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按你说男人的路,大户人家男主外,也算干了人事,维护家庭方面出钱一份力,你说平常百姓占大多数,一家洗衣做饭养蚕织布还生孩子的多是女人,那男人耕田也不出力,还需家里牛、马、驴替他拉,还需母、妻、女帮他挑水插秧……”① 江舒雅闻言慌得一脸色青,赶紧捂住她的嘴,“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说,不利于家国和睦。” 顿了片刻,江舒雅道:“你一辈子也没碰过这些农活,谁教唆你这些的?” 商时序拉握下她的手,回了俏皮的笑,没反驳。 没人教唆她,她自个体会来的。 如临真境的梦里,在前世柳南絮没认回身份前,她嫁过去,柳家一家老小想出了个新媳妇进门前下马威的法子,便是让她去体验一番农活。 她觉得新鲜,没多想应下来,觉得不过是逛逛秋收田园之风,以为他们一家的笑是娶媳妇喜悦的笑,去了满黄稻谷的田地,她才知道他们的笑是扬威风算计的笑。 水蛭、螃蟹、田螺、蝗虫……比污泥溅到她裙边还可怕,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家女儿明明割秧都累得快晕厥了,有的还说树荫下闲玩泥巴的臭小子天生不该干这些粗活。她那时觉得这言论,如同朝廷中那些搞权谋的政客把一切祸国殃民的罪名往女人身上泼的话术一致。 直到她半夜梦醒,都有吐不出来那股反胃劲。 商时序压下突兀冒出来的恶心感。 这时,江舒雅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谁没能体会到那偏心不可能,重男轻女不是一时令的词了,你外祖母外祖父还重小轻大,可我不想你想太多这些,我想你爱干什么便爱干什么,但仅于你。愤世妒俗,不能改变什么。” 商时序道:“娘,人间的延续也少不了两性,你说他们怕什么?” 江舒雅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别想这些了,世代如此,谁会替一介女流考虑?吞下委屈人说你矫情,你如今还嫁裴将军长子了,一辈子碰不上那些粗活,人各有命,介入他人命运只会引来业障,你就别愤不平了,费神。” 商时序乖乖地点头,“嗯,我不想了。” 忽而记起柳南絮一家,商时序没放在心上。 却在不久之后,她便遇见了本以为不会再见面的柳家人。 周遭购置年货的人流来往如织,柳母和善地朝她微笑,甚至亲切地唤她:“商小姐,我打听很久了才知道您会来这里,这是我们乡下人带来给你的土货,你别嫌弃。” 商时序看着她脸上的笑,眼前一晃而过妾室推她入池塘冷水的画面,柳母也是这般笑。 她道:“柳伯母,不是我嫌弃不想收,是我已嫁作他人妇,不适合收。” 柳氏刚入玄都,兴奋劲没过,好多事情都不知,当下听商时序已经嫁人,还不是柳南絮,懵愣道:“……商小姐,怎么会呢?您与我儿……” “有缘无分,望伯母自重,不用再提了。”商时序不与她多费时间,让青桃拦她,便提裙进去天和食铺里。 不料哪飞来一块石子砸中了她的后脑,疼得她一摸,发现鼓起了不小的包。 “小姐你没事吧……”清樱往她脑后轻探,回头朝柳母怒道,“管好你家小子,我家小姐又不是羞辱了你们,怎么还拿石头砸人呢?” “啊,你这孩子,放下石子……对不起啊商小姐,孩子小不懂事。”柳母抱着男孩往后退,一脸愧歉。 不欢而散。 当天午膳,柳母独留在饭桌,等柳南絮回来。 柳南絮一进门便迟了疑,慢走到桌前,听到一声呵斥,“跪下!” 他照做。 今日上朝秦将军处处呛他,本就心情极丧。 后一想秦将军为二皇子晴贵妃生母,必定是听闻了些风声,从而为难他。 而今晚柳母又有常态,他很难不联想到一起去。 柳母却道:“你与商家小姐怎么回事?你为何放她不娶,让她嫁给别人了?” 柳南絮有些意外,却面容平静道:“孩儿不知,可能是孩儿不够好,让商小姐看不上另高嫁……母亲何故问此,可是喜欢她吗?” 柳母:“我不喜欢她,可是她爹不是皇都知府吗?你悟性是差,但身为柳家长子将来娶的女人不能差,她之前心悦于你为何不紧抓着她?将来还有她更好的肯嫁你?转年会试都不一定成,简直飘过了头,待你更高官位,再另纳妻纳妾不行?” 柳南絮刚想开口,忽被丢来的石子砸中,他皱眉看过去,幼弟躲到柳母身后吐他舌头。 柳母:“不争气,连你弟弟都瞧不起你,我今天打听了,商小姐那夫君不孕不育,你还是有机会的,女人嘛,对她装点好脸会死心塌地跟你走的。” 柳南絮沉下脸,低头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谨记在心。” …… 他退下后离开了府,心情憋闷便游街于道上,冷漠看着忙忙碌碌为春节准备的行人。 “哪家的小孩啊?