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无为方才一直藏在暗处里,待到时雨出来了,他便跟出来送。 他想,时雨现下应当是很乱的,所以没去凑上去,只远远目送时雨走出了红袖街。 红袖街外,很多马车都等着,方才清人的时候,那些小厮家丁都被撵出去了,时雨府的小厮便等在外面,陆无为瞧见她上了她府的马车,瞧见马车跑走了,他才转而重新回到公子苑。 公子苑的事情还没结束呢,这里要查封,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要被封住,转移到北典府司里去,除此以外,还要把抓来的一些无罪的小倌、涉嫌有罪的恩客都一一审问,有些要带回北典府司去审,有些直接在公子苑审。 今日公子苑的恩客一部分被抓了,这一部分里,就包括李现之。 还是陆无为亲手抓的。 他有那么一点阴暗的,叫嚣的,不可与外人道也的小心思。 在时雨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不想让李现之出现在时雨的面前。 这种不见硝烟的战争,陆无为玩儿的很顺,他天生便适应藏在昏暗的角落里,捕猎或绞杀他的猎物和敌人,他是最好的猎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姿态,来做什么样的事情。 他挖了个坑,把李现之埋进去了,几日之内,李现之都出不来,他又挖了个坑,摆在了时雨面前,时雨进或不进,都由她自己。 陆无为回到公子苑的时候,正瞧见李现之一脸恼怒的与一个锦衣卫道:“我乃是朝廷命官!尔等岂敢无证抓我?” 陆无为进来时,双方远远对上了一个目光,李现之更恼了,他脖颈上的青筋都在颤,似是想扑过来捅死陆无为一般。 他当然想捅死陆无为! 他不知道陆无为是谁,不知道时雨为什么来这里找陆无为,也不知道陆无为为什么跟一群锦衣卫搅和在一起,他只知道,时雨被这个男人诱走了,他欺时雨年少无知,天真纯善,欺骗时雨! 否则,时雨怎么会涉足这种地方! —— 陆无为瞧了一眼李现之,平淡的收回视线,随意拉了一个同僚,与对方道;“那白衣公子,仔细审审,似是与此案有些关联,他是官身,要小心,一切流程都要合规,不要被挑出问题。” 对方并未多想,直接应了:“放心,只要合流程,天王老子也得下狱。” 别看他们没有官衔,但锦衣卫这身飞鱼服,就算是三品大员瞧了,也得抖一抖。 陆无为是暗子,他说有关联,那可能是在公子苑中瞧见过,仔细审就是了! 说话间,对方直接奔着李现之去了。 陆无为则淡然的往旁边一站,靠着柱子,面无表情的看好戏。 他这人看着冷淡寡言,沉稳听令,好似生了一副任人磋磨、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模样,但实际上,只要稍微了解他一点,便会知道,陆无为最是有仇必报。 他是有野心的人,否则不会咬着牙进锦衣卫,不会来做暗探,不会忍耐卖.身,他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往上爬,所有与他敌对的人,他都会踩在脚底下。 忍这个字,与他从不搭调,平素没仇,他都要搜罗一下旁人的罪状,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跟李现之有了一个“仇”,不动手他就不是陆无为。 咬人的狗从来不叫的。 李现之被那锦衣卫拎走的时候,正是夜凉如水的时候,一切喧嚣混乱都渐渐被拉下序幕。 公子苑内的尸体被拉走,公子苑被封上,小倌与苑主被拉走,陆无为还得跟着回北典府司连夜审人,李现之连带其小厮也被抓走,唯独一个时雨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她回府之后,沐浴都提不起来力气,脱了衣裳滚进床榻内,便浑浑噩噩的睡过去了。 时雨睡梦中,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一晚。 昏暗的冬夜,燃烧的火光,箭雨,私兵,土墙上枯黄的草苍凉的在风中摇晃,尖叫声在回荡,她不记得自己喊什么了,她只记得,骑在马上的陆无为冷冷的望着她,缓缓地向她拉开了弓。 不,不要! 她要站起来,她要跑,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时雨想站起来,但是她却的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死死地将她摁在了原地。 她回过头,便看见她弟弟时云赤红着一双眼,与她说:“姐姐,死...也跟我在一起。” 下一瞬,箭矢破风而来—— “啊!”时雨又一次自噩梦中惊醒。 单薄纤细的姑娘哭红了眼,伏在床榻间,半晌后才茫然的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梦。 头顶上依旧是她的帐,外间的丫鬟听闻了动静,惊讶的要往内间走进来,又被时雨赶走,她一个人泪眼朦胧的倒在床上,满脑子乱糟糟的。 怎么办? 