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最坏了打算,她怕姜翘是死了,就算往好了说,她也怕姜翘重伤未愈。 而宫外的小枣也一样寝食难安。 得知姜翘那间舍馆走水后,小枣几次想去现场看看,都被守卫拦下了,再后来,更是亲眼看见八个简易的棺椁被抬走,她彻底崩溃了。 怎么会呢?原本一切都好端端的,她们隔三差五还聚在一起说笑,明明前一天还说要给她做山楂糕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死了呢? 她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这背后有什么蹊跷,于是等那八人下葬、守卫撤走以后,她偷偷溜去了那间舍馆。 主梁已经烧黑了,但还没塌,小枣知道危险,因此动作小心,并且尽快地检查了一遍这间屋子。 忽然,她在北墙的一个角落看见了一块银饰。 银饰不大,似乎是个小圆球,原本串在什么丝线上,但丝线已经烧成灰了,便只剩下这么一块银子。 小枣仔细想了想,感觉这像是拴在手绳末端的东西,可以防止打的结散开,这样的小银球在近些年很常见,兴许就是这间屋子里哪个小娘子的东西。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她无法通过烧黑的破屋子找出任何姜翘还活着的证据,只好先收着这小银球,遗憾离去。 入夜,姜翘熄了油灯,躺在床上睡不着。 今天尹徴没来,据说他回内坊局了。 她倒不是想念他,而是感到不好意思。 为了让冯正幡派来的人信任她,她把青色荷包里原本的东西塞在了袖子里,然后用那个荷包装了假的密信,可是慌乱之间,尹徴送她的朱索掉了出去,她并没有发现。 真正的密信和澹台勉闻给的朱索都还在,偏偏就尹徴给的那一条……现在应该已经在火中烧没了吧。 姜翘叹息一声,扭头看着窗外微弱的月光,难以入眠。 与此同时,躺在内坊局舍馆的尹徴,也在辗转反侧。 耳畔是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他抱着被子,坐在床边,沮丧地看着月亮。 姜娘子跟他这么客气,是不是厌烦他呢?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因为他既不想穷追不舍,让姜娘子为难,也不想一直默默守护,让姜娘子不安。 仿佛他怎么做,都会给姜娘子带来困扰。 难不成真的要顺着她的意思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尹徴扁了扁嘴巴,不大情愿。 如果他退步,那万一其他人追求姜娘子,姜娘子接受了,他得后悔死! 像姜娘子这样好的人,也许不缺人追求吧? 尹徴的思绪放飞,从人想到动物,不知不觉就跑偏到了孔雀这儿。 据闻南江仑道有一种名为孔雀的动物,雄性有着非常漂亮的尾羽,追求雌性时会展开它漂亮的大尾巴,此行为被称为“开屏”。 尹徴有点儿羡慕,孔雀求偶可以开屏,他要怎样才能起到开屏那样的效果呢? 但想到这儿,他又觉得好怪,只是展开尾巴就想让异性心动,这也太敷衍了! 于是他又不想做孔雀了,他还是更想做一些姜翘有需要的事情。 月光渐渐隐没在清晨天光之下,只是不多时,竖阳道就有乌云飘来,挨挨挤挤着占了半边天。 粥棚开设在各个主干道上,百姓各自捧着碗排队,无人闹事。 尽管天阴了下来,可是排队的人们并不急着躲雨,还是站在原地。 毕竟被折腾多了,大家都觉得,即便有乌云也未必下雨了。 队伍一寸一寸往前挪,瘦骨嶙峋的人们神情麻木,打到粥之后就有序离开,不紧不慢地边走边喝粥。 微弱的“滴答”一声,一位扎着蓝头巾的女郎忽然用手背擦了擦眼。 怎么好像有水落在碗里了? 她愣住一瞬,仰头去看天,而后伸出一只手,果然感受到了柔和的雨点落在掌心。 “下雨了!下雨了!” 她兴奋地呼喊出声,周围的百姓也有所察觉,原本毫无生机的脸上,也纷纷出现喜色。 “下雨了!快!快回家!”有人这样喊着。 “不!就在外面看着!终于下雨了!”有人立刻反驳。 难得下雨,就算淋湿了,也够痛快,哪里舍得躲到屋子里呢? 排队盛粥的人也沸腾了,安静的队伍一下子人头攒动,如同长龙一样摇摆起来。 棚子下打饭的官兵也露出牙齿,激动地用手勺磕了磕木桶。 真的太好了!他们盼望这场雨已经太久了! 这时候,几乎没人记得,他们歉收的粮食救不回来,全都本能地认为,下雨是天大的好事。 乌云翻滚,细雨渐渐加大,站在雨中的人仰头看天,情不自禁用嘴巴、用手掌去接住雨滴,这湿润与微冷,一点儿也不让人难受。 带着小朋友的大人,都怕孩子着凉,于是不能放任孩子在雨里撒欢,抓紧将人逮回来,站在房檐下看雨。 倒是有些年轻人,自己有主意,不怕生病,肆意地走在雨中。 从清晨的淅淅沥沥,一直到一个时辰以后的敲打砖瓦,这场雨着实让人心潮澎湃。 谢长乐站在衙门门口,看着各处房檐汇聚的水流连成一行,看着雨线随风倾斜,整个人就像是干涸已久的小溪,在这时一下子舒展了、滋润了。 这是赈灾这么久以来,谢长乐第一次看到像模像样的雨。 当天下午,雨停了,但百姓仍然沉浸在这份欣喜里。 