这么顽劣啊,我最讨人厌的时候都没敢拿石子砸人呢!” 他忽觉听到裴惊辞的声音忽大忽小,如同空想很不现实,他下意识朝声源寻去。 人流之中,看到一辆人乘的大马车缓缓行驶其中,车窗帘子被风吹起,里面的裴惊辞似怨似怪,却轻极了手脚去替商时序的后脑擦上药膏。 柳南絮甚至能闻到空中若有若无的药味,他不知不觉地动身跟上,透过车窗帘子飘开的缝隙盯着里面游神。 “你傻了吗?哪家小畜生丢你石头你也不懂躲开,唉,你身手真弱啊,我不管,明天起你匀点时间出来跟我习武,你别多想嗷,我不是想和你多待,我要求你,起码会躲个石头躲个刀剑不过分吧?” 商时序乖得一脸,要笑不笑任由裴惊辞涂药,被嗔怪狠了,纤白的软手拍拍对方的肩头,安抚愈说愈气的裴惊辞。 她拿出一手白绢包裹的团,“吃这个吗?” “你休想打断我……”裴惊辞拿走她手里的东西,捡着往嘴里丢,“就想拿几个野覆盆子打发我,是不是觉得我便宜啊你。” “那你别吃了,我拿给别人吃。” 柳南絮猛地一滞。 “那你别穿了,我拿给别人穿。” 商时序要拿回覆盆子野果的上扬语气微微软柔,如同他初来玄都空囊落魄,只能衣着褴褛的鹌衣,她送他十套锦绣蚕丝,白匹绫罗绸缎时的娇态。 柳南絮差点扒拉车窗问她,为何弃他转去笑脸迎对裴惊辞。 你们不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死对头吗? 这本该都是他的,应该是裴惊辞看他脸色,花千金求他转赠商时序一件看不上眼的物品才对。 就因为一个梦,无故按他的罪? 既然把梦当真,那她和他本该早是夫妻才对,绝无可能、不该会是裴惊辞。 …… 商时序忽而隐约听到有人喊她,挑开帘子往外望时,一只强硬力道的大手掰回她的脸。 裴惊辞把野果往她嘴里塞,似是故意道:“看我、快被你采的覆盆子酸掉牙了。” 商时序咬破果子,熟甜的汁水溅在唇齿间,“明明很甜,爱吃不吃。”
第34章 还是听到有人喊她。 商时序莫名其妙地挥开裴惊辞的阻挡,“你拦我往外面看干嘛?” 裴惊辞挥了挥手里的药瓶,有理有据道:“药膏不可见风。” 两人死静地对视。 裴惊辞移开视线后,商时序试探地一字一句道:“谁在外面……柳南絮?” 裴惊辞猛朝扭头,眼眸微动,似是方才的一句话踩中了他的尾巴。商时序动身端坐,整理衣裙,确定了他刚才为何举动异常,拦上拦下,不让她瞧外边是为何。 商时序当即冷下脸:“你很怕我见他?还是……你认为我会因为梦见嫁给他过,所以偏向于他?” “裴惊辞,我梦见他灭了我全家,是我的仇人,我既把这梦境当真我怎么还会偏向他?你到底觉得你有多差啊?这都比不上。” 说完了她反应过来,这家伙没开口与她说过喜欢。 裴惊辞蹲坐,手臂盖过膝盖,明明坐在车厢中间却如同蜷在角落似的,等着她落下数落。 他功名未考,战功未封。 要按以前,她是不会认为他在乎这些。 但按他就最近的早出晚归,她隐约猜出点苗头。 商时序改口激他:“你是觉得我有多可笑啊?” “不是。”裴惊辞说,“你说得对,我不与别人比逍遥自在,可我要与他比,个人实绩上确实差劲。” 商时序逼问:“这和你拦着我有什么干系,我即便看见他了,难道我还下马车见他不成?” 裴惊辞嘴唇动了几下。 商时序:“说的什么?” 裴惊辞含含糊糊:“……纯不想你们碰面呗。” 商时序:“听不见。” 两人距离不过三寸,因涂药而紧挨着坐,裴惊辞明白过来她故意寻他乐的,于是半羞半笑地捡手绢里的覆盆子吃。 她好像已经知道他倔嘴下的小心思了。 可他的打算,是历练后凯旋归来,起码拿了点战绩再道明。 告明心意,可是件大事。 不可马虎了事。 …… 初入隆冬,满天飞鹅绒细雪,裴惊辞肩披黑绒鹤氅,被告知历练提前出发的传述。 他拉住传话的士兵,“确是秦臻将军没记错日子?不是过年后?” 士兵:“战事不随人意愿如期而至,边境敌方本就军事训练频繁,咱们过年,可人家不过年,趁着咱举国佳节,要攻破淄门关。” 裴惊辞放了士兵走,他来回踱步在院子里,脚底越走越僵,再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鼻息间呼吸化作冷雾气,在帽口间凝结成冰晶,快盖住了他的脸面,冻得实在。 清樱走过来,行礼,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他,“姑爷,小姐喊你回去。” 他随之进屋,踏进门一刻热意扑面,暖流环绕于身侧。身后飘雪随风而入,偌大寝屋内百盏烛火闪烁欲灭,他赶紧回头去关。 透过百花木屏风的镂空,商时序螓首蛾眉,点朱似仙,照常孤坐在书案前,连身后的影子都绰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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