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岩缓缓走进正屋,一推开房门便是浓浓的中药味,苦涩极了。 屋内一片静谧,空无一人,一步一步走进内室,终于在床榻上看见了想要看见的女人;床榻上的女人倚靠在软枕上,双眼紧紧闭上,面容苍白之极,发丝散落,病痛的折磨已经让这个柔弱的女人形容枯槁;床边的脚踏上小小的男童坐在脚踏上拿着一本书看着,静静的守着床上昏睡的母亲。 眼前的这一幕让穆岩多年不曾有过的愧疚之心浮上心头,还未走近床边穆苏发现了这一世他的父亲,抬眼静静的看着这个男人,眼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平淡异常。 “阿玉,父亲来了。”穆岩开口唤着他的儿子,伸出手想要抱穆苏,他想他的儿子此刻应该非常的脆弱,需要他这个父亲的肩膀。 可坐在脚踏上的穆苏没有任何的反应,淡淡道:“娘亲在睡觉,你不要吵醒她。”眼中未有一丝情感,仿佛面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穆苏颇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他想穆苏只是太久没见到他这个父亲了,所以陌生,日后多带一带他便好了。 可穆岩不知道这幅孩童的躯壳里可不是单纯的六岁稚童,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现代成年人的思想;穆苏从未把眼前这个男人认为是自己的父亲,毕竟他已经身为一个孤儿活了一世,对父母这个意识本就淡薄的很,能将苏簟秋当作自己的母亲也离不开苏簟秋日日夜夜的照顾以及满腔的母爱。 因而,穆苏对面前的穆岩是没有丝毫感觉的。 穆岩见穆苏如此护着苏簟秋,甚至时时刻刻地守在苏簟秋的身边顿觉老夫人刘氏说的没错,穆苏是苏簟秋一手带大的感情实在是深厚,既然苏簟秋即将不久人世那么必须尽快让穆苏离开苏簟秋身边。 未进正院儿时穆岩对苏簟秋的内疚以及回忆荡然无存,皆因穆岩满怀曾经对苏簟秋的绝色容貌而来,虽然这些年他不喜苏簟秋,但不可否认苏簟秋的容貌至今为止还是穆岩见到过的所有女人当中容貌最美的,可方才一瞥那个形容枯槁的丑女人哪里还有曾经的半分美貌,穆岩的内疚也就少了大半。 尽管穆岩并没有说什么话,苏簟秋也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先摸了摸身旁穆苏的头,看见了屋内的穆岩,轻轻扫过一眼并未停留,咳嗽了两声道:“妾身身子不便无法起身与侯爷行礼,还望侯爷见谅;不知侯爷来妾身这里是有何要事?” 听闻苏簟秋的话,穆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整个侯府都是他的,而苏簟秋是他的发妻,他来这里竟然还被问有何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但顾及苏簟秋命不久矣,便没有说什么。 “先让下人将阿玉带出去吧,我有些话要与你说。”穆岩走到榻前坐下,很快微棠进来将穆苏带了出去,穆苏并不情愿出去奈何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侯爷是想说妾身已经命不久矣的事情吗?”穆苏出去之后,未等穆岩开口苏簟秋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毫不介意自己快要死了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张大夫说未曾告知过你。” “妾身自己的身子妾身心里明镜似的,大限应该就是这几日了,是吗?侯爷。” “是。”穆岩看着一脸坦然,丝毫没有面对即将死亡的恐惧的苏簟秋,点了点头。
第5章 舐犊之情 穆岩点头之后,两人都不开口,沉默了许久。 “你既已知道,剩下的事更好于你说些,母亲担心你忽然离世孩子受影响,想要将孩子接到集福堂去,你去之后孩子也不会过于伤心。” 穆岩皱着眉头说完,也觉得有些过于残忍,难得起了点不忍之心,苏簟秋已然命不久矣,临死之前却还要忍受一番骨肉分离之痛,或许连死前都不能再见孩子最后一面。 苏簟秋此刻确实如同穆岩所想,还未等孩子从她身边离开,听闻这话她已经开始心痛不已了,纤手死死捏紧被褥点了点沉重的头:“母亲担忧的是,阿玉就送到集福堂由母亲照料吧。” 虽然有些不忍,不过穆岩见苏簟秋不哭不闹的答应了,还是露出一丝笑意道:“你明白其中利害就好。”随即起身离开,面对着苏簟秋如今这样一副尊容,属实有些不堪入目了,任务已经完成穆岩只想快快离开。 不过还未走出门外,便被苏簟秋叫住。 苏簟秋强撑着身体起身看着这样让她厌恶透了的男人,还是低声细语的哀求道:“待妾身离世后,还请侯爷好好照顾阿玉,日后续弦也请选贤良淑德能善待阿玉之人,这是妾身的遗愿。” 穆岩并未转身回头道:“阿玉是本侯的嫡长子,本侯自然会照顾好我的儿子,至于续弦之事……为时尚早不用过多操心,你好生休养身体便是。” “那就多谢侯爷了。”苏簟秋微微垂眸,轻声道。 穆岩并未再做声继续迈步向外走去,苏簟秋瘫软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床幔。 须臾,苏簟秋忽然眼神坚定手撑着床板起身掀开被褥下床向书桌踉跄的走去,短短的几步路耗尽了苏簟秋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急促的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苏簟秋从画缸里拿出一卷画缓缓打开,随后扯开画卷表层的画,里面竟铺满一整张画卷的地契与店面的房契,苏簟秋轻轻抚摸着这里面所有的房契与地契眼含温柔,这是她嫁到常平侯府前母亲耗费心力为她准备的嫁妆,这是她最大的底气。 