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一声,刺耳嘶哑,他诚然是夺不走这一整张和离书,可他却能夺走一部分。 钟知微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了,躬身倾入匡床里来的这人,竟是直接不管不顾撕毁了这封和离书。 一时间,她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而得了大半书信残页的贺臻,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朝她拱了拱手,悠哉闲慢道:“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撕裂了的和离书,还有什么功用可言?钟知微自然知道贺臻口中所言的,是这和离书的最后一句,若说原文是告别珍重之意,那现下贺臻的重述,就全然是调侃示威了,钟知微无可奈何,只得咬唇直直瞪着他。 烛影摇曳,火舌扬长,待贺臻燃尽了他手中那张大半的残页,扭身回头之时,匡床内的女郎,仍旧怒目圆睁,不服气地朝他望。 “早说了我不是正人君子,某既然留下了钟娘子,那也就断然没有再给娘子留后路的道理。”贺臻对他的行径,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他再度闲步走近匡床时,俨然志得意满,眉宇之间透着的都是慵懒闲适。 “左右剩下那半页,娘子拿着也无用了,拿来吧。”行至床边的贺臻,坦然向内伸手,端得是成竹在胸的从容不迫。 他若不这样,钟知微或许还能配合三分,毕竟她手中的残页,确实无用了。 可他这般肆意闲散,一副早就谋划好一切,只待狡兔入笼的模样,却叫钟知微分毫都不想叫他如愿了。 他手心向上,露出清晰的掌纹来,钟知微咬牙暗啐一声小人得志,她摸起搁置在一旁的锦盒,扬手就往他的手心打。 第一下还真叫钟知微打中了,但第二下,她抬起的那只手就放不下来了,因着皮笑肉不笑的贺臻,牢牢拽住了她那只手的手腕。 他一只手拽着他,另外一只手却也不闲着,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就躬身入匡床更多,要去夺钟知微压在身侧手底的那张残页,钟知微见状一面挣扎一面朝后撤,他们二人一贯这样针锋相对,钟知微也知,或许这样幼稚可笑得很。 但她又不比贺臻低一头,凭什么让她服软罢休?他既然要同他计较,那就计较到底,本着这样的思绪,一人夺一人藏,拉拉扯扯好一阵,都未分出个高低结局来。 “钟娘子,我数三声,把东西给我,不然……”贺臻微微喘息,他的嗓音介于哑与沉之间,自钟知微身前上方响起,钟知微冷笑一声,不待贺臻口中的威胁讲完,她就毫不客气地抬眼剜了过去。 她这一眼,好似还真有效果,贺臻抓着她的手,倏忽间还真松开了,钟知微怔然抬眼,她能看出他的眸中晦暗,却读不懂那晦暗底色是因何而起。 夜色沉沉,烛影摇红,灯烛下晃动的光貌,只有贺臻自己能瞧见。 躬身趴伏的女郎,不盈一握的腰线尽显无疑,在几番拉扯之下,她钗横鬓乱,连带襦裙系带也松散了,贺臻不必刻意垂眸,就隐约能望见她颈下的丰盈莹白,偏生她自己却一无所觉。 甚至她剜他的那一眼,他非但没瞧出鄙夷轻蔑,还望见了媚眼如丝、颦笑风情。 苍天可见,他今夜真无意行不轨之事,可他又不是圣人佛陀,此情此景,喜爱的娘子在前,哪能坐怀不乱? 十指紧扣,哪还管什么残页锦盒,脱手的物件连同二人一起,统统坠进了蓬松柔软的锦被棉絮之中。 钟知微头上还未卸的那两只发钗,被他即时果断摘下,青丝霎时间铺散开来,女郎嘤咛一声疾呼:“贺臻,你!厚颜……” “厚颜无耻。”他吻她颈窝,话音略有含糊,“是,巧舌如簧,颜之厚矣,正是不才,钟娘子又不是第一日知道我不要脸了。” 钟知微僵着身子,不知是此时张口骂他好,还是维持沉默为妙。 她没能做出决断,神游天外,不过一刻,她便就被身前的人拽了俗世红尘,烛影照出她酡红的面色,亦照向那金箔屏风上的山水。 他的手,他的声,乃至他的唇,都好似润物细无声的水,自天上落下来的那一刻,便要张牙舞爪急剧扩张,染指所有能触及的才罢休。 僵硬的女郎无法自控松软下来,钟知微咬牙将喉间的溢散而出的声量压下,神思恍惚间脑中闪过的千丝万缕的情绪,最终化作了这样一句话,罢了,由他去吧。 但贺臻却并未如她所想一般行事,临了了,他却骤然间翻身而起,甚至还扯过一旁的锦被,将她周身裹了起来。 钟知微迷蒙睁眼,她侧目要望,但身侧那人却抬手遮住了她的视线,他声线极哑,含混不清做了解释:“现在不行,没有肠衣。” 钟知微没有回话,贺臻不知道她听没听懂,恰如她不知道,他本就没有多少的自控力,现下几乎是全然拿出来了。 贺臻掩着她双眼的手缓缓滑落下来,撑在了她身侧,还钟知微起身,贺臻忽然又哑声开口问道:“钟娘子能不能帮帮我?手,或者,喊我的名字?” “贺臻!”钟知微彻底失语,羞臊胜过万千遐思,她没什么力度地叱骂一声,拍开他的手便扭过了身去,只留给他一个青丝如瀑的背影。 