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香才把公主库房里陛下赏来的珍奇玩物理清楚,才出来就看到几人闹作一团的景致,便要捉了惜茗好一顿教导。 但也不过是笑着捏捏惜茗的耳朵,便作罢了。 饶是忆画这般静和的性子,瞧了这样好玩的场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年纪最小,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娇娇怯怯的模样。 平日里,时南絮最喜好地就是逗她笑。 毕竟忆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成日里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就好玩。 至于愠香,时南絮是不曾逗她的。 愠香行事沉稳,很容易把公主的话当真了。 一时间,凤梧宫上下内外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但落尘轩却是不太一样的,荒芜的院落里,萧北尘才起身不久,天色还雾蒙蒙的亮,他走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墙头趴着的猫儿。 小白猫和他玩得熟,一看见少年,就从墙头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了萧北尘的怀里。 等到猫儿落在了怀里,萧北尘才发现它口中似是叼着什么东西,忙回到了自己昏暗窄小的寝殿里,将它口里的物什取了出来。 布料入手凉滑轻薄,轻盈得跟天边的云团一般。 定睛一看,萧北尘素来沉郁如死水一潭的眸子都起了波澜,指尖微颤险些让布料落到地上去。 素白的蚕丝料子上绣了清雅的白玉兰花,分明是宫中妃嫔和公主品级才能用着的料子。 若是寻常这个年岁的少年只怕是要被吓到面红耳赤了。 萧北尘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寻常少年郎,宫中不是没有宫女瞧着他颜色好试图引着他,只不过是见惯了,他没来由的有些厌恶且恶心的慌。 但萧北尘知晓此物的主人是谁。 一时间饶是萧北尘,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指尖和耳尖都发烫得厉害。 慌乱间,他生怕被旁人发现,随手便塞进了自己的枕巾里。 指尖和鼻尖,似是还残留着清淡的佩兰药香,让萧北尘一整日都有些茫然了起来。 当夜,榻上的少年便做了个梦。 比之昙花明月还要清丽的皇妹,穿着月白的大袖绸衫,皓腕轻抬间,纤柔无骨般的十指轻捏住了自己的袖摆。 一截雪白如玉的颈子微侧,宛如夏日莲池中轻颤的粉荷。 萧北尘听见了时南絮轻轻呼唤自己的嗓音。 “皇兄........”少女说话的语气细细柔柔的,似一支沾了水濡湿的羽毛,轻扫过了人的心尖和手心。 少女垂首间,绸缎般微凉的长发滑过他的手背,不曾停留。 他只消一垂眸,便能够看见皇妹那点于雪肤上嫣红的唇,水红的玉石一般,楚楚动人。 萧北尘才发觉,安柔的身形纤弱,腰肢一手便盈盈可握。 喉头微动,萧北尘俯身,却只是搀扶住了她。 在相触之时,少女腰际靠着的精瘦手臂,筋络都略微凸起,似乎是生怕一个不小心用力便要伤着她。 有了掌上珠玉怜不得的意味。 鼻尖充盈着清而苦的药香,是只属于少女脖颈处和乌发尾梢的佩兰香。 衣摆擦过手心之时,榻上的萧北尘陡然惊醒,睁开双眼倏地一下就坐了起来,额间已是带了薄薄的一层汗。 少年白玉似的脸也染上了层霞红之色,尤其是那双和胡姬无二的桃花眸,眼尾也是绯红的,见之可谓是靡艳之景。 惊醒了的萧北尘似乎是发觉了什么,这才收回思绪冷静下来,手掌无声地朝床褥间摸索着,不知是在找寻什么。 指尖所过之处,尽是微潮的湿冷,却带了点不可知的滚烫意味。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间,悄然捏紧了被角,连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夜半梦醒,殿中还是一片昏暗,唯独少年一双眼眸黑得发亮,如同蛰伏的狼。
第7章 宫廷文(囚珠玉)07 落尘轩住着的胡姬虽然常是疯病的状态,不过偶尔她也会有神志清明的时候。 但是即便是在这难得清醒的时候,胡姬也只是梳洗打扮好,跟一樽失了魂的木偶一般,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中看着院中的玉兰花出神。 这是她难得安分的时候,也是萧北尘难得能和她生出星点母子情份的时候。 在萧北尘尚还年幼的时候,他格外地喜欢看母亲在玉兰树下跳北地胡人的舞蹈,翩翩起舞时,胡姬明艳的脸上会出现格外动人的神采。 萧北尘知晓自己在北地西域大抵是有一位舅舅的,因为母亲跳完舞后,就会笑着抱起自己,口中还柔声地唤着阿兄,活脱脱的少女姿态。 只有这时,萧北尘才能理解胡姬作为舞姬被进献给安庆王朝的缘由。 半大的少年坐在屋檐下,将一块极其轻薄的衣料塞进了拆开的香囊中,还拿了彩色的绣线收了口,添了只白猫的图案在香囊面上,不过寥寥几针,猫儿便神韵灵秀地跃然出现在绣面上。 这一日午后,休憩苏醒过来的胡姬才发现萧北尘腰间多了个锦绣香囊,虽然绣线和布面看着有些破旧,但是他却格外宝贝着这个香包。 