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两千年前,近几百年,仙域的灵力已然式微,天才可遇而不可求。 一脉中出现两位奇才,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哪怕在皇族血脉中也是如此。 那时昆仑皇室倾斜所有资源培育两位皇子,他们将有光明璀璨的前程,无人质疑。 “可惜,可惜,天妒奇才,造化弄人!” 昆仑王目眦欲裂,嚓地刺响,手中杯盏化作数块碎片,“二皇子不过百岁便身患绝症,病症诡异奇绝,怪哉,昆仑山数千名医修,竟无人能解!” 对于寄希望于两位皇子的昆仑而言,这无异于当头一棒。 昆仑常年覆雪,那年冬夜更是奇寒。 冰床前,医修们以头抢地,无不瑟瑟发抖。 昆仑王不知第多少次拂袖:“拖下去。” 他好似听不见那些哭嚎,那些求饶,只抚摸着冰床上爱子的面颊,泫然欲泣:“吾儿,吾儿啊!” 杯盏碎裂,一滴茶水溅到云笈脸上。 昆仑王暴怒时释放的威压令她脊背发凉。 她拭去脸上的茶渍,只听对面的老者道:“那时两位皇子感情甚笃。二皇子身患不治之症,大皇子便自告奋勇,外出游历,寻找疗愈之法。” “后来,大皇子在游历路上遇一女子。此女见多识广,身怀异术,仅听得症状,就辨出二皇子是何病症,道是此症难解,需寻得天地神物,方得解救之法。” “皇子欣喜若狂,决意跟随女子身后,于壁立千仞、刀山火海处寻遍稀有药材,以救皇弟性命……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太长,足以让他爱上那女子,两人没有夫妻之名,却有了夫妻之实。”昆仑王目带寒光,“可是直到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也没能带回疗愈皇弟病症的药材。” “直到后来,大皇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爱上的竟是妖中神族,毕方。哈,神族又如何!”昆仑王怒而震声,“要知妖族性狡诈,毕方也是如此——她根本给不出解药!” “你应知妖族与修士有壁,于我等而言,通婚更是不可想象。然而我那不孝子却弃皇位、责任于不顾,受妖族蛊惑,哪怕被欺骗玩弄,也不愿回到昆仑,而是在辉焱那个鬼地方待到病死!” 大皇子身死他乡,毕方在孕育生命后,也撒手人寰。 “两人最终只留下一个孩子,那就是褚辛。” 云笈手心湿润,捏着裙摆,定神看着茶水顺着桌沿淌下。 褚辛出于何故流落辉焱,她曾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其中缘由。可真没想到,听来的会是这种等级的皇族秘辛。 昆仑王的威压已经使她背后湿透。 “过去的事皇且不论,褚辛毕竟是我昆仑血脉,为了找到褚辛,这些年我们里里外外花了不少功夫。” 图穷匕见,昆仑王掷地有声:“如今褚辛该回到他应在的位置。昆仑,已经等待他太久。” 前世的萧褚辛在回归昆仑后不久,即坐上少主宝座,足见昆仑对他有多么重视。 只要褚辛愿意回去,等待他的是开阔前程。 这一点,云笈自认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 然而自今早起来,细想几日间发生的事,云笈却对昆仑心怀疑虑。 此次乾朔一行,凶险异常。 青云弟子们有修为傍身,虽不至死,却也折损大半,就连作为东道主的乾朔也同样。 然而来自三国的弟子中,昆仑的人转移得最为及时,受伤最少。 云笈不免想起,在鲛皇使用阵法前,萧无念就曾提醒过她,要她留意小心。 也许萧无念早就知晓怀梦草能够以魂易魂,只是受制于身份,只能对她旁敲侧击地提醒。 昆仑早就感知危险,可依旧作壁上观,任由鲛皇伤害无辜者。 并非君子所为。 而且,昆仑王亲自赶赴乾朔,想必早就对褚辛一事有所打算,然而在夺草时、褚辛入海牢时,却从未对褚辛出手相救。 哪怕是为褚辛多说一句话,也不曾! 就当她有一腔多疑的小人之心吧。 任昆仑王将故事说得如何好听动人,云笈总觉得他在掂量、观望,待褚辛好似锱铢必较的商者,而非关切备至的亲人。 她甚至想到,昆仑王与魏掌柜最大的不同,不过是一个目不识珠,用一支朱钗将褚辛售与她;一个备好了珍宝无数,去做将褚辛赎回的买家。 昆仑王的威压下,云笈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沾湿。 她仍然抬眸问:“若我不愿将他交出去呢?” 昆仑王只认为她可笑:“褚辛终究是我昆仑流落在外的血脉,你与他非亲非故,有何资格为他做决定?” 面前的女子却有着年少的执拗。像是哪怕连自己都看不清前路,仍懵懂地、本能一般地坚持着什么。 云笈想也不想,就辩驳:“他是我的好友,而非侍从。” “好友。” 昆仑王咀嚼着这两个字,竟是大笑出来。 “毕方当年铸造的血魄至今被保存在昆仑,于褚辛而言,得到血魄与否,关系到日后的能力大小。你若将褚辛作为友人,便不该扰他前程。” “况且,本王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 “在擅自做主前,不如问问褚辛怎么决定,如何?” 