇,一身天青圆领袍,身后跟着位藕色苏绣芙蓉襦裙的女子,配饰华丽,应当就是沈徇的侧妃,勇毅伯府的姑娘,吕颜。 方一 坐下,沈徇便抬眼看过来,在沈律面上停顿几瞬,而后,竟意外的看了眼沈岁晚。 沈岁晚忙移开眼,正好见身边福岚要给沈律添清御酒,忙伸手接过。 “岁岁为殿下添盏。”言语有些殷勤。 沈律见那白玉瓷的六瓣温酒盏上,陡然伸出一只好看到有些春色的手,拿起那温酒盏里的折耳执壶,轻盈的为他倒起酒来。 沈律漆如点墨的视线在那白皙纤凝的手上停顿了几瞬,旋即移开。 沈岁晚将执壶放回去时,不小心沾了些酒水,忙低头擦拭。 她与沈律坐得不近不远,正好隔着半人的距离,这一距离,正好能轻浅幽幽的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沉香。 看了眼沈律腰间配着的香囊,是个烟墨色织金宫绣的香囊,一看就是出自东宫的织锦司,比她绣的那香囊技艺精巧了不止一倍。 赠予沈律香囊时,便知他不会佩戴,沈岁晚现下也没多少失落的心思。 收回眼神时,不自觉的落在沈律那劲腰上,瞧着劲瘦有力,她忙移开眼。 刚好这时,皇帝到了,沈岁晚跟着众人,从位子上起身行跪拜之礼。 听闻平身时,只见皇帝已经到了那高台上坐着回身了,倒是身边却多了一位美人,二九妙龄的模样。 这位美人同张皇后一左一右的坐在一身威严的皇帝旁边。 沈岁晚起身时,大着胆子往前看了一眼这妙龄的女子,却陡然感觉眉眼间又几丝熟悉,一时有些一头雾水。 皇帝说了些体恤臣下的话,宫侍们就各自列队鱼贯而入,端着各色精巧的珍馐。
第28章 霜蟹雪螺, 驰外盈珍,水云间起笙歌,宫中舞姬舞着霓裳舞。 见沈律今晚还未同她说话, 她便斜了些身子,笑问道:“殿下, 圣人身边的美人是?” “咣当——” 福岚手上为沈律布菜的玉著掉了下来, 碰在瓷器上响起清脆的声响, 但周遭喧哗热闹, 这些声响并未掀起波澜。 福岚忙告罪道:“殿下恕罪,奴才一时没拿稳......” 沈岁晚面色一顿, 嘴角的笑意也缓了缓, 只因瞧见沈律的面色冷沉一瞬,侧头看过来,眼底有几丝锐利之色。 沈岁晚捏了捏手上拿着的扇柄, 水灵的眼里瞧着有几丝做错事情而无措的样子。 就在沈岁晚臀部微抬, 预备站起来谢罪的时候,沈律如有实质目光下移,见方才还轻巧端酒的纤手, 正用力的捏着扇柄, 露出怯色。 沈律抬眼问道:“好奇心这般重?”眼底锐利之色退去不少。 一边的福岚见状,飞快的看了眼已经移开眼,不看沈岁晚的太子殿下, 又笑着道:“昭训有所不知,这是钟嫔。” 闻言, 她面色一顿, 见沈律自顾饮了一盏酒,她轻声道:“原来如此。”言语间没让福岚觉出不对。 沈岁晚说完又上前替沈律满上空了的酒盏。边斟酒, 边余光小心的看了一眼沈律的眉眼,难怪,她会觉得有些熟悉。 与其说同沈律的眉眼相似,倒不如说同已故的钟皇后相貌相似。 这钟嫔,本只是钟家的庶出大姑娘,原是钟皇后的庶侄女,沈律的表妹,却因相貌极为相似已故的钟皇后,及笄便被召进宫中,极尽荣宠。 自知已故的钟皇后是沈律触也不能触的逆鳞,沈岁晚暗自咬舌,难得多嘴一次,还偏生说错话。 沈岁晚桃花眼轻轻看了眼高台,当今圣上年轻时相貌也是出了名的俊朗,是以现下虽过了中年,瞧着也沉俊。 沈律的沉冷比高台上的皇帝,却更甚三分。 就是不知,这圣上,究竟是喜不喜爱钟皇后了。 若说喜爱,又将肖似她的侄女唤进宫中伺候。若说不喜,其对钟嫔的盛宠,也单是因为模样像她。 许是,这便是帝王之爱罢。想着,沈岁晚瞧了眼身边面色沉寂的男子,这日后的帝王。 不容沈岁晚多想,就察觉到高台上传来一不容忽视的视线,沈岁晚忙抬眼,对上那高台上的帝王—— 不过,皇帝似乎不愿见沈岁晚起身见礼,旋即移开眼。 幽深的余光再次看了眼太子身边的女子,顾盼流转,绝色尤物。 沈召启转眼间已经有了些计较。 不等众人兴尽,就听殿外的宫人忙进来回禀:“圣上,宫外有一人,自称是更白女,有要事要回禀圣上!” 话音一落,原先还在赏宴寒暄的众人一愣,旋即满殿哗然。 沈岁晚忙看向对面坐着的白世子,听闻白世子回凌洲贺寿,昨儿才会的定都。 对面的白即觉察觉到视线,抬眼看了过来。 虽五步一灯树,烛光和明珠璀璨,沈岁晚却还是只见白即觉眼底深深,让她有些看不清。 错开视线,倒是见沈律目光冷沉,轻飘飘的从沈岁晚身上,移到对面的白即觉身上,明暗交错,不辨神色。 沈岁晚出声道:“殿下。”语气里有些担忧犹疑。 沈律看了眼她,问道:“沈琉晚?”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不出差错,应是沈琉晚,这些日子,她许是真跟着白世子去了趟凌洲,没准还见了宁安王,共商大计。 