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 “在下佘光宗。” 唰鸣一声,商时序拿走他腰间别的长剑,道:“佘兄弟,代我告诉你家大人,我方才给他服用的药,乃他身上受困以来的解药,这把剑我拿走了,你方可回去与你家大人交代。” 她说完便走,只牵一匹马,不让任何人跟着。 没有人出声,却无不觉得商小姐大义。 清樱担忧地站在身后,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从容与豁达,但那优雅的姿态,足以让清樱坚定忽出的幻想,商时序会让他们活下来。 今晚怪事之多,清樱只注意到一处。 她回头望向赵齐岷所处的营帐。 好像窥见了身处高位者们无声地心搏。 而且她家小姐什么性子,清樱心灵敏捷,多年跟随身后也能揣摩出点。清樱心里在震撼地猜测,她家小姐好像这个时候,不仅从容冷静,绝路之境还顾得上攻取人心。 可她家小姐前一晚,她当面对知州大人的态度那般不待见。 真会觉得赵齐岷有用? 她咬紧下唇,难以追溯商时序何时变得顾虑重重,何时悄无声息地算计布局,不知商时序从何时候起便一直在赌,现在赌敌军眼皮底下的一线生机?赌往后的无限可能? 清樱与商时序走向相反的方向,直往赵齐岷所在的营帐。 不管赵齐岷对商时序有用没用,她会帮她家小姐的。 赵齐岷最是多疑,她既为商时序的贴身婢女,要透露私底下她家小姐对他能力上的看法,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知州大人,我事要说,我怕我不说,便没机会了……” …… 月光如盐,浅薄地照亮沉寂的黑夜。 商时序腰间别剑,左手牵马,右手执火把。明黄的火光映照出她清冷面容的轮廓,眉间的三瓣胎印欲加殷红。 离丧静的军队越近,她心底越发笃定,裴惊辞一定在里面。 且等她过来许久。 五米之远,她看见严阵以待的军士面无表情,但她再近一米,军队后移一米。 她顿下步,远眺行军中间驷马、四面施以帷幔的軿车。 商时序明知故问道:“此地为霖洲老头山一带,各位是属哪里的行军?” 一士兵道:“夫人,你且放心回去吧,不过,需要借用夫人的营地一用。” 为剿匪,他们选了一隐蔽又方便进攻的山腰,离城镇不远不近,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未把山匪压到此地处理,这下反倒被陌生的军队占了。 商时序:“我奉霖洲知州赵齐岷之命,前来问你们将军是谁?” 士兵还是传着既定的话,道:“我们今夜不会阻拦夫人回去,请夫人放心。” 商时序:“叫他出来。” 士兵不动,“夫人,请回。” 明目张胆领军进入霖洲辖区,却不见她? 以敌之名回来,她不知道这家伙什么的打算,怎么地交代。 商时序不再问,骑上马回走。 …… 回到营地,商时序没有下马,对所有人命令道:“扶知州大人出来,都骑上马,回长恒。” 随从已经默认她被敌军擒捉俘虏,没想她这么快回来,都围在她的马周围大喜道:“小姐!您回来了?” “那是哪里来的军啊?依旗帜不是盛国侵敌吗?怎么这般轻易放我们离开?” 商时序:“不要问了,尽快离开。” 一随从:“对,我们算是劫后余生,必有后福,快些离开为好。” 赵齐岷被心腹扶出营帐,投向她的目光没有掩饰炙热的倾慕。清樱跟在他的身后,见到商时序的一刻,眼里潸泪滚落。 他们一众人策马,原本拦在路上的军队果然让出道。 忐忑离开后,众人与商承义回合。 山贼已被全部擒拿,商时序又毫发无伤安全回来,商承义松下了焦虑的心。 他找了机会,感激地对赵齐岷作辑,赵齐岷连忙扶起他,“知府大人,是您女儿救的所有人,包括我,而非属下的功劳。” 商承义惊诧,但商时序没在这里,他没能当面问清,便一直将疑问放在心里,他不是不信,而是实在离奇。 …… “是真的,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我亲眼所见,商小姐叱咤敌方,硬是带我们冲出敌军的重围,不然,你以为现在站的是我吗?” 长恒城门上,巡视的士兵懒怠。 “行了行了,你到底收了她多少钱?竟让你这么吹嘘?谁不知道你们那晚有多少人留守营地,你别抹了知州大人的功。” 他们说着,同时也在恐惧,“话说,长恒是不是坚持不到玄都的援军了?希望老天保佑,援军一来,咱便有救了。” 有人丧气道:“玄都传来消息,盛国分军逼入皇州境内时,老陛下不行了,从民间找回来的明禛皇长子继以储君之位,代以国事,与盛国使臣商以战事,可盛国欺大玄军弱,贪心开口要割大玄三州地。” “你们听说了吗?听说围在长恒周围嚣张的盛军,能够悄无声息从秦岭南下,是因为盛国得了一位在战场上出神入化的将军,由他领兵,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夜里出战,犹如幽灵般进军,甚至镇守秦岭关的将军没反应过来,就……”讲述的人一脸无奈,“我们有这样的将军,是在二十年前了,那时裴家盛极一时,裴大将军的战绩家喻户晓。” 