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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在刚下雨时就想到周云墨的情况，他若是忘了带伞，肯定是没有家长送的，于是最后一节晚自习，她拿着备课本全程守在教室里。 待下课铃声一响，一教室小崽子就跟出笼之鸟一样，叫着闹着跟她道别往教室外涌，很快就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其中就有周云墨。 江念江念装模作样在讲台收拾备课本，目光却是一直瞟着座位上迟迟没起身的周云墨。 她可以确定他没带雨衣和伞。 柳文雪也是最后走的几个，她位子在前排，站起身时，却没朝前门走，而是拿着手中的小花伞转身走到周云墨桌旁，低声问：“你带雨衣了吗?” 周云墨点头，淡声道：“嗯，带了。” 柳文雪应该是不太相信：“那一起走吧。” 周云墨：“我还有点东西没做完。” 柳文雪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拿着伞离开。 不过两分钟，偌大的教室就只剩下讲台上的江念和教室中央的周云墨。 少年看了眼窗外，收拾好书包，起身礼貌道：“宋老师再见。” 江念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点点头，待他走到门口时，才冷不丁道：“你骑车回家吗？” 周云墨点头：“嗯。” “带雨衣了吗？” 周云墨愣了下：“……带了的。” 江念轻笑了声，拿起教案走到门口，随手灭了灯锁上门，隔着几米的距离，与男生一前一后下楼。 到了一楼楼道口，周云墨望着瓢泼大雨，面露迟疑。 远处大门口，有零星来迟的家长，正带着孩子离开。 来迟不要紧，只要能来。 别人等送伞，他只能等雨停。 但这场雨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歇。 看来只能淋着回家了。 他正要走入如瀑的雨帘中，一只拿着一个帆布袋的手伸在他跟前，阻挡了他的动作。 他奇怪地转头，看到班主任笑盈盈的一张脸。 “雨衣 ，拿着。”江念笑道：“没带就没带，刚刚跟老师撒什么谎？” 周云墨一时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嚅嗫了下唇，低ʟᴇxɪ声道：“谢谢宋老师。” 江念道：“行了，赶紧回去吧，下雨天骑车当心点。” 说罢，自己撑开雨伞，着朝教工宿舍的方向小跑而去。 周云墨目送他远去，才穿上雨衣，去车棚取车。 下雨骑车不方便，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用了快一个小时。再加上放学时磨蹭的那十几分钟，回到家已经快十点。 刚开门进屋，周云墨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晚温度骤降，虽然穿了雨衣没被淋湿，但还是冷得厉害。 他将抖干净水渍的雨衣挂在门后，用手仔细展开，确定不会弄出折痕，才转身换鞋进屋。 父母相继过世，他已经独自生活一年多。 原本一家三口刚好的老房子，如今一个人住就显得太空旷了，好在任何事情都会慢慢习惯。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空旷。 他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坐在写字台前，先是面无表情地凝望了片刻窗外黑不见底的雨夜，然后收回视线，目光不经意落在桌上的相框。 十年前的全家福，除了父母和他，还有当年已经过世的姐姐。 这是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三个人，却都已经相继离开。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注定孤独无依。 只是不知是不是今晚这场雨的缘故，他忽然觉得有点孤独。 他望着照片上的年轻女人。 已经过去十年，都说小孩子的记忆是罪不可靠的，但他一日也不曾忘记她。 每一句话每一个笑脸，都还记得。 幼时在秦家别墅发生的事，因为当时太小，只是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等到渐渐长大，才彻底意识到当年自己遇到的是什么。 是她将自己从可怕的泥潭拉出来，让自己有了很好的养父母，拯救了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却那么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看不到自己好好长大。 好好长大？ 他还能好好长大吗？ 周云墨撇了下嘴角，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翻开最新一页，随手从笔筒抽出一支笔，低下头开始写日记。 [今天过得一般，顾培又找茬了，没完没了，我并不怕他们，只是有点厌烦。厌烦多了，心里就会生出一些不好的念头，我知道不该这样，因为爸妈和姐姐还在天上看着我，我不能让他们担心，所以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过，今天也不算太糟，晚上下雨，原本以为要淋雨回家，没想到班主任主动借了我雨衣。] 写到这里，他手中的笔微微顿了顿，似是思忖片刻，又才继续。 [这几天的班主任有点奇怪，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忽然给我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我问过同桌，他说没觉得。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写日记是这一年来的习惯，就像是自己和自己对话。 他简短写完这几行，在右下角写下日期，便合上了本子。 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伸手将相框拿过来，眷念地望着相片上的三人许久，才又放回去，然后爬上床关了台灯。 屋子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只有窗外滂沱的雨声依旧在继续。
