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宣嫔娘娘带来的羊肉真心不错。 唯一的坏处是吃到后面有些积食,娜仁又嫌丢脸不肯请太医来,玥容只得从抽屉里寻了几粒健胃消食的丸药喂她服下,又缓缓帮她揉搓肚子,促进消化。 娜仁道:“还是姐姐待我好。” 话音未落,肚子里又是一阵尴尬的响动。 玥容熟练地帮她粉饰太平,“这床年头也有些久了,吱吱呀呀,得找人修理才行。” 娜仁:…… 姐姐,这会儿就咱们两个人,你说这些话没用呀! 看来还是得到茅房去一趟了。 * 僖嫔出了丑到底消停些,老实缩在寝宫当缩头乌龟,外加养伤。其实伤口不在脸上,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可她依旧费心让太医寻求各种祛疤疗痕的膏药,其意不言自喻。 玥容趁着钮祜禄氏精神尚可时,把这事原原本本禀告了一遍,钮祜禄氏道:“你做得很好。” 治理后宫便不能太过绵软,僖嫔早两年为何那般得意?不就是仗着赫舍里皇后早亡,无人可辖制她么? 钮祜禄氏自己又是七病八痛,许多事即便有心、也无力顾及,至于佟贵妃……她倒是挺喜欢僖嫔,僖嫔敢欺压别人,对贵妃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更是时不时给承乾宫上供——想也知道这钱从何处来。 钮祜禄氏憎恶这样歪风邪气,更气佟佳氏身为皇帝亲眷,不思修身养性,反而纵容后宫恶习滋长,这不是存心给万岁爷添乱么? 玥容就没钮祜禄氏这种朴素的正义感,她打击僖嫔一大半倒是出于私心报复,虽然当着皇后的面不会承认罢了。 “您说,会否有人将消息传到贵妃耳里?”玥容还是挺担心贵妃问罪,毕竟贵妃帮亲不帮理呀! 钮祜禄氏淡淡道:“你奉本宫之命,有什么可畏惧?纵使问起,照实说便是了。” 腊月初八那天,御驾回銮,众嫔妃前去神武门前迎接皇帝与贵妃。 早有线人密报了贵妃安嫔滥用私刑一事,佟贵妃那张粉面含春的脸上威严赫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意。 她倒不是怜惜僖嫔受罚,恨的是这宫里都有人敢背着她当家了,岂非是对她权威的挑战? 玥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会子在冷风里缩着脖子,安静得像只冻坏了的鹌鹑,只随着人潮款款上前。 钮祜禄氏居首,照例先慰问了一番,又说起自己的病,“这阵子多亏安嫔陪伴臣妾,在床前悉心照料,侍奉汤药,臣妾方才舒坦不少。” 玄烨很配合地丢给玥容一个赞许的眼色,又对钮祜禄氏道:“朕在玉泉寺为你供奉了三十斤的大海灯,遣人日日烧香祝祷,愿你早日康复,也好下床走动,陪伴朕身侧。” 仅仅是一点最平常不过的温情,钮祜禄氏却已眼眶湿润,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又是两声咳嗽,玄烨怕她灌了冷风加重病情,只得让魏珠先送皇后回宫。 佟贵妃一眼在人群里发现僖嫔身影,气得柳眉倒竖,这蠢货,就不晓得多病两天,忙着来人前显弄,不是明摆着嫌安嫔打得不够狠么? 僖嫔穿着簇新衣裳,忙着翘首以盼,好叫万岁爷发现她精心修饰过的容颜。 她确实想过装病,好叫众人以为安嫔的手段多么残酷,但,她也不能错过争奇斗艳的机会呀!眼看着要过年了,皇后却吩咐扣掉她三个月月例,她就等着万岁爷指头缝里漏下的那点赏赐呢! 何况继晓答应秀答应走后,其他几个答应常在也借口搬了出去,她如今纵使想故技重施,也没了施展的对象——倒是端嫔敬嫔这几个看着与世无争的,却不声不响从她宫里抢人,相形之下,她对安嫔都没那么恨了。 玥容还在装死,玄烨偏不肯放过她,招手道:“安嫔,你过来。” 被迫高调的玥容只能陪着笑脸走过去,在佟贵妃几能杀人的视线下,接过老康给她的礼物。 ——是一枚平安符。 玄烨温声道:“朕此去玉泉寺,特意为你求来此物,是在佛前开过光的,可保佑你岁岁平安,诸事顺遂。” 玥容一脸阳光灿烂地打了个千儿,“谢万岁爷!” 心里却在呵呵,就这么一枚简简单单的符纸?真够糊弄人的啊。 她宁愿老康多赏她些金银财宝呢。 可惜其他人不这么想,嫉妒的眼光快要将玥容那件厚实的大氅给灼穿了:万岁爷连礼佛都不忘想着她,还亲自为她赐福,这得是何等深情厚意? 羡煞人也。
第19章 友谊 玥容心中对这礼物不以为然,面上却还是作出万分感激的模样,珍而重之将平安符佩戴在胸前——还好老康没给她求黑糊糊的符水,那玩意她可喝不进去! 佟贵妃的眼珠又开始放射死亡光线,凉凉说道:“妹妹当真好福气。” 难怪昨儿瞧见万岁爷跟那住持叽哩哇啦商量些什么,倒像故意避着人似的,敢情偷偷摸摸为安嫔做法事,她也配! 玥容很想来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不至于吧,只是张符纸而已,您老人家在庙里还没看够? 殊不知在佟贵妃看来,住持送的跟万岁爷亲自求的怎么能一样,她难受的是皇帝出趟远门都惦记着安嫔——甚至算不上出远门,那玉泉寺就在天子脚下,来去不过半天功夫。 总算她还知道分寸,并未失态,只短促地对皇帝道:“听闻这几天安嫔治理后宫很是杀伐决断,为臣妾分忧不少。” 本想立刻着人告状的,偏被皇后占了先,说什么安嫔病中侍奉汤药,佟贵妃这会子也不好驳了皇后面子。 只能委婉展示玥容的“残忍”。 