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雅:“你不收作己出?” 商时序:“我另有谋算。” 江舒雅:“什么谋算?虽都是小钱,可白花花就出去了,别人的孩子她爹娘自己都不要,一个两个便得了,建个女婴堂……” 商时序:“是婴儿堂,男儿女儿皆可送来养,我怜天下孤苦的生命。有父母亲族者斩断关系,生死不来往,可是没有人愿意舍弃男婴,你这才说是女婴堂。” 江舒雅笑了笑,“说是简单,生女无人养,有女百家要,你将他们养大了,他们父母该寻亲的寻亲,有人看你替别人白白养了,也赶紧送来占便宜,你如何?这世道就这样了。序儿,你给这孩子先取个名吧。” 商时序目光落在榻上的女婴身上,沉默良久。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便叫她:行芃。” 商时序想名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句就是万年前许穆夫人的《载驰》。 许穆夫人曾曰:“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① 万年前夫人母国被灭,欲赴大国去陈诉,竟没一个许国大夫君子顶用,都不如她亲自跑一遍。②万年之后,商时序想通过其名,希望能跨越源远沧桑的时光,让一女婴与夫人同承磅礴之气。 “行芃。与野麦韧生,挺好。”江舒雅道。 商时序取完了名,就见江舒雅将屋内所有非心腹的人都清了出去。最后拉了她的手,携入后院隐蔽的书屋,母亲才道:“序儿啊,你且老实说说,昨晚去你房里的人,是谁?” 商时序没刻意让院落周围的仆人禁行,江舒雅操持内宅,迟早知道她院里的动静。 她一直不语,江舒雅慢道:“你真不要命了。我不知道你与他有什么谋划,但绝不是你唾手可得之物。那人是盛国派来的扶节将军吧?” 商时序:“母亲猜测无错。” 江舒雅:“真是糊涂,他不知哪路哪国的人,为盛国皇帝悬万两黄金千亩封地赏钱一举攻打大玄,他能按什么好心?他要是能骗到了知州大人与你爹他们,他还会来找你一个女辈吗?他找你许是无法攻破长恒,此遭趁他放松警惕,你偷偷走山路回裴家,别再回来了。” 商时序:“我虽女辈,但我岂是贪死鬼,你们不走,我不会走。” 江舒雅瞪了眼,“你一个人妇,你不回去接你的小家,留在这,是想先爹娘一步吗?这有你爹爹和叔伯,你怕谁说你逃犯?你别与我说,你心志宽大,不在于裴家一长孙媳之位?裴惊辞是个废子弟无错,可他爹可是军功赫赫卸甲归田的大将军,再久远那资历在那,这乱世也来了,武将不再受打压,再受新帝重器,你往后的风光那扶节将军允诺你的能及得上吗?” 商时序:“娘,这里有我的父母兄弟媎妹,你是认为我会把夫家放在第一位吗?好像我与人结了亲,你就自动视我为外人,好像谁给你的命令,把我从亲情友情恩情割裂开,让我只能依靠夫家一样。你明明很爱我,不是吗?” “你……”江舒雅深深皱眉,“好不容易闲在一起,我们母女俩聊聊吧,咱们多久没聚了。” 商时序扶着江舒雅往椅子方向走,等母亲坐下,自己转到小茶桌另一头椅子上。她自行倒了两边茶,一杯移给母亲,一边抿了解渴。 “序儿,你还年轻,不要被利欲熏心,你要懂平凡是福。” 在江舒雅灼灼目光中,商时序道:“你看看爹,你能劝他都弃权归田,当个平平凡凡的贤夫良父吗?你觉得女人该当主妇好,是你最高的权利实施与享受是家母这一职。娘,我出去经商过,你怎么会觉得我还看得上小家里的三瓜两枣,我享受过钱给我的自由,你怎么还认为我会甘心局限于深宅大院,巴望夫家能给点小恩小惠。” 商时序一说,江舒雅整个人脸色乌云密布,但没有驳她的话。 商时序语气轻柔,却讲得很清楚:“初到霖洲,是我拿钱打通了关系,让咱家人平安生活,没有人找茬没有糟心事,我与知州大人合作教农耕种新方法,他愿意听我差遣,你以为只是他多心佩于我吗?他喜欢我手里的钱,而我正好需要他手里的权,他也意想拉拢父亲与他们一伙官员成一体狼狗,娘你听到这你该明白了吧,这男人拼命藏在手里不让女人看见的大钱和大权我体会到了,所谓小爱哪能比得上这些,我还会觊觎那所谓至高无上的天……” “住嘴!” 江舒雅抬手拍了商时序一巴掌,“你这是与天之大不孝!” 商时序没理会脸边的痛处,直直与母亲对视:“我怎么大不孝,我犯的是哪的规矩?” 江舒雅斥道:“《女十戒》,《三从四德》,《贤礼》,《德规》单单这些书经,我都给你喂了狗了是吗?你抛头露面经商我由着你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我当听不见,你不为裴家育一儿一女我由着你了,读点书就以为能翻天覆地,序儿,你听娘的话,这世道就这样,从来如此,从古至今,顺大流。” 商时序情绪没多大起伏,淡道:“这是谁写的,很有道理吗?哪来的道理?从来如此,从古至今,也就只有人这一种动物会厌弃后代的性别,逆天地万物大流,便很对吗?那我作古,我现在说,女人的□□不该生出规训她的子嗣,我当他们的主天经地义。” 