三日后,青霄山。 春日花残,今年雨水太重,簌雪居一带的棠梨开了几茬,又纷纷败了去。 相较于以前的寥落,揽月阁很是热闹。 谷粒像是被谁拿在手里没揣稳,稀稀落落掉了一地,鸽子麻雀纷纷嗅着味儿赶来,叽叽喳喳在院子里觅食。 人却不在院中,而在阁中。 屋里窗帘半掩,光线被切得稀碎。 木地板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箱格被人拉开了还未合上,里头装着几件薄衫、几盒膏药。 褚辛将几个小箱子摊在地上收拣。 刚收好一个,就被人一脚踹翻,里面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褚辛并不恼,很有耐心地一一捡起地上的卷轴。 拾捡到最后一卷,还未捡起,云笈就一脚踩了上去,一个字也没说,提裙抬脚,啪地把卷轴踢到房间角落。 云笈就这么看着褚辛走到角落,捡起卷轴,拍拍上面的灰,和其他卷轴放在一处,整齐地收好。 她一肚子怒气简直撒不完。 那日昆仑王让她询问褚辛的意见,语气不善,让她烦躁不已。 一句“问就问”就要脱口而出,忽听见身后有人说: “云笈,我会去昆仑。” 褚辛竟是不知何时也被昆仑王召入隔绝外界的空间里,也不知听了多久。 因这一句话,云笈一连三日没同褚辛说话。 她被褚辛噎得不轻,等缓过劲来,便觉得一腔揣测和好意都喂了狗,自己被褚辛当了笑话看。 他说要走,她还能继续拦着吗? 而褚辛继续做好他该做的事,就连要走了,也和夏霜秋蝉一起服侍她起居,直到将要离开的这一日。 这几日,褚辛跟平时大差不离,早晨帮她配好衣裳,在车上会帮她剥好瓜子水果。 只有一件事他以前不曾做过:任她怎么不高兴,都要在晚上检查一遍她房中灯火,同她说一声晚安。 一听到他的声音,云笈就蒙上被子不做理会。 谁想要他那一句晚安?! 等到褚辛走出房间,她都要把枕头扔到门上,当做打了褚辛,撒了气再捡回来。 云笈有脾气,却很少有这般大的脾气。 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 若是夏霜说要随她父母下山学艺,她就算有不舍,却会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的。 可为什么褚辛要走,她却只觉得不痛快?
第51章 任云笈踹了什么,踢倒什么,褚辛只收拾着自己的行囊。 其实褚辛的东西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上山后云笈为他添置的,其中也并没有什么太过稀罕的物件,最值钱的恐怕是那几罐给妖族用的药物而已。 偏偏就是这些到处都能买到的便宜玩意儿,他却收拣得很认真,简直像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似的,要将这里的所有事物都带走。 他甚至收得越来越快了,比云笈捣乱的速度还快! 云笈发现自己对褚辛的阻碍越来越小,索性在褚辛眼前扣上他的箱子,逼他没法再继续。 褚辛终于看她。 自打褪羽以后,褚辛就抽条似的长高,肩宽了腿长了,五官的线条越发明晰。若说以前只是貌美少年,现在却是真正地变成了难有敌手的美男子。 日光微尘里,他眼睫根根明晰,瞳仁清浅,凤目含情。 不论以这种神态看着谁,被盯住的人都会觉得他的眼神过分专注。 云笈早就对他的样貌免疫,压根不知这张脸好在何处,只怒气盛极地与褚辛对视。 憋了几日的火,她有些憋不住。 终究还是坐在箱子上,开了尊口:“那时你说有事要问我,就是要问这个?” 褚辛却没回答,只是又看着她的鞋面。 云笈早上起得急,鞋面上的缎带系得松垮,被她折腾来捯饬去,早就散了,她也不去系。 褚辛放下手里的物件,揽住她的脚腕,边听云笈说话,边捉住缎带。 绕两圈,挂在搭扣上,系好。 这缎带他初见时还不会系,现在却很熟练了。 云笈甚至也习惯了褚辛的服侍,连挣扎的意象都没有,浸在恼火里,嘴巴撬开一条缝,又噼里啪啦往下说。 “你那时就知道昆仑的消息,想要回昆仑去,怕我不放你走,是不是?” 褚辛系好那两条缎带,打了漂亮的结,整理好云笈的裙摆,才说:“我从未想过你会不放我走。” 甚至很难说出,正因为不报期待,在知晓云笈不想让自己离开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这番话到了云笈耳朵里,就成了截然相反的意思。 从未想过她会不放他离开,意思是不管她怎么想,他都有办法走吗? 好,很好,好极了! 褚辛眼睁睁看着云笈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扯过还在褚辛手中流连的裙摆,怒道:“你真当自己很稀罕吗?好啊,你就走吧,随你走吧!” 跳下箱子,发现缎带不知何时已经被系好,又哼了声,便气冲冲地走了。 留褚辛在房中看着她的背影,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褚辛:“……”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