第30章 被人关心的感觉，确实挺好的。 翌日早上, 又轮到英语早读。 江念一踏进教室，周云墨那小胖子同桌朱小志就匆匆跑上来，道：“宋老师，周云墨感冒了, 托我给您请一天假。” 江念微微一愣：“是吗？”又问, “很严重？” 朱小志道：“应该是吧, 毕竟他这么爱学习, 不是重感冒肯定会坚持来学校的。” 江念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她面上轻描淡写, 心中却有些担忧。诚如朱同学所说, 在原身的记忆中，周云墨是标准的好学生, 从来没有过迟到早退,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请假。 如果是真的重感冒，他一个孩子独居, 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因为带着这种担忧, 上完上午的课，回到办公室的江念，思忖片刻, 决定去周云墨同学家家访。 宋敏敏这个班主任是有家访习惯的，表面上是表示自己的敬业，私心则是想摸清学生家庭状况, 找机会和那些权贵家长搞好关系。 她也去过一次周云墨家, 假模假样地关心这个优等生。因为是假模假样，宋敏敏如果不翻资料, 其实早不记得周云墨家庭住址。 但江念记得一清二楚, 毕竟她曾在那套房子生活过两个多月, 而且就在几天前。 从学校打车过去，不过二十来分钟。 过了十年，这栋老房子的楼道变得更陈旧了，周家防盗门也明显生了锈。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木门很快被打开，屋内的周云墨，看到防盗门外的女人，似是因为惊愕，微微睁大了眼睛，愣了下才问：“宋老师，您怎么来了？” 他眼睛泛着明显的红血丝，声音是浓浓的鼻音，听起来确实感冒不轻。 江念笑道：“听朱小志说你是重感冒，我正好中午没事，就过来家访看看情况。” 反应过来，周云墨忙将防盗门打开，礼貌道：“宋老师，您请进！” 江念点点头，走进玄关。 周云墨拿出一双拖鞋给她换上，大致是家中常年没什么客人，这是双男生脚码的鞋，应该是他自己的，江念穿着挺大。 “老师，您先去沙发座，我去给您倒茶！” 江念从善如流走到沙发坐下，环顾了下这间还算宽敞的客厅。 因为几天前，她还在这里生活，所以每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过了十年，这屋子只换了几样小家具，除了旧一点，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 也依旧干净整洁，哪怕如今只是一个男孩独居。 看来周云墨生活习惯很好。 也不奇怪，这几天她有专门留意过，他衣服鞋子书包都很干净，课桌也总是整整齐齐。 周云墨很快泡了一杯茶端上来：“宋老师，您喝茶。” 江念看了看有些局促的男孩，轻笑道：“你坐吧，我也就是看看你病得怎么样，别紧张。” 周云墨在右侧的单人沙发坐定，与长沙发中央的江念，隔了两米距离。 江念看了看男孩有些苍白的脸，问道：“吃药了吗？” “吃了。” “早上吃了什么？” “喝了粥。” “自己煮的？” “嗯。” 江念道：“生病了应该多吃点营养的东西，提高免疫力，这样才能好得快。” 说着从自己身旁的帆布包里拿出一盒感冒药和一袋奶粉，以及一张牛奶专卖店的购物卡：“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课业又重，得多喝点牛奶。这个奶粉营挺好，每天早晚你泡一杯，喝完了拿这张卡去专卖店买。” 周云墨睁大眼睛：“不……不用了，宋老师。” 江念道：“我是你老师，让你拿着就拿着。”顿了下，想到宋敏敏的人设，又严肃地补充一句，“你是我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好好培养你是我的职责，你的学习成绩就是我的工作成绩，明白吗？” 原本对班主任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费解的周云墨，听到这句话，心中稍安，犹疑片刻，点点头道：“谢谢宋老师。” 江念摇摇头：“你养好身体，赶紧回到课堂，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周云墨道：“我没事的，休息一天就好了，明天就能准时上课。” 江念点点头，思忖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道：“对了，一个人生活，有什么困难要告诉老师。现在你没有监护人，高中这几年，班主任就算你半个监护人。” 周云墨神色莫测地看了看她，道：“谢谢宋老师。” 江念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十二点，她问：“你该吃午饭了吧？” 周云墨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起身道：“宋老师，您留下来吃午饭吧，我这就去做。” 江念摆摆手。 周云墨以为她是要离开，正要改口送客，只听对方不紧不慢道：“你生病了歇着，我去做饭。” 周云墨：“……” 江念假模假式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那是厨房吧？” 周云墨点点头，因为讶异，样子有点呆。 “行了，你坐着休息，我去做饭。”说罢，江念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当了几天老师，嗓子真是有点受不了。 “宋……老师，还是我来吧。” 江念摆手起身：“老师厨艺很好的，天天在学校吃食堂，正好吃顿家常饭。” 周云墨看着女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还记得高一那会儿，班主任来家访，假模假样关心几句就离开，连自己倒的茶水都没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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