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卖力地划着桨,见他俩之间一片死寂, 十分热心地活络气氛:“公子和小姐这是第一次来泛舟吧?想必二位不知道, 澄意湖有个传说,若同船上的人能捞出长生花, 那必能与爱人早日永结连理,长厢厮守。” 他拿了两个小网兜递给他们, 笑眯眯道:“二位不妨也试试?” 古人在经商这一方面也丝毫不逊色于现代人。 为了将这平平无奇的澄意湖打造成一个情侣旅游景点,他们在里头种了特别多的长生花,只要去捞就一定捞得到。 如此一来, 捞到吉兆的小情侣们高兴, 高兴便愿意常来, 常来就能给商家割韭菜,商家也高兴。 杜沁然颇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我们其实已然成亲了.......” 船夫“哎哟”了一声:“倒是在下眼拙了。” “不过这也无妨,讨个吉兆嘛。”船夫只当他们是新婚小夫妻,彼此之间过于腼腆,依旧十分热情地推销着他的捞网。 杜沁然向来不信这些,正组织着语言想着要如何拒绝之时,却见谢景澄接过了船夫手中的捞网,颔首道谢。 杜沁然:...... 她倒是忘记了,她这夫君平日里还会诵经礼佛,对这种东西迷信得不要不要的。 眼见谢景澄已经到船舱外俯身去捞莲子了,杜沁然也从船夫手中无奈接过,到另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水中打捞着。 船夫见她有几分无精打采的,神秘兮兮道:“小娘子啊,你好福气。你夫君的眼里全是你呢。” 杜沁然悄悄竖起耳朵:“此话怎讲?” 船夫指了指谢景澄:“你没瞅见他方才看你的那眼神嘛?哎哟,那叫一个复杂缠绵啊,眼底的情意都快溢出来了。” 杜沁然犹豫着反问道:“...... 是这样吗?” 她怎么觉着,谢景澄的眼神这么五味杂陈呢? 看上去好像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的,她都替他觉得憋得慌。 船夫拍着胸脯道:“那当然!我可见过太多人了,他那眼神一看就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你活不下去!” 不远处的谢景澄身型一僵。 杜沁然垂下眼,蓦得想到系统那个“回现代”的奖励,低低叹了声没说话。 就在此刻,旁边好几艘船上的人都陆续捞出了长生花,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谢景澄和杜沁然的这艘船却一片寂静,两人捞了半天,连片花瓣都没捞到。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周遭的热闹欢呼更显得他们这艘船冷淡得不成样子。 船夫咳了两声:“两位不如...... 再试试看?” 不应该啊,这湖畔下头的长生花比他的心眼子还多,不可能捞不到啊。 杜沁然眨了下眼,刚想说她左右也不信这等传说,就听不远处传来尖锐的惊叫声。 “啊!有...... 有......”一位看着娇滴滴的女子一蹦三尺高,面色苍白地指着湖里浮现的半片染了淤泥的藕粉衣袖。 杜沁然直觉又要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正准备请船夫赶紧靠岸离开,却蓦得觉得那件衣服有些眼熟。 她僵硬地转过头,此刻那位浸泡在湖水中的死者也已经被旁边的人拉上了岸。 而在看清死者面容的那一刹那,杜沁然却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攥着搅碎,伴随着呼吸变得刺骨得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着那张了无生气的熟悉脸庞,只觉得喉咙口被残忍地赌住,一点声响都发不出。 她想尖叫、想痛哭、想肆意地崩溃,可却连最基本的举动都做不出来。 一双微凉的手覆住了杜沁然的双眼,也挡住了所有令她感到窒息的景象。 谢景澄不知何时走到了杜沁然身边,微用了些力道,让她按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沁然,没事的,别看了。” 杜沁然眼前变黑后,呆楞了半晌,而后双手才颤巍巍地抓上了谢景澄的衣襟,越攥越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稻草。 谢景澄感受到衣襟渐渐被泪水打湿,仿佛能透过衣服灼着他的皮肤。 杜沁然在他怀中呜咽着:“翡翠她...... 我以为她只是走了......”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杜沁然看到身边人离她而去。 一个前些日子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这么咽气了。 当时,翡翠给她留下告别信时,杜沁然只当她真的去游山玩水了。 后来,听到言凌说出买下他的人正是翡翠后,杜沁然便认为翡翠是畏罪潜逃了。 就算翡翠真的背叛了她,杜沁然尽管会感到心寒,但也从没想过她会死。 ......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好半晌后,杜沁然离开了谢景澄的怀抱。 她浑身都在细细发着抖,嗓音带颤却很冷静:“船夫,麻烦靠岸。” 不论如何,她都要找出真相。 船夫见他们面色不对,心中也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不敢多言默默将船靠了岸。 杜沁然提起裙摆,上岸后直奔被人围着的尸体。 她挤过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等凑近后那种死亡的气息也越发明显了。 浸泡了两天的尸体散发着腥臭的气味,混合着湖水的腥骚气,仿佛是湖底的淤泥,又或是某种腐烂生物。湖水沉积物在她的鼻孔、耳朵和嘴巴周围凝结,像一层恶心的膜,让人不忍目睹。 