有人怨:“我听说是裴夫人怀有身孕,那孩子与裴大将军命格相冲,这才叫裴将军再战沙场,已经没有往日的神迹,也是从这时候起,盛国开始才比咱大玄兵强。” “这邪乎,那孩子叫什么?” “叫裴惊辞,废物从出生就是个二世祖,不学无术,烂得无比,也就空有一身武艺,本以为他能子承父业,却不仅坏了他爹的战运,四年前,他也窝囊死在盛国军骑下了。” “哇,这么废!” “死不足惜。” “干什么?你们瞎扯瞎聊什么?等敌军来到你们旁边一起唠,我看你们都不一定能发现!” 嘴闲的士兵被训了一通,赶忙分开巡视免被罚。 领班见他们回去各个职位,转对身边的商时序恭敬道:“属下保证,往后绝无有议论裴府的事,有关小姐的事。” 商时序嗯了一声,去城门上最高的塔顶,朝东南远远眺望。 赵齐岷找上她时,她仍远望出神,他示意清樱离开,接过清樱手中的伞,给商时序打伞道:“剿匪那夜,我们遇到的便是盛国的扶节将军,他不愧为传闻中的鬼将军,短短两日,霖洲除长恒与缪辽,其他城池都被他攻占走了,可能长恒与缪辽集以霖洲八成的郡、府、卫兵地方军,粮草充足,人人皆说他不敢轻举妄动。” 赵齐岷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我不觉得,听说他最离奇的战绩,便是以那几万人戏耍了大玄仅五十万的军,以少胜多,他很是得心应手,可惜这样的人不是大玄的将军,但他迟迟不攻来长恒,实在诡异莫测。” 商时序侧眸轻道:“嗯。” 赵齐岷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别的问了,笑道:“又传闻那扶节将军非盛国人士,仅是游走于大玄与盛国的国界之间的阴灵,他杀伐果断,不属于任何一国,但目前他拿了盛国的金银财宝来入侵大玄,你会觉得长恒众军,能守住城池吗?” 商时序:“会。” 赵齐岷得到回答笑如春山,他没再说话,也随她的视线,朝远处眺望。 他更想问,在知晓扶节战无不胜的情况下,会相信他有与之对抗的可能吗?他当了太久的贪官,当年初来霖洲戏耍官场老狐狸后,拉上了霖洲的官员与他同流合污,他其实早不知把鸿鹄志向抛去了哪里,一心糜烂沉溺于铜臭之中。 可是剿匪那晚,他全身瘫软期间,他心底的匹夫之责、凌云壮志,仿佛山泉水般从心间里汹涌冒出,挤得他心间发疼发颤。 他习惯商时序的冷漠,想过商时序那反常的赞美与信任或许有意为之。而那个时候,生死难料,很难有人会怀疑她每句话背后的含义。 特别在他的手下心腹都走得差不多的情况下,使然倍感被抛弃、背叛。 他们能侥幸活着,他肯定不会再对她有所防备,甚至当成自己人。 但让别人心甘情愿地付出忠心,不失为一种天生的能力。 换句对当今圣上大不敬的话说,帝王御人心术,他在她身上领略到了。 而且不止一次。 赵齐岷回想,还有施粥一事。 可惜,他那会儿不在当场。 他不知道别人如何贬低她,经过剿匪那晚,他是信了她身上那化险为夷的神力。 …… 黄昏。 商时序洗浴过后回寝房,敏锐地发现自己的西侧、面朝后院的窗台上沾有土黄色的湿泥。 她拿了一条无味的手绢抹了窗台,一闻,湿泥带有田埂的牛腥气。 这个时节不说是闲农之际,明知盛军游围在霖洲内,任何百姓、随从也不敢去田野里逗留,喂牛马都是干稻谷杆子。 她叫来随从,搬了一太师椅在这窗台下。 空中淡淡萦绕驱蚊焚香,她手里执一本经书坐着观看,直到夕阳湮没在天边,清樱来换了三次香底,寝屋内点上通明的灯火。 终于,幽黑的后院里出现一阵草叶哗哗的沙动。 半息过后,四周静止。 黑夜无风,甚至残月都无,这得是夜猫才看得起来人的面目。 可是商时序没有放下经书,看到累了,才对乌黑的窗外晾了许久的人道:“现在才见我?” “行军在野地走了很久,很脏,让他们离你远点好。” “我今日没洗澡,挺臭,澡房在哪?” 略沉的熟悉嗓音似乎从墙头上远来。 “南侧屋。” 窗外无声,随之南边传来细细的水流声。 一炷香后,窗台旁逼近一股皂角的清香。 太师椅轻摇,商时序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慢道:“扶节?是叫这个吗?扶节将军,初次见面就去我一死了四年的寡妇澡房里沐浴,不合适吧?” “你还是指名道姓叫我顺耳些。” 商时序睁开眼,“为什么取字叫扶节?” “想贴贴靠靠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商时序微侧头与窗边的人对上视线,帮他补充道:“是列子·汤问里的‘饯於郊衢,抚节悲歌’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4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