苏家祖上原是前朝士家大族,族中人才辈出;后因势头过盛,朝中近小半重臣竟都是苏氏族人让皇帝忌惮苏家结党营私,先祖便选择了激流勇退,带着苏氏一族脱离权力中心举家回到祖籍在临淮一带扎根,建立柏江书院;新朝换旧朝后苏家也因此辛免于难,于是遏令族中人不准科举入仕,违者逐出族谱。 至此苏家虽为书香世家,族中之人满腹经纶,却多在文人中地位举重若轻,出些大儒,并未涉及官场。 苏家虽近百年不涉足官场,只顾做读书清流人家,可苏家近百年积累也不可小觑,更何况苏家先祖那些功勋,其之底蕴深不可测,但新朝换旧朝那些功勋已然成了罪过,不能为外人道,百年来也有意平息;因而大多世人并不知苏家底蕴到底如何,只以为世代书香世家,清流人士。 常平侯府靠军功发迹也算是开国功勋之家,不过在苏家面前底蕴仍然是不可比拟;她嫁于侯府也是权宜之策,更何况穆岩与刘氏又是那样的品性,自是不可告知。 如今她已经命不久矣,穆岩与婆母定会很快为穆岩物色继室,继室一进门她的阿玉自然就是继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必须为她的阿玉做好打算,这些钱财就是她能留给阿玉最大的保护了。 苏簟秋一张一张将所有的房契地契整理放置在一起,随后又从画缸里拿出几幅画卷,揭开表面的画纸,无一例外都露出铺的满满的房契与地契;苏簟秋将这些全都整理好之后,又艰难的起身向门外走去,倚着门框看着院子中穆苏小小的身影眼中温柔如水。 正在忙碌的微棠看到苏簟秋衣着单薄的倚在门框上,连忙上前:“小姐,虽已春日却还是寒凉,您穿的如此单薄可不能站在风口上,快回屋吧。” “无妨,让我再好好看一看我的阿玉,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苏簟秋双眼一直看着她的孩子,一刻也不肯移开。 “小姐说什么呢,小世子不就在您跟前儿吗,想看随时都可以看。” 苏簟秋并未对微棠的话进行什么反驳,轻轻唤了一声:“阿玉。” 穆苏听闻声音转过头看见苏簟秋站在门边,脸上露出笑容:“娘亲!” 苏簟秋也扬起笑容看着穆苏招了招手,穆苏放下笔快速向苏簟秋跑去扑到苏簟秋的身上:“娘亲,你怎么出来了?” “娘亲想阿玉了,所以出来看看。”苏簟秋摸了摸穆苏小小的脑袋。 “娘亲,我们快进屋吧,阿玉有些冷了。”穆苏忽然抬起头看着苏簟秋说道,苏簟秋的手太冷了仿佛冰沁一般不能在外面呆着。 苏簟秋点了点头,拉着穆苏的小手走进了内室,两人坐到榻上,苏簟秋拿过矮几上的一个木匣子微微正色:“阿玉,娘亲和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穆苏点点头,看着苏簟秋。 “娘亲有很重要的东西装在这个匣子里面给阿玉看看好不好?”苏簟秋说着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叠房契地契,微棠站在一旁见状惊讶不已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忙去将门给关上,这才走回来面容紧张道:“小姐,你怎么把这些翻了出来?” “不妨事的,这些东西早点给阿玉最好。”苏簟秋抬眸看着微棠,两人对视,微棠便明白了苏簟秋此举为何意;那双眼里满是不舍与深深的担忧,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舔犊之情。 苏簟秋回头继续看着穆苏道:“娘亲会把这些东西藏起来然后告诉阿玉娘亲把这个东西藏到了那里,阿玉要代娘亲保管好,任何人都不可以说,你父亲与祖母也不可以,好不好?” 穆苏心中的惊讶久久不能消散,冷静下来若无其事的点头:“好,可微棠姑姑现在不就知道了吗?那不能算阿玉输了。” 苏簟秋笑了笑,摸了摸穆苏的脑袋:“阿玉真是个鬼灵精,微棠姑姑负责监管阿玉以后有没有好好为娘亲保管,所以阿玉可不能懈怠。” “嗯;娘亲,这是房契与地契吗?祖母说这个能换很多钱,有了很多钱是不是就可以买很多很多的东西?”穆苏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为何娘亲会有那么多钱,苏家不是只是清流读书人家吗? “对,这个能换很多很多的钱,不过阿玉要聪明,不能将这些东西直接换了钱,房子住不完阿玉可以租赁给别人收取租金,田地与庄子也可以租赁给农户,店面也一样;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换来很多钱?”苏簟秋开始有意识的教穆苏如何处理这一大笔钱财。 “嗯。”穆苏点了点头。 “这是外祖母在娘亲出嫁的时候为娘亲准备的嫁妆,阿玉千万不可以告诉你父亲和祖母知道吗?”苏簟秋仔仔细细的嘱咐着;穆苏心下若有所思,看来娘亲的母家苏家并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阿玉知道,女子嫁妆归女子个人所有夫家不能侵占,阿玉一定会替娘亲保管好的。”穆苏小脸布满严肃,认真的承诺。 “好,如果这个游戏赢了娘亲就把这些东西给阿玉好不好?” “娘亲的嫁妆阿玉不要,娘亲自己留着。”穆苏摇了摇头,忽觉有些不对劲。 “好孩子,娘亲的就是阿玉的。”苏簟秋欣慰一笑。 苏簟秋起身牵着穆苏的手走到书案前,将刚才拆开的画卷摊从匣子里拿出一张地契铺平放在画卷下面,随后将画铺在上面用浆糊将其粘好,便再看不出有地契的模样;苏簟秋拿出绢帕擦了擦手,笑问:“阿玉可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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