身后那人低笑了一声,他不再多言,身后男子沙哑的喘息声紧贴着她的耳畔,一声连着一声,及至云消雾散、风平浪静之时,不知过去了多久…… 东方既白,天光大亮,发丝轻微的拉扯感,伴着鸡鸣犬吠,将钟知微唤醒,屋内灯烛是不知何时燃尽的,而把玩着她的发丝的那人,好似已经醒来许久了。 他……钟知微刚一清醒,在看清周遭后,她眉梢轻蹙,张口就欲要说些什么,贺臻看她一眼,似有所察般抢先道:“钟娘子,洗过了,五遍。” 这人真是!没羞没臊就算了,偏生一颗玲珑心,次次都至少能让他猜中个十之七八,因而夸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 左右晨起无事,钟知微索性又阖上了眸子,忽视掉将她的发丝绕在指尖的那人,鸡犬桑麻,是久违的安闲自在。 再过几刻钟,日光应该就要洒在窗棂上了,彼时更该是一室和煦,她闭目想得远,想得也杂,这样的恬淡宁静,又能维持多久呢?她似乎注定要做恶人。 “关于上京,你可有什么惦念的事情?”风恬日暖,思前想后,她还是选择了拐弯抹角开口。
第77章 钟知微眸子半阖, 没有去看身侧半坐着的那人的神情,她只知,自她那句话问完,他闲不住的那双手顿住了, 被他挑起的那缕发丝自他指尖滑落, 重又铺回了绢枕上。 一室寂静, 钟知微无法估摸他的所思所想,她抿唇又补充道:“我前些日子收到了阿耶自上京寄来的信,他信中也提到了你,让你保重身体。” 她这是十足的顾左右而言他,诚然不是只有悄悄打探这一条路,可若话说得太直太硬, 有时候言语也会成为伤人的利剑,钟知微不得不对此顾虑。 身侧那人还是未出声, 果然,现下同他提上京还是过度了吗?该更委婉一些? “替我问阿耶安, 至于上京, 有啊, 我今日确实挺惦念上京的。”贺臻忽然带着笑开口,回答了她所问的。 一个未曾料想的答复,模棱两可估不出深浅,但听着他似乎没什么异样, 钟知微松了一口气:“是吗?那……惦念上京的什么呢?” 贺臻又笑了一声,这笑声在钟知微听来意味不明,她蹙眉稍有不解, 而身侧那人接下来紧接着就道:“上京的东西市有多繁华?买我想买的物件,一定比这幽州的胜业坊方便。” 钟知微虽然不知所以, 但也还是先顺着贺臻的思绪回道:“这是自然,上京聚天下之盛,采买一事上,北地自然是比不得的。” “不过,上京不止有物……”钟知微提上京,自是是因为她有想问的事宜,总不能真被贺臻牵着走,聊起家常去了,不经意之间,她试图将话题掰回正轨。 “钟娘子不问问我想买什么吗?”贺臻蓦地打断了她,在上一个问题上他还未罢休,钟知微稍有无奈,但她也知急不得,她顿了顿遂他的意般道,“是,忘了问了,你惦念上京的什么物件?” 贺臻旋即慢悠悠开口道:“唔,这范围可就广了,有的是鱼膘,有的是羊肠,裁剪得当的牲畜内脏,洗净了再用草药祛味,至于用途嘛,要看钟娘子愿不愿……” 钟知微听不下去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儿,他未言明那物件的名字,但他这清楚分明的描述,比直接说那物件的名字,还要过分。 “贺臻!你脑子里就没有其他了吗?!”跟他说正经事呢!谁要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钟知微骤然睁眼,怒目看向了身侧的人。 贺臻托着下巴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他眼底的促狭和唇边的弧度,清清楚楚地点明了一件事,他就是故意捉弄她。 对着钟知微涨红的面颊,贺臻耸肩状似无辜道:“娘子问,我就回答而已,我现下最惦记的,确实是上京城西市里卖的肠衣。这物件番邦男子比之大庸男子要更喜爱,薛西斯曾经还送过我一些,不过我当时对它们兴趣索然,研究明白之后就把它们束之高阁了。” “早知道有今日,该带就好了。唉,娘子要是因为这个生气,那某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让某说谎话骗娘子吧!某现下满脑子想的,诚然都是此事。” 听听,听听,他这口口声声,倒成了她的不是了,当真是冤家,钟知微掩目无言,心中只叹道,今日想同他谈正事,怕是难了。 谈及此事,她这不战而逃的反应,似乎是取悦了贺臻,她于匡床内侧掩目无言,背靠着匡床外侧而半坐着的贺臻那边,却是畅快地笑了起来。 待他笑够了,低头又握住了她的一缕发丝,钟知微没搭理他,任由他捏着她的发丝把玩,玩就玩吧,玩她的头发,总比他开口说些她接不上的话强。 钟知微本着这样的心态,闭目养着神,因而贺臻悠悠出声时,倒吓了她一跳:“钟娘子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直言便可,你我之间,不必谨慎若此。” 她再度睁眼看向身旁的人,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钟知微撑手也起身坐里起来。 半倚在床边的那人,棱角分明、骨相清俊之类的话,自是不必多说,她所处的位置只能瞧得见他的侧脸,至少就这半张侧脸而言,贺臻平静得很,并无什么阴暗幽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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