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着眉心,揉平紧蹙的眉头,将地上的东西收进箱子里。 一只乌鸦沿着半掩的窗飞了进来,帮褚辛叼来掉在桌下的东西,最终落在箱子上,满脸恨铁不成钢。 “这是何苦呢……”乌狄说,“其实你可以留下,殿下现在虽然比起以前拮据了一点,簌雪居也不至于养不起你。” 褚辛淡声道:“昆仑那个老头已经不惜老脸,恬不知耻地用术法威胁云笈。若我决意留下,她要承受的就太多了。” 犟驴一样的性子,一言既出,便是驷马难追。 只要云笈发现他有留下的意愿,就定不会让他离开。 然而云笈不似他这般孑然一身,届时若是昆仑王用其他方式威胁,他的陪伴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而且…… 那时他梦见前世,分明在梦中也听过昆仑王的声音。 云笈背后的彼岸花与他息息相关,这毋庸置疑。 然而他需要找到的,不止云笈这一块拼图——还有昆仑的。 不如将错就错,让回到昆仑成为一种选择。 至少在那里,他会逐渐走上与前世同样的路。当两条平行线交汇,位于交点上的他,也不至于和现在一般懵懂。 只是做这般选择,他亦放不下云笈。 云笈,云笈。 他真想撬开云笈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书库的剑诀八百卷,都没养出一颗通晓情爱的灵活脑子。 那日他旁听昆仑王与云笈相谈,天知道在得知云笈不想让他离开身边时,他心里有多么高兴。 可云笈下句话便浇了他一头凉水。 “他是我的好友。” ……好友? 哈,有多好? 云笈有气,云笈恼怒不解,难道他不曾有同样心情? 他很想知道,女娲在捏造云笈时是不是忘了嵌进去一根情丝,才让她在与他经历过那么多事以后,还只将他视作好友。 天底下有谁,会对自己的好友生出欲|念来? 那时他怒火攻心,只想到,若他在云笈身边不过是第三个夏霜或秋蝉,那这好友不做也罢。 他从前在辉焱流浪,想要的不过是最普通的生活,不必风餐露宿,平稳地度过褪羽期,安全地活下去,足矣。 然而现在,却变了念头。 他会给云笈时间,让她慢慢开窍。 也给自己时间,去借助所有机会,吞噬一切力量,成为可以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直到云笈身边只有他,只能看见他。 直到无人敢对他置喙。 在那之前…… 褚辛抓住乌狄,往它眉心摁进一道红光。 乌狄脑仁直犯疼,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等,等等!这是什么!!” 有完没完了,怎么一不高兴就逮着他一只鸟使劲欺负? 褚辛很快松手:“不过是一些小术法罢了。” 乌狄稍稍放松了些:“哦……小术法……” “在我离开青霄山这段时间,我会与你传信。若你不听我的指示,”褚辛笑得阳光灿烂,“就会死。” 云笈坐在秋千上,抬起一只脚,盯着脚腕上的缎带。 盯了半晌,一腔不满,还是承认褚辛的缎带系法堪称完美。 褚辛走后,就没人能将缎带系得这般漂亮了。 云笈讨厌褚辛的离开。 前世,她也曾与褚辛有过并肩作战的时间。 那年她随昆仑的队伍驻扎在南山境与昆仑的交界处,第二次加固边境的大阵。 上古异兽将阵术破坏得七零八落,在它们再次来犯前,他们必须将阵术修复完毕,时间紧,任务重。 一干修士里,云笈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身为公主,却愿意常年留在前线,愿意做最苦最累的活,足以使人侧目。 只有云笈自己知道,她是被遗弃的丧家之犬。那时她已察觉,自己仰赖的兄妹情谊不过只余利用二字。 不论在怎样的关系里,想要得到爱的那个人都最可怜。 一次又一次画出咒文,一次又一次击退异兽……只有那时,云笈才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只有那时,她才被人需要。 那次固阵,他们一行人在边境驻扎了一月有余。 大阵不易缝补,最好有两人坐镇把关,云笈和褚辛修为最高,自然而然成了主心骨,十二个时辰里,怕是有十一个时辰都待在一起。 褚辛没有任何意见,只有云笈既嫌弃,又尴尬。 但相处下来,云笈不知不觉也趋于习惯,甚至慢慢学会与褚辛合作。 在昆仑的队伍里,她是外人。但有褚辛在,从未有人敢说她什么,以至于一个月的时间下来,她竟能同其他人打成一片。 褚辛是个靠谱的好队友,在同行的时间里,云笈不曾见他做过错误的决策,像是一块精密的仪器,每一步都经过计算,走得准确。 那时她曾想到,原来只要不跟褚辛站在对立面,褚辛其实也勉强算个不错的好人。 阵成那日,她一跃而起,随众人欢呼,然后去寻一道熟悉的身影。 然而欢腾的人群中,却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那段时间两人合作密切,褚辛不论做什么,都会与她知会。 那是褚辛与她的第一次不告而别。 云笈有些许失落,又觉得自己可笑。 