哪怕不知乌云散去后,下一次聚集起来又是何时,但当下的快乐,足够让心如死灰的人们重新燃起希望。 这天,这地,是他们的一切。 傍晚,谢长乐去粥棚时,路过了一间扫盲学堂。 自打沈长卿的扫盲课本推广开来,所有百姓都有了免费读书的机会,尽管只是学会扭扭曲曲的拼音字母,以及认一些简单的字,但大多数百姓都对此有很高的热情。 学堂外的公告栏里张贴着之前的《苍柘旬报》,由于下过雨,报纸潮湿变色,但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 来自京中的趣事,来自地方的政策,来自各地的救灾喜报,以及有趣的《胡娘子游学手札》。 报纸旁边,则是十几页劣质泛黄的纸张,上面写着姓名,以及不同名字的主人写的字。 这是扫盲学堂的一种鼓励方式,每个人学会造句之后,都可以写下一句话,贴在公告栏里。 其中一位迟迟才来扫盲学堂的老妪,用颤抖的笔画写下一行字:我的大地。 简单的四个字,蕴含着这位农民全部的爱。 谢长乐忍不住摸了摸这行字。 与从小接受教育的世家子弟写出来的字相比,这行字的确算不得好看,但微微扭曲的横竖撇捺里,有农民扛起锄头时的力气,以及插下秧苗时的小心翼翼。 太阳西行。 子桑翀坐在政陈女尊自治区的主席宫中,好半天没有说话。 今日她收到了密信,是苍柘的尚书令提醒她,战争即将开始,请她出兵配合。 最初是在五年前,达奚戎完就私下联系过她,希望将来有机会合作。 但谁能想到,他说的合作真的是指造反啊? 说实话,子桑翀也是想独立的。 政陈上一任女皇当政期间,做得实在太差劲,她继位后不久,为了不被吞并,保证女尊权利延续,才与苍柘协商,成为苍柘的自治区。 如今政陈的兵力不弱,如果真与廉昇合作,重新独立成国家的可能性很大。 问题就在于,达奚戎完此人,本事不大,野心不小。 如果他失败了,政陈跟着一起倒霉;如果他成功了,他不会把政陈视作恩人,反而有可能下一步就打政陈。 子桑翀望着门外,夕阳余晖将天空染得瑰丽。 可惜啊,可惜政陈地处高原,本来就仰赖苍柘的粮食,她真的赌不起。 子桑玄温正在做功课,抬头看将子桑翀的愁容,忍不住问道:“妈妈,您有什么烦恼吗?” 子桑翀不指望才十岁的女儿懂太多,但还是慢慢地将自己所想讲给她听。 小姑娘放下毛笔,转了转眼珠,道:“妈妈,老师教我一个成语,叫‘唇亡齿寒’,我们应该选择帮助廉昇吧?” “小傻瓜,”子桑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我们才是‘唇’啊!” 政陈自治区夹在苍柘本土和廉昇之间,地理位置上,明明是政陈庇护廉昇。 子桑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继续做功课吧。” 她渴望独立,渴望这唯一的女性占主导地位的地区不受制于人,可是她明白,苍柘有沈长卿,她们永远不可能被吞并,但如果廉昇占了上风,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儿,子桑翀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仔细斟酌着用词,写了一封信,让自己养大的金雕把信带去苍柘京城。 转天,中元节,陈幼端带着澹台勉闻去祭祖。 姜翘的嗓子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哑,但是可以低声地说些话了,不过不能多说,不然会有些疼。 她借立政殿的小厨房做了一顿饭,给自己喂饱之后,就坐在院子里望天。 等待消息的这几日,没有人不心焦。 冯正幡的信要送去哪些地方,决定了这场战争的难度。 正发呆,她忽然看见一只漂亮的大鸟在宫城上方盘旋。 当大鸟飞得低一些,她认出那似乎是一只金雕,不禁好奇地站了起来。 金雕就在宫城飞翔,引来许多人注意,但始终没有落下,直到姜翘看得眼睛发直,它才停在立政殿的屋脊上。 姜翘看着它,它也回看姜翘,一时间她竟觉得这金雕通人性似的,不是野生动物。 她慢慢靠近,并没有说话,然而金雕却忽然再次飞起,转了一圈,然后直接落在了连廊的地上。 定睛一瞧,金雕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原来是送信的。 姜翘从未见过这样的送信方式,觉得奇妙,却不敢再走近,于是赶紧让一个侍卫去找澹台晏河。 没等太久,尚咸伏就急匆匆赶来了。 “姜典食,您说这儿有一只金雕?”尚咸伏问道。 “尚给使随我来,它就在那边。”姜翘给尚咸伏带路。 尚咸伏慢慢靠近连廊,观察一番,认出这金雕来,“它有些年没来京中了,竟还记得路!” 说着,他架起胳膊,对金雕吹了一声口哨。 金雕扑棱棱地落在他胳膊上,任由他拆走自己腿上的竹筒。 “姜娘子莫怕,就让它在这儿歇着,我先将密信呈给陛下。”尚咸伏一抬胳膊,放走金雕,而后又急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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