这些,也只是她照着那话本的结局猜想的。 不容几人多想,就见殿外传来一阵响动。 还在喧哗的大殿霎时一寂,都暗自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微微翘首看向殿外。 众人翘首以盼的模样,让沈召启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瞥了眼同皇后在内的几人,均是兀自好奇失了端庄。 对上沈律淡漠的视线,皇帝面色才稍缓,对于这个儿子是他又爱又忌惮。 爱他的才,也忌惮他的才。 “叮当......”女子身上配着的禁步随着女子的步子,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上,显得有些清晰。 沈岁晚不再看沈律,也顺着声响看过去,只见一身形纤瘦的女子穿着一身见空黛色的齐腰裙,脚步急缓有度,瞧着礼仪十分周全。 沈岁晚有些凉凉的目光移向女子的腰间,只瞧得见那镂着兰草的禁步圆环,不见玉佩踪影。 她目光一顿,桃花眼里有些清明,打量起来,瞧着身形,即便是瘦了些,但沈岁晚已经肯定,就是沈琉晚。 她今夜胆子这般大,跑到圣上面前,究竟有何打算? 实在让沈岁晚有些疑虑,故而她又打量起对面的白即觉起来,见白即觉也同大殿中的众人一般,十分好奇的看向殿中被长全公公带上来的沈琉晚。 倒是会装。 “好看?” 身边的人骤然出声,沈岁晚一惊,忙回头,沈律眼神明暗不定,瞧着沈律看向的正是殿中的女子,沈岁晚以为沈律在问沈琉晚,摇摇头,凑近轻声回道:“殿下见过。” 听闻沈岁晚的回答,沈律挑挑眉,她以为这是在问那沈琉晚呢,不过这些堂妹,他确实是从未留心。 旁边不就坐着个从未见过却千娇百媚的假堂妹么。 趁两人说话之际,更白女已经走到殿前,还看了眼殿中仅次于皇帝的位子上,这太子眉眼有些缓和的同身边的女子说话,未见殿中一眼。 沈琉晚讥讽的勾了勾唇,多可笑,先前在王府也不能上主桌用膳的低贱女子,坐在了权势手段了得的太子身侧。 高丘之下,必有浚谷,到时候可莫要摔得太惨才好。 沈琉晚哑哑却有些不卑不亢的开口:“民女见过圣上。” 沈召启眼睛虚虚眯了眯,暗含打量,旋即宽和笑道:“你就是更白女?平身罢。” 沈琉晚起身,不等高位上的人开口相问,率先道:“今日中秋佳节万家喜,本不该在今日打搅圣上与诸位贵人的雅兴,实在是事情迫在眉睫,民女不得不进宫禀明圣上。” 话音一落,掷地有声,原先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沈召启眼底幽深,唇角淡淡一笑,“哦?有要紧之事?但说无妨。” 沈岁晚抬眼小心的看了眼高位上的圣上,瞧着是有些面色冷了下来,她也十分好奇,沈琉晚要说何事,胆敢来观星殿中搅了圣上的雅兴? 沈琉晚帷幕下唇轻轻勾了勾,笃定道:“民女前几日曾糊名写了一封信件交由工部衙署,却不见采纳,实在是人命关天,这才不得不入宫面圣。” 话音一落,张家坐次那处,一国字脸的男子面色一抖。 好巧不巧,正是方回衙署述职不久的张丘羽。 张丘羽瞧见圣上的眼光冷凉的扫了一眼下面,身子一抖,面上更是一脸菜色。 上次便是因为军营的水渠被更白女预言才被停职,前几日他收到一匿名的好信件,其言荒唐至极,随手便撕了。 想到这,张丘羽言有些杂色的看了眼殿中站着的女子,若是她署名“更白女”,他栽过跟斗,自然会留心上报,何须今日再来面圣? 若真如信件上所说,他怕是也免不了被问罪。 旋即,想到信上的内容,张丘羽面色又缓和了些,实在是内容过于荒唐。 “民女要禀明圣上之事,是为了蓟洲。” 沈召启划过几丝疑惑,看了眼殿中首位坐着的儿子,上次蓟洲之事就已解决,还让这个儿子吃了个闷亏。 只听沈琉晚再道:“民女勘天测,蓟洲恐有水患,殃及万人。” 此言如波荡石奔,掀起哗然。 一身女子的娇笑响起,沈徇身边的侧妃吕颜笑道:“妾身虽是女儿家,却也知这蓟洲,旱情接连几月呈报到定都,何来殃及万人的水患一说?” 沈徇见身边的吕颜开口说了,也不好说什么,瞥了眼,眼底有些轻微的怪罪。 见沈徇的眼神,吕颜捏着帕子,笑意一顿,收敛了些。 她自来知道,沈徇极为信奉更白女,当初可是派人一日去三次,想召为幕僚,了,可这,实在是太离谱了些。 即便是久旱甘霖,也不至于水患能淹了乡庄,殃及万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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