众人虽都围着却无人靠近,杜沁然却恍若未觉,穿过人群在尸体旁缓慢地蹲下身。 因长时间的浸泡,翡翠的身子苍白而浮肿,向来爱美的姑娘,双眼凸出,眼眶周围的皮肤发青,整个人都肿胀变形。 杜沁然闭上眼,仿佛仍能看到那个娇俏地对她说“我发誓!我只是说....... 谢二爷和夫人同住了!”的那个姑娘。 谢景澄此刻也来到了杜沁然身边,他伸手来扶杜沁然,却被她默默避开了。 杜沁然眼圈还红着,分明还是那副脆弱又柔软的小白兔模样,眼底的神情却与以前判若两人,死寂又冷静。 谢景澄沉默地看着她,却听杜沁然蓦得开了口:“她是自己投湖的。” 谢景澄微顿:“也有可能是被他人加害后,伪造成投湖的模样......” “不可能。”杜沁然打断了谢景澄的话。 “她身上穿的是我先前给她新做的衣裙,她平日里一直舍不得穿。而且她走之前,给我留过信。”杜沁然嗓音毫无波澜,面上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到近乎麻木,仿佛刚才那个无声痛哭的人并不是她。 谢景澄看着杜沁然这副模样,心口却钝钝地刀割般地痛。 他哑声道:“沁然,这不是你的错。” 杜沁然咬紧了牙,清泪却控制不住地滑了下来。 她一字一顿道:“可我甚至不知道,她想告诉我什么。” 翡翠是自杀啊,她给她留下了一封信,平静地换上了平日都舍不得穿的衣裙,永眠于湖底。 她到底...... 想用生命、用死亡,告诉她什么? “告别信......”杜沁然怅然呢喃出这三个字,而后提起裙摆便往太尉府的方向拔腿就跑。 对,那封告别信! 那里面一定有翡翠想告诉她的话! 燥热的风声在她耳边呼啸,鬓发钗环凌乱,路上有数不尽的人对杜沁然投来异样的打量,可杜沁然这一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黄昏被日落吞噬,杜沁然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再一次站在了翡翠的房前。 方才从大街上一路跑回府时,她只恨人类双腿的速度有限,而如今站在薄薄的木门前,杜沁然却迟疑了许久都不敢推开那扇门。 如果...... 如果她还是没能看懂翡翠给她留下的信息怎么办? 那可是翡翠用自己的命,在试图给她传达的信息啊。 杜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泪,一步步走向木门,轻轻推开。 那封信依旧静静躺在枕头旁边,仿佛已经等待了她许久。 只是再一次拿起这封信时,杜沁然的心境却已是那么不同。 她微微颤抖着手,再一次拆开了已没了火漆的信封,拿出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 「小姐,展信佳。 心中踌躇许久,我还是想趁着年少外出游离一番。 华山传闻美景佳,待我探寻后再与小姐禀告。 归期未定,小姐不必挂心。 非我不愿当面告别,实乃见了小姐便不舍得走了。万望小姐多珍重,遥祝安。」 这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封很正常的告别信啊! 杜沁然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突然很害怕,怕自己辜负了那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地读着。 不知是第几遍时,杜沁然的目光忽得一凝。 她伸出手,自上而下竖着滑落。 杜沁然嗓音很低,一个一个字念出了每一行的第一个字:“小、心、华、归、非。” 小心华贵妃! 杜沁然捏着信纸的手猛得攥紧。 华贵妃,又是她。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她心头蹿起,有一把冷淡又极具蛊惑性的嗓音在她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诱.惑着: “你是不是很恨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杜沁然的眼眸慢慢变得通红,她捏着信纸就想要出门进宫,却在府门口再次遇到匆匆赶来的谢景澄。 杜沁然对他视若无睹,带着满身戾气就想出门去。 谢景澄见杜沁然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伸出手拉住她,语音急促:“你要去做什么?” “松手。”杜沁然反应却很激进,猛得甩开了谢景澄的手,后退半步。 谢景澄看着状态十分迥然的杜沁然,稳住心神缓了语气,一点点试图靠近她:“沁然,你不要激动,我只是需要了解下你的行踪...... 我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助你一臂之力。” 杜沁然浑身寒气四散,发髻凌乱地抬眼看向他:“帮我?” 她步步走近谢景澄:“你谢二爷如此光风霁月,敢帮吗?” 谢景澄并未后退,目光依旧平静似水,反问道:“有何不敢?你不妨说来一听。” 杜沁然眸光微微下移,挑起他的一缕发丝在鼻尖轻嗅,两眼猩红却语气轻柔得令人遍体生寒:“杀、人。” 谢景澄神情丝毫未变,嗓音同样低沉柔缓:“一个人罢了,夫人若是想杀,有何不可?” 杜沁然猛得抬眼看他,似是全然没料到谢景澄会是此等答复,面上满是惊愕。 她过于惊愕,惊愕到卸下了一切防备,也完全没意识到谢景澄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她特别近。 杜沁然只觉后脖颈一痛,而后困意便一阵阵袭来。 “你......”她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困意淹没,眼皮克制不住地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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