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幼端替他答道:“走水时,是阿忱救的你呢,只是你下午才醒,怕你总想着走水的事儿,便没及时跟你说。” 姜翘连忙要下床行礼,却被尹徴一把抓住了双手。 “姜娘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尹徴说,“吃饭。” 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姜翘并没能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解读出更多,但他说“举手之劳”,肯定是假的。 从前他还说自己不能出东宫呢,事实也证明了,他出宫的风险太大,哪怕他随随便便就能翻越宫墙,但大局观会成为一堵无形的墙,把他困在东宫里。 可是现在,他翻越了这堵墙。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姜翘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如果昨晚出现了意外,他要面临着什么吗?再说深一点,如果大火是针对他的一个局呢? 可他还是来了。 姜翘心中莫名酸涩,而后整颗心脏像是漂浮在巨浪之上,肆意颠簸。 吊桥效应。 一定是吊桥效应! 姜翘很清楚,自己不是心动,而是感动,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估算他的感情有几分呢? 馎饦是才煮好的,现在有些烫,姜翘不让尹徴喂,自己端着碗,慢吞吞地咀嚼。 这鲜汤馎饦不是随意添的水,她吃得出这是专门吊的素高汤,里面又剁碎了豆腐,搅散了鸡蛋,让汤汁更浓稠滑润,味道相当不错。 只可惜,才吃了一半,她就有些吃不下了。 嗓子疼,呼吸都不舒服,就更别说吃东西了。 尹徴沉默着收了碗,而后沉默着离开。 这碗馎饦的味道未必有多好,但是他借典膳内局的厨房练习了很多遍,确认过不难吃以后,才到立政殿的小厨房做一碗热乎的。 她吃不下东西,会不会饿得胃里不舒服呢? 尹徴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陈幼端看看尹徴笔直的背影,再看看疲倦的姜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她也是才知道这些事情的,之前这个案子在她这儿只是零零散散一点信息,她不太挂心,于是从未探究,直到姜翘出了事,她才里里外外了解了个透彻。 抛开案子本身,她以为姜翘和澹台晏忱是在恋爱,但现在一瞧,竟是他单方面的心悦呀。 唉,这个堂弟的脑子不会转弯,也不晓得他能不能追求到喜欢的娘子呢。 只是陈幼端再一想,姜翘这样的娘子,可能会更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哪有心思恋爱? 就像她说的,有自己的工作,本来就是很好的事情啊! 陈幼端在澹台勉闻渐渐长大后,生活中便只剩下了玩乐,可是不自由的玩乐并不畅快,时间久了,她愈来愈怀念曾经和其他人一起研究纺车的时光,这才动了回归老本行的想法。 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回到工作岗位中吧!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也许本就不该只有藏在其他宫殿的玩乐器物,还可以有无垠的蓝天和宽敞的厂房,还有精致的板材和香喷喷的锯末子。 入夜,澹台晏河终于忙完了,与尹徴一同来找姜翘。 陈幼端眼睛看着话本子,耳朵却在听他们说话。 门窗关好,不留外人,澹台晏河严肃地说:“这次虽然是个意外,但还好没能酿成大祸。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同时我们截获了飞往廉昇的一只信鸽。” “是什么人放飞的信鸽?”尹徴问道。 “冯正幡先写了信,信鸽飞到胡泛的内宅,不出意外的话,胡泛的妾室就是冯正幡与廉昇的人通信的桥梁。”澹台晏河道。 姜翘微微蹙眉,打手语道:“那宁不言的主子呢?” “与冯正幡不掺和,又是一拨人,”澹台晏河道,“而且,宁不言应当是出事了。” “什么?”尹徴救人的时候还看见宁不言了呢,能出什么事? 澹台晏河叹息:“我们的人看到他被关起来了,至今没再出门,想来是他倒戈的事情被发现了。” 姜翘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而后打手语:“那边还不能抓吗?” “知道宁不言倒戈,他们立刻转移了,虽然我们的人还跟着,但仍然不能动,待狼烟起,他们是人质之一。”澹台晏河说。 说是“人质之一”,是因为澹台晏河还在其他地方发现了一些廉昇的人,这些人撤走之日,就是战乱之时,所以留着他们比抓起来更有用。 姜翘又用手语问道:“我阿耶阿娘的事情怎么样了?” “正如你所料,冯正幡派人去挖尸骨了,不过你放心,我已命人找了合适的尸骨替换,你耶娘和那车夫的尸骨都藏在旁处了。”澹台晏河道。 想找能以假乱真的尸骨不难,骨龄和身高也好办,包括姜翘等人假死的烧焦尸体,也是澹台晏河命人伪造的。 顿了顿,澹台晏河又说:“冯正幡先得知我派人分别去坪道和临道,又从你这里拿到了假的密信,正是自信的时候,胡泛的妾室放飞了许多信鸽,想来战乱近在眼前,现在就看信鸽飞往何处了。” 盯信鸽的具体去向不容易,但重要的战略位置就那么几个,只有个大致的范围,也可以推测出来。 “那坪道的证物取到了吗?”尹徴问及关键。 “还在等消息,快了。”澹台晏河道。 第一批去坪道的人,被冯正幡的人抓了,这批人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冯正幡便猜测这是掩人耳目,真正的证物在临道。 第二批出发去临道的士兵手里真的有证物了,冯正幡的人确认过证据不充分,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姜翘头上,这才有了纵火事件。 然而在无人知晓的时刻,坪道当地的人又与京城来的士兵交接,在那群士兵被捉走之后,寻找真正的证物。 这群没有人注意得到的本地人,在冯正幡千防万防之下,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此时正在绕路进京的路上。 这番计策并不复杂,其中也有几分是因为冯正幡轻敌,他们才可以一切顺利。 万幸的是,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姜翘吞咽了一下口水,轻轻抚上脖颈,心中安定了许多。 证物取到了,亓蒙山牧场的尸骨保住了,现在就差一触即发的战争。 事实上,如果澹台晏河想,其实是有能力阻止这场战争的。 但很可惜,他不可以阻止。 同步过消息以后,姜翘便安心在陈幼端这儿住了下来。 浓烟虽然伤了她的呼吸道,却不影响其他,稍稍休息一日,她就恢复了精力。 今天是立秋,姜翘现在被保护起来,看不见典膳局众人,也不能见同寝的其他娘子,因此她在立政殿和皇后一起进行了各项习俗。 称体重的时候,她比立夏时重了些,身体素质也好了一些,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那日答应孩子们,立秋给大家做奶油蛋糕,这下做不成了。 她的死讯已经传开,也不知孩子们会怎样。 澹台勉闻看起来心情低落,可他毕竟知道姜翘还活着,只是受了伤,但对其他孩子来说,她是真的命丧火海了。 太阳还没升到最高,姜翘坐在院子里陪陈幼端玩飞行棋。 吃不下饭,朝食吃得也不多,姜翘嗓子和肚子都不舒坦,因此一边啜饮甜牛奶,一边扔骰子。 跟陈幼端玩儿,姜翘就不客气了,控制着骰子的点数,想赢就赢,想输就输,让自己和陈幼端一直保持一样多的胜场,这样俩人都开心。 正玩着,澹台勉闻回来了。 跟在他身边的应久瞻行礼,而后解释道:“小郎君小娘子们心情不好,无心读书,谢公为他们放了假。” 陈幼端把澹台勉闻搂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头,问道:“闻儿玩飞行棋吗?” 本来他没什么兴致,但想了想,他还是点了头。 三个人玩飞行棋,总有一人占便宜,因此陈幼端又拉上了采萤,让她坐在澹台勉闻对面。 姜翘这下不好控制每个人的胜率了,于是随缘了起来。 陈幼端却没一会儿就发现了端倪:“姜翘,你怎么和方才扔骰子的方式不一样了?” “嗯?”姜翘从嗓子里艰涩地发出声音,一时忘了自己说不出话来。 陈幼端歪头道:“你先前扔骰子,总要摸一摸骰子表面,朝着前方丢,现在却是让骰子转起来。” 姜翘开始找借口,打手语道:“四个人玩,若是朝前丢,把骰子弄掉了不好捡,还是在中间转起来稳妥。” 只有朝前丢,她才可以控制力度,准确扔出自己想要的点数,旋转的骰子却是真随机。 陈幼端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拿起骰子一丢。 “四!四!四!……哎呀!又是五!”她已经临近终点,掷出四点就能赢了,但掷出五点,就要退回多余的步数。 轮到澹台勉闻,他是唯一一个才到终点附近的人。 随手一丢,白玉骰子转了好半天,最后晃晃悠悠落在了六点。 后来居上,澹台勉闻直接胜利。 他将棋子一步一步往前挪,落在了最后一格,而后看着另外三人跟骰子作斗争。 昨儿他已经知晓了尹徴的身份,本来还只是佩服他,但今天再见其他同窗,他才有了新的感受。 明明知晓真相,却不能说出口,让他愧疚又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皇叔是怎样做到长久保守秘密的,至少他是真的有些受不了。 是以,哪怕现在他坐在这儿与阿娘和姜翘玩飞行棋,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高兴起来。 澹台勉闻并没有把这种心理负担表现在脸上,可是姜翘能感觉到他的沮丧。 对小朋友来说,这件事的冲击还是蛮大的吧。姜翘一边丢骰子一边想。 明面上,姜翘还有心思娱乐,实际上难免对战争有一定的恐惧。 她知道能赢,也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可是战争带来的哀鸿遍野,是她可以想象得到的。 为了缓解这种感觉,当天暮食,她到小厨房动手做了两道菜。 果然,还是做菜最能让她放下纷乱思绪。 可是住在其他地方的人,就没有什么办法排解负面情绪了。 宋如羡醒来之后,发现唯有姜翘不在,吓得魂儿都丢了,偏偏她怎么问侍卫,侍卫都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更让她心中忐忑。 而且她们七个人被限制在一间宫殿里,有许多人看管,不能出门,也不需要做任何事,这真的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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