江舒雅捂住她的嘴,“序儿,你别这样吓我。” “娘,你会觉得我疯了,还是光空口说白话?”商时序推开她的手。 江舒雅反握住她的手,含着些许哭腔道,“娘就你一个孩儿,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想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这真的和经商不一样,你不要信了妖人的蛊惑,确实人人皆想权倾朝野,当王称帝去握权,可那根本不是你可以碰的东西,为什么好好的你要去扳倒不可能的事呢。” 商时序:“大玄后人不懂前人打江山的苦,大厦将倾,命数已颓。不是扳倒,我是规正,这是大义。” 江舒雅定定用泪眼睹着她,“什么大义不大义?都是胡话!哪有大义得回报,恶人受惩罚,全是愚民的手段,你若是信了这种鬼话,你快完了。” 纵使知道眼泪是母亲逼迫自己妥协的工具,商时序仍叹息道:“娘,你和爹,和叔伯,和姨姑,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心里清着呢。我的名,你还记得怎么给我取的吗?物以时序,情以化宣,我会逢凶化吉,平安喜乐的。 我知道没有好人有好报,没有恶人恶报时候未到,只有失手与没失手的区别,所以我更才要把握住权与利,娘,你起初不也没信我能有这地步的商贸吗。你不也明白,爹爹身体抱恙已久,若没有了真权,我手里的商铺就是板上钉钉的肥肉吗?” 僵持过了半息,江舒雅拿手绢抹掉泪水。 像是怪她,又像妥协道:“你从小就和别的小女儿不一样,不让你做不雅的粗鲁事,你不认错不屈服不悔改,她和他的用法都要表示不服,人多时只有一个男孩凭什么要用他,跟我说起没有皇帝的世间真是吓死叔叔姑婶,古怪奇思,还是家里长辈把你送去国香书院教导一番,你才终于像个姑娘样。现在你又回去了。” 书房缭绕若有若无的兰花熏香,商时序听着母亲的絮叨缄默无言。 江舒雅:“你不记得了吧,你要让胆大脱俗的小孩不受规训,你就先关了国香书院和枕樟书院的门。序儿,我愿我家里没有人去当这乱世里的救世主,不管是女人的乱世,还是男人的乱世。” 商时序:“孩儿明白了,母亲多休息吧。” 这两学院,一个宣明教导贤惠持家,知书达理的女子,一个宣明培养国家枕樟栋梁之才。实际上,像裴惊辞不合常规,称女可为帝等大逆不道的小孩才送去这种书院。 以□□体训之刑,规当下顺天子统治之态。 为大玄的思想统治服务,其根难拔。 说到这,商时序懂母亲的意思了。 不会阻止她,也不会支持她。 她早预料自己会面临这种情况。 外人不认可她的行经和最亲的人忽略她的用意的区别,不过是,一个她漠不在意,一个她即刻揪心。 母亲对她的说辞,在裴家时大伯母姜婉玲也曾对她警过。 可越是这样,她越想把钱和权牢牢攥紧手心。 谈话不能让双方尽兴,商时序也就回去了自己的院落。 她孤独站在屋檐下的廊道,望着火红的夕阳,久久不回寝屋。 就望这暗红天际死在眼前,她想了许多,是不能肯定的以性别为解读对错的标准,可身为女人的直觉,她若是顾虑天下人怎么想,她还想改什么律法。修订律书时,不也没记得他是从女人衣裙下呱呱啼落的。 况且柳南絮根本就不想给她一家活路,至今不肯派一兵一卒的援助,她凭何要吃力不讨好去挽救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倘若扶节不是裴惊辞,等柳南絮肯发援兵抗敌,她商家上下早和前世一般当丧命游魂。 此经之路阻挠重重,或许身边的官将会维护利于他的统治礼教,但无所碍事,她刀刃的时候不会手软。特别是赵齐岷这拿财办事之类,给他们的选择,只有要钱和要命两条。 清樱来到她身旁:“小姐,我已经派人备好水了,你要晚点沐浴更衣吗?” 商时序:“现在吧。” 清樱服侍她脱衣,一边道:“小姐,我配的上等身体香膏很好用,用于化软肤肉的。我试用过了,这样不至于让肌肉一块一块的。” 商时序微侧目而视自己池水内的腿,淡道:“不用,又不丑。”” 清樱跟着看,那白长如玉雕的腿是不丑,甚至谁瞧了都觉得清美,但清樱见过,这腿踹起人来,是可以一脚把对方踹吐血的。 好像知道她心中担心的是什么,她家小姐对她说道:“清樱,只有你的敌人才盼你弱小。千百年来的一代代训选,我们的体型已经与男人天差地别,强身健体是好事,不要对任何的你抱有羞耻之心。” 清樱被这一熟悉的柔声细语安抚,心燥下去了些。 …… 沐浴后,商时序坐于书案前,听十余死士汇报霖洲辖区内神农氏神灵的殿庙方位,以及玄都近期官员变动。 说来,面前忠心耿耿的死士是她一碗粥、一碗咸菜与一块小肉培养出来的,像这样因为一顿饱饭对她死心塌地的居多,不知是庆幸穷苦人如畜生好养活,还是悲哀百姓人命之草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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