他自己或许还没有意识到,只是她这个做娘的却看得一清二楚。 萧北尘坐在庭院中发呆时候,手指就格外地偏爱摩挲着香囊的绣面,但力道极轻。就连晚间歇下的时候也要攥在手心方才睡得安心。 胡姬替他拿了出来挂在床头,次日清晨醒来时他便整个人惶惶不安地四处翻寻着。 这几日,萧北尘发现胡姬清醒静坐的时间愈发长了,带着他素来鲜少见笑意的黑眸,都清亮了不少。 就在萧北尘以为,母亲大抵就这样会慢慢好起来时,胡姬又发疯了。 清瘦的少年一头墨发被目光浑浊癫狂的女人一把抓起,直直地往墙头尖锐的地方撞去。 平时根本吃不上一顿饱饭的萧北尘,完全没有挣脱陷入癫狂状态的胡姬手里的力气,他的眸子里又回到了之前死气沉沉的色泽,黯淡无光。 只不过在额头将要撞上棱角之时,他微微偏开了头,于是额头只是剐蹭过粗粝的墙面,擦伤了些许。 虽然鲜红的血液顺着额角脸侧蜿蜒而下时,仍有些许恐怖,合着他那面无表情的神色,犹如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恶鬼。 萧北尘紧紧地攥着手心里的香包,由着胡姬抓着自己砸了一下又一下,过了许久胡姬离开了,他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里。 说是寝殿也许是不大合适的,因为有几处瓦片早就剥落完了,漏下刺眼的天光,在雨天时整个殿内就湿冷的厉害。 他拿了块早已被洗不干净的血迹染成褐色的帕子,胡乱地在额头上擦了几下,脸色惨败的很。 萧北尘爬上了床榻,将香囊紧贴在心口处,仿佛这样就可以嗅着其间的佩兰香,驱散心口充斥着的郁气。 榻上躺着的少年躺了许久,然后慢慢地蜷缩起身躯,直到缩成一团像是被炒熟了的虾米一般,不断颤抖着的瘦弱肩头才缓缓地平复下来。 他的额头沁出阵阵冷汗,流入擦伤破皮的地方时,疼得厉害,萧北尘大口地呼吸着,宛如一条被抛上岸边将要旱死的鱼。 ...... 偌大的凤梧宫中,宫仆们来来往往为安柔公主准备着早膳。 大皇子萧璟早就已经是凤梧宫的常客了,早早就坐在了桌旁等着时南絮洗漱完一同出来用早膳。 今日时南絮换上的衣着不同以往,是一套青竹翠色的衣裙,腰间系上了细细的玉带,掐出了窈窕的腰身,青丝尽束,英气乍现。 替时南絮理好衣袍的惜茗直起身,笑眯眯地说:“公主穿着这身衣裳,可真是比京中的小郎君还要俊俏不少。” “又取笑本宫。” 时南絮抄起愠香递过来的折扇,合上用扇骨敲了敲惜茗的额头,映出两道淡淡的红痕在她额头上。 惜茗皮的很,在那嗷嗷喊疼,然后被愠香沉静地扫了一眼,顿时息了声。 而之所以今日穿着不同寻常,兴许是因为时南絮来到后,心情平和佛系,连带着身体也养好了许多。 上一次太医照例来诊脉时,就同安庆帝说安柔公主的身体好了许多,只要日后悉心调理,暂无大碍。 所以大皇子萧璟顺带着就跟安庆帝说,要让时南絮跟着一同去怀英书院学习。 皇子皇女一同前往怀英书院开智启蒙,一直是安庆王朝的惯例,只不过前些年安柔公主病体孱弱,安庆帝特地免去了这一惯例。 如今她身体已经大好了,跟着皇兄们去书院念书,也是合情合理的。 安庆帝思量半晌,也就同意了萧璟的提议,他也是宠爱自己这个长子的,虽然并不是钟爱的白月光皇后所出,但沈贵妃也算是他多年的枕边人了。 换好衣裳的时南絮一出寝宫就看到了正在把玩千机锁的萧璟,轻声叫了他一声,“皇兄?” 萧璟这才从千机锁中收回心神,一抬眼正对上了时南絮那张未施粉黛的脸,眼眸弯弯如月牙儿地看着自己。 吓得他差点往后仰首摔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折韵一把搀扶住了。 “皇兄怎么被我今日的装束吓成这样?”见吓到了他,时南絮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明亮了,说着顺势就拿过了他手中的千机锁,随意摆弄几下便解开了。 将千机锁放回到他手心,时南絮才落座准备用膳了。 愠香谨守着宫规,悉心为二人布着菜。 时南絮早膳最喜欢的一道水晶丸子和一小盅小吊梨汤就摆在她面前,一转头就看到萧璟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碟子里的水晶丸子。 她索性执起筷子夹起一颗小丸子送到了萧璟唇边,笑道:“皇兄要尝尝吗?” 萧璟愣愣地张了口,含住了时南絮送来的水晶虾丸,一口咬开弹牙的表皮,鲜香四溢,唇齿间都是虾肉可口鲜甜的滋味,还沁出了清甜的汁水。 只是有些烫了,惹得他微微张开口,斯哈着吐出了热气。 好容易才吞下这颗虾丸,萧璟就感慨道:“皇妹宫里的早膳当真是清淡却可口的很,怪不得父皇总喜欢来你宫中陪着你用早膳。” 宫中膳食大多都精细的很,毕竟是供给皇室中人的,若是不细心只怕厨子要遭殃了。 而这精细之精的吃食,更以凤梧宫为首。 为了养好安柔公主的身体,安庆帝恨不得把所有的宝贝和名贵药材都往凤梧宫里送,也就使得旁的妃嫔宫仆根本不敢慢待了这位享尽宠爱的公主。 “皇兄若是喜欢我殿中的吃食,常来也无妨的。”时南絮细细啜饮着温热的梨汤,只觉得肺气顺利了不少,于是笑着看向了一旁坐着的萧璟。 萧璟等着的,可不就是自己皇妹的这句话吗?当即就应下了,说是不准时南絮反悔了。 兄妹二人一同用完早膳,便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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