她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侧妃那里她不敢去,她怕被悄无声息的死了,陆无为这里死路一条,他迟早会回来取她狗命的,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特别没出息的主意。 要不她提前跪了,讨好讨好陆无为? 时雨越想越觉得这应当是一条活路,她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决定好好想一想,这一回,她该怎么讨好陆无为。 这等事何其难做! 她再也没办法安心轻松入眠了! 时雨叹了口气,满是不安的睡过去了。 —— 时雨这一次,依旧是直接睡到午后,估摸着不到未时不会醒来。 午后的康佳王府碧瓦朱檐,花木繁茂,府内唯一的小郡主尚在酣睡,旁的丫鬟小厮干完了活儿,便都懒散的在府中廊下歇息。 他们康佳王府人少,原先便只有一正妃,一侧妃,后来正妃难产去世后,王爷也没纳过妾,所以只有一个侧妃做主子,下面两个小主子。 侧妃严厉,但侧妃常年在董府或外面走动,甚少在康佳王府留宿,郡主年纪小,心善又贪玩,每日不是睡觉,就是跑出去玩儿,甚少约束下人,就算是有些下人懒怠一些,也不会受罚,小世子常年在外求学,备科考,从不与什么狐朋狗友出去胡闹,一个月只回府几日,所以康佳王府的日子颇为懒散悠哉。 主子在睡觉,一群丫鬟们便凑在一起闲聊说话,街巷的那家店铺出了新花样的首饰,谁院里的奴婢失手打了什么东西,她们聊了片刻,突然听见院外有奴婢来通报。 “各位姐姐。” 时雨的花阁位于王府西,在一处花园附近,周遭围了一层漂亮的篱笆栏,一群丫鬟坐在栏下,便听见栏外有人在叫。 几个丫鬟站起身来,便瞧见了“竹书院”的丫鬟笑眯眯的站在栏外和她们行礼。 竹书院是府内小世子时云的院子。 竹书是一种大奉常见的书,刻写与竹木所铸的竹上,以竹当书,比纸张更好保存,一般来说,只有有名气的人的文章能留于竹书上,小世子的院子叫竹书院,已彰显了侧妃对世子的期望。 按理来说,大奉授爵为二十岁,小世子还未曾到二十,不曾授爵,便不可以“世子”相称,该叫“二公子”的,但是康佳王府上下都知道,虽说世子是出身侧室,但是正室里只有一个女儿,到时候袭位的,只有一个小世子。 这是迟早的事儿,早叫晚叫有什么区别呢?早叫还能讨些欢心,为何不早叫呢?日后世子瞧他们谁顺眼,那便是平步青云啊!故而,康佳王府中的下人们对小世子的态度都格外热烈。 “原是竹书院的姐姐,顶着日头来“云中阁”,可是有什么吩咐?”时雨的丫鬟问。 云中阁,便是时雨所住的阁楼的名字,取自“云中谁寄锦书来”。 “回姐姐的话,是小世子来了,嚷嚷着要来见郡主呢,奴婢先来跑一趟,探一探郡主可在府内?” 竹书院的小丫鬟言毕后,便瞧见云中阁内的丫鬟回道:“郡主还未起身呢,怕是见不得世子。” “也无碍。”小世子的丫鬟笑眯眯的说道:“世子幼时还与郡主同床而眠呢,一会儿进去说几句话,不碍事儿的。” 时雨的丫鬟闻言便觉得不妥。 男女大防,七岁以后便不同屋了,但她一个丫鬟,还没来得及辩驳,便突听前面有小厮喊:“世子到——” 小世子一到,这群丫鬟们便都行礼,跪了一地。 穿过回廊、经过栅栏,走入云中阁院子的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生的如皎皎明月,清风爽朗,眉目温润带笑,脸蛋白皙唇瓣粉嫩,因太过单薄,竟有几分女相,个头比时雨也就只高出半个头,他入了阁院后,扫了一眼那些丫鬟们,并没有在意,而是径直走向时雨的阁楼。 那些丫鬟们未得到他的允许,不敢起身,畏他权势,也不敢拦,就迟疑这么两个呼吸的功夫,时云已经穿入了时雨的阁楼内。 外面的丫鬟越发不敢出声了。 而守在外间的丫鬟瞧见时云进来了,先是俯身行礼,正要开口问好,便见时云一摆手,压着她们,让她们不要说话。 且时云撩袍便要进内间! 外间的丫鬟一惊,匆匆站起身来,刚要说“郡主还在睡呢”,便被一旁的时云的丫鬟拉了一把。 “世子与郡主亲近,岂容你等乱搅?”时云的丫鬟高高抬着下颌,语气不善的道:“都下去,莫扰了世子清净!” 只这么一抓,时雨的丫鬟的气焰便被压下去了——谁人不知,时云日后是要继爵位的人?董侧妃可是时云的亲生母亲,她们哪儿敢真的去拦呢。 —— 雪绸云帆靴踏过门槛,迈入了午后静谧的女子闺房内,阿姐贪凉,屋内放了很多病,淡淡的冰气在厢房内蔓延,比外面的灼热炎夏不知凉了多少,但是时云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胸膛间一股灼热直顶头皮,几乎要将他烧灼了。 时云那张如水月观音的面上浮现出了几分潮红,将他那张面若好女的脸衬得格外绯然。 今日他本该在国子监读书的,他虽身有爵位,但光袭爵,不能入朝堂,只能享乐,不能掌权,自然不能将康佳王府与董氏发扬光大,故而他在国子监深耕勤读,打算以科考入朝堂。 他平素都是月底才会回家一趟,但今日,他的贴身小厮找到国子监来,与他说了一通大事。 阿姐竟然要与李现之退婚! 一想到此时,时云便觉得胸腔都跟着嗡鸣,人走在路上,却如同立于马背上一般,每一步都走的颠簸摇晃,他的面上浮起了醉酒一般的潮红,一双清冽的眼底里满是激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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