玥容含笑道:“嫔妾不过以娘娘为楷模,娘娘如何行事,嫔妾也照猫画虎罢了,实在当不得您如此夸奖。” 言下之意,她再怎么手段凌厉滥用私刑,也都是学佟贵妃的——佟贵妃可不是温厚仁善的好性子,她的厉害,养心殿后头围房那些庶妃们大都领教过,否则现今怎会如此老实?初入宫禁,以雷霆手腕立威的确是好法子,至于施恩,往后有的是机会。 好一张利嘴!佟贵妃没说完的话咽回到肚里,凤眸凌厉地眯了眯,“妹妹青出于蓝,叫本宫实在欣慰。” 玥容如沐春风地道:“娘娘这样关怀嫔妾,嫔妾才是感动不已呢。” 玄烨假装没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只搭了梁九功的手,“走吧,扶朕回去。” 佟贵妃急不可耐,“万岁爷,臣妾叫人炖了甜汤,不知您可愿赏光?” 玄烨潦草地挥了挥手,表示还有政务处理,扔给贵妃一个风姿潇洒的背影。 佟贵妃的脸色便耷拉下来,当着许多宫人的面,更觉得没面子,冷冰冰地道:“天寒地冻,你们也都跪安罢。” 众人皆不解她火气从何而来,庵堂里还没相处够,这一回来又黏上了?有这么难舍难分么! 玥容倒是有点懂得,太皇太后此行是去祈福的,老康作为随从,必然得谨守着斋戒之分,清心寡欲。可见他没把贵妃哄好,也难怪表妹欲求不满了。 玥容体谅地看了眼佟佳氏,却仿佛深深刺痛对方,佟佳氏板着脸,拂袖回承乾宫去了。 玥容没在风口里久站,回去后如常叫膳,又有晓答应秀答应几个鬼鬼祟祟过来请安,玥容只冷淡地让张小泉打发走了。 玉墨蹙眉,“真真是贼心不死,还指望攀您高枝呢!” 也不好好想想,娘娘早些不允,若这会子允了,岂非等于跟端嫔敬嫔过不去?在其位谋其事,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小主,换了谁都不肯重用的。 玥容懒怠理会,“左不过看着御驾回銮,以为有机可趁罢了。” 在这宫里,老康便是荣华地位的风向标,他朝向哪儿,嫔妃们便也跟着转到哪儿——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她失了势,照样会门可罗雀的。 如今老康对她的态度虽无变化,但玥容也须防着有人上眼药——她越矩处置僖嫔是事实,尽管有太后皇后帮忙背书,但依旧是不合体统的。 玥容想了想,打听得皇帝午后要来御书房,便又换了一身清新雅致的着装,准备扮成红袖添香的侍女。 这便是离得近的好处了,景阳宫跟御书房仅一线之隔,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耳目,玥容很怀疑老康当初挑中她也有这条理由,做情报工作的,必得慎之又慎,免得被人察觉才好。 她现在进御前很是轻车熟路,连梁九功都对她和颜悦色,可见贵妃在玉泉寺没忙于笼络他这位御前总管,光顾着害相思病去了。 玄烨淡淡地唤了一声,“进来。” 便不再看她,埋头处理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为了将南书房设为内廷议政之所,朝臣们又是一通争执吵闹,玄烨着实心累得很。 玥容也没多话,只娴熟地取出蚕丝手套戴上帮他研墨,甚至还备了袖套。上次吸取教训后,她配置的装备十分齐全,若非身份所限,她其实更想换成便宜耐用的棉麻材质,怕老康嫌寒酸,只得罢了。 两人静默无声地工作半晌,又有不速之客光顾:是僖嫔。 玄烨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烦,他才刚回宫,一个个就像蚊子见了血,迫不及待前来打扰。只是才在寺庙修身养性过,玄烨不愿坏了功德,只肃着脸道:“请她来罢。” 僖嫔拎着裙摆轻手轻脚入了帘栊,只屁股那儿的动作有些生硬,可见大腿仍疼着。 玥容笑眯眯地道:“真是凑巧。” 僖嫔吃了一惊,没料到她也在场,下意识支支吾吾起来。 玥容帮她点明来意,“妹妹不会想找万岁爷诉苦吧?埋怨我欺负你?” 僖嫔还真想这么干,不过那得在跟万岁爷独处的前提下,当面上眼药,她还没那么愚蠢。 当下垂着头虚心道:“怎么会,姐姐愿意教导,是妹妹的荣幸。” 玄烨明知故问,“僖嫔犯了何错?你把她怎么了?” 玥容见这人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恨不得将他掐死,是生怕后宫风平浪静? 她也只能配合到底,于是将那晚的情况娓娓道来,并道:“臣妾可不敢下死手,不过拿僖嫔妹妹扎筏子,省得六宫众人有样学样罢了。” 你还没下死手呢,那二十板子可是寸寸到肉,一分都没少。僖嫔心头哽血,撑得笑脸发酸,“臣妾也是一时糊涂,往后定会改过,只是恰逢年节,各处琐碎嚼用多出不少,臣妾才脂油蒙了心想出这个主意,原想着暂时挪用过后添上,不成想让姐姐误会,实在是臣妾的过错。” 这话半真半假,她家里的情况如何,万岁爷自是了若指掌,僖嫔又爱美,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光是衣裳妆奁便所费不赀,可她做这些还不是为了邀宠么? 至于是否挪用,过后又会不会填补亏空,那得见仁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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