褚辛想去哪里,原本就与她没有关系。 阵法修复了,褚辛去哪里,做什么,更是他的自由。 后来的确传出褚辛闭关的消息。 那时云笈已经离开昆仑的队伍,在赶赴下个目的地的路上。 听闻这个消息,她心道果然如此,萧褚辛真是没有一刻消停。 云笈以前不明白为何褚辛总是在闭关,现在料想大概与他的身份有关。 毕方的修炼方法定与普通修士有所不同,每次突破恐怕都会有不寻常的动静,才会藏着掖着不让见人。 只是,就在褚辛那次闭关时,云笈久违地收到来自青霄山的传信。 时隔许久,兄长邀她回去。 她去了。 却不想,迎接自己的竟是一场鸿门宴。 逆仙台多么冷。 站在逆仙台上,云笈心如死灰,料想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萧褚辛。 直到遥遥看见褚辛破风而来。 她冻得快要站不稳,也拿不住剑,修士将她围剿,兵刃横她眼前。 而她只余一线思绪,想到,萧褚辛结束闭关了吗? 是来看她笑话的吗? 可惜,恐怕以后再也看不着了。 那便是她和褚辛的最后一次见面。 …… 云笈盯着缎带上的珍珠看了许久,久到腿脚都有些酸了。 她觉得自己矫情。 为什么总想到些不高兴的事儿呢,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她还好好活着,而褚辛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像是感知到她的召唤,褚辛的身影竟又出现在她视野里。 脸皮真够厚的,怎么还敢回来。 等褚辛到了身旁,云笈故意使劲蹬一把秋千,混不在意一般说道:“你不是很想去昆仑吗,不是想要离开青霄山吗?还不赶紧滚?” 褚辛说:“传送阵还有半个时辰才开。” 云笈更怒:“那你还不去收拾东西?” 褚辛拉住秋千,秋千便停了下来,“已经收完了。” 他顺势在云笈身边坐下。 这秋千原本就可供两人乘坐,只是这么多年,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云笈在用。 褚辛猝不及防靠近,云笈竟有种领地被侵犯的慌张,起身便想要走。 褚辛却拉住她,再环住她的腰:“别动。” 褚辛的力气随修为增长变大不少,云笈没能够反抗成功。 慌乱中,云笈被他以半抱的姿势揽在怀里,竟嗅到他身上有跟自己一样的玫瑰香味——便突然想起,他们同在簌雪居,用的是同样的香料。 她更加恼怒:“你干嘛!” 褚辛又将她扣紧了些:“让你别动。” 等褚辛终于将她松开,云笈低头,看见褚辛松开手掌,流苏自他掌心滑落。 他将一块玉坠系在了她腰上。 准确地说,那是崭新的羽书令。 和青霄山统一制式的羽书令不同,那块羽书珠圆玉润,散发着莹白的光泽,通身无瑕,成色好上不少。 “这是还给你的,你要戴好,不要再让人弄碎了。”褚辛说。 云笈有些骂不出口了。 她也算阅宝无数,很识货的。 普通的羽书令就不便宜,这还是最贵的那种。对于以前的褚辛来说,称之为天价也不为过。 就算是她,现在也轻易不舍得买…… 好嘛,现在褚辛要改名叫萧褚辛了,回老家了,有钱了,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云笈喉头一阵酸一阵苦,撇过头不去看褚辛。 褚辛已经挂好了羽书令,却是还没有放手,趁云笈不作声,将手半搭在她腰间,好像还在调整羽书令的位置。 他半晌不放手,云笈品出不对味来,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后知后觉地反驳:“谁稀罕你的破玉。” 褚辛却好像压根没听见她的话,竟同她靠得更近些,光明正大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以前云笈靠近褚辛,那都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 平时的云笈,何曾与褚辛有过这种近距离接触! 她属实被吓得不轻,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褚辛说: “云笈,到了那边,我会给你传信。” 微风轻拂,春日已然了了。 云笈被褚辛紧紧抱在怀中,看见最后的棠花从枝头掉落,砸在褚辛肩头。 云笈想起那年阵法大成,昆仑落雪,人群欢腾起来,她喜不自禁,去找褚辛的身影,却怎么都找不到。 笑容逐渐淡下,她听见自己小声唤:“萧褚辛?” 山风呼啸,没有回答。 云笈眼眶发热,忽而感到汹涌的难过。却没有再将褚辛推开。 好吧,至少这次,不再是不告而别。
第52章 棠花落尽,到了涨龙舟水的时候。 接连数日都下了暴雨,午后与半夜常能听见雷鸣轰然,随之雨打轩窗,檐铃叮当。 被淋过几次,云笈不得不从室外挪进室内,腾出一间屋子专门用来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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