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为他这么一个无权无势、连魏帝都指不定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人得罪母妃正值盛宠的皇子呢? 他觉得这皇宫就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所有人的怪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他觉得好累好累,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突然感觉自己自小的挣扎都成了一场笑话,他自小挣扎抛弃尊严努力从夹缝中求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世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活下来?他倒在花坛中的那一刻是真的生起放弃的心了,他望着蔚然的天空上的流动的白云,任由意识逐渐涣散。 他心中其实渴望有人可以拉他一把,因为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对他伸手,那他就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但是他等啊等,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一个愿意看见他活下去的人。 然而就在他已经放弃了希望、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吃力地偷摸将他拖离那个花坛。为什么说是吃力呢,因为拖他的那个人是真的硬生生的、不带一点水分的把他从花坛中拖了出来,期间他的后脑勺被撞了几下,而伤口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被连翘的刺划伤了不少。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真的不觉得这人是想要救他,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个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想要搜刮他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物件的贼。 是可忍熟不可忍,然而就在他想要挣扎出最后一份力气和最后的最后都想要和欺辱他的人同归于尽的时候,他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一点声音,“不会是死了吧?” 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小姑娘,声音像山涧清泉,听着让人很舒服。只是嘟囔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纳闷,还有一点刚刚干完体力活的喘息。 “别死啊,你这要是死了我可就真的要惹上大麻烦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拍了拍他的脸,拍完了他的脸后又开始掀他的眼皮检查他的瞳孔。 失血过多让燕辉根本没有办法将视线对焦,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都是模糊的,包括那个听语气感觉有点活泼的小姑娘。 “看起来还是有一口气的嘛,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他感觉那个小姑娘似乎松了一口气。 “别放弃啊,”她的语气宛若长夜过后的朝阳,“再难都会过去的。” 他在心中无声地应了一声,那一瞬间,他想他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第四十八章 燕泽瞧见柳绰平静无波的表情, 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许久不曾有过的忐忑,他之所以一直不敢表明他的身份就是害怕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以至于和上一世一样走上难以挽回的道路。 “你,咳, 你怎么会知道?”燕泽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紧张。 “猜到,通过你上次在皇后娘娘宫中说漏嘴的只言片语,”柳绰淡淡地道, “但我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只是想约你在这个地方诈你。” 燕泽无言以对。 柳绰看见燕泽的模样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但看你的反应我的猜测似乎没有错?” 燕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 柳绰:“确实很难想,所以想了很久。但我觉得你的感情不会空穴来风,思来想去就猜到了这里。看来这点我也没有猜错?” 燕泽辨不住柳绰的情绪,所以也一时看不出柳绰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涩:“那你约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忘记了是上一世还是上上世,他也曾带柳绰来过这里,但当他和柳绰讲完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后, 柳绰只是冷冷地向他回道, “我向来落子无悔, 但一时心善救了你却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燕泽很难形容他当时听到柳绰和他说这话的时候的感受,他感觉就像有只蛀虫不断啃食着他的心窝,痛得他发疯。他不敢想象再来一次会怎么样。 然而柳绰却只是很平静地道:“叙旧吧,或者说想找你聊一聊?” 从未设想过的情况让燕泽一时有些难以反应,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几分不像是真实的欢喜:“你想要聊什么?” 他就像是在沙漠中追寻海市蜃楼追寻了太久的人, 即使在真正见到水源的那一刻也会怀疑这倒是是真实存在的水还是他渴太久的幻觉。 柳绰:“你之前有用过‘几世’这个词, 你也说过如果我知道林平之的事情就说明我经历过那些。所以你不仅只有上一世的记忆?你曾经经历过我重来一世?” 燕泽看着柳绰的目光很深,深得像一泓看不见底的潭水:“是, 我努力过很多世,用尽了各种办法, 但你都不愿意原谅我。” 他怀抱令他发疯的遗憾生无可恋地坐在龙椅上度过了后面的日子,他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如行尸走肉般,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在恨命运对他的残忍无情。直到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第一次的时候他真的欣喜若狂,他觉得是老天爷终于开眼给他的补偿,结果直到很后面他才知道,原来这不是补偿,是附加的酷刑。 柳绰虽然有过猜测,但真听到燕泽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沉默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你之前不是说来年去城郊看海棠林吗?”柳绰看向燕泽,“这话还算数吗?” 那是他们大婚之前的事情,他看见柳绰望着一盆海棠盆景在发呆,就随口许诺说城郊有一片海棠林,是前朝的一个王爷所种,长了有百年,来年等海棠花开就带她去看。 柳绰当时虽然应了一声“好”,但是却没有当真,那时魏帝已是弥留之际,他被册封为太子,随时都可能要登基,来年春日他怎么可能会有时间能带她出宫? 他其实看得出来柳绰当时是心动了的,虽然可能心动的不是他能带她去,而是心动他所描述的海棠林。 所以他在那之后后悔了很多个年月,他也曾再带柳绰去过,但得到的却无一不是冷脸和讽刺。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听见柳绰自己提起此事,他愣了很久,才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欣喜:“算,当然算。” 柳绰:“那现在去吧。” 燕泽露出了几分迟疑。 柳绰微微挑眉:“您有其他的事情?” 燕泽摇摇头,他走到柳绰面前,如深潭的目光带着一点闪着幽光的期翼:“如今的你,已经不后悔当初在这里救我了吗?” 柳绰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不后悔,这点我没有骗你。” 若是没有他,估计也不会有他。 燕泽眼角微微下弯,就像冰封了千年的湖水终于遇见了暖阳,开始融化了一般。 ...... 燕泽这两日感觉过的简直不像是真的,柳绰就像是刻意要弥补遗憾一般,让他带她去了所有他曾经答应过要带她去却没有做到的地方。 他曾经随口无心的承诺在往后的日子里曾将他折磨得发疯,数千个日日夜夜,他在懊悔中想过无数个如果。他原来以为只有他记得,却没有想到柳绰也一样记得这么清楚。 年节过后大魏就仿佛进入了多事之秋般一直纠纷不断,从朝堂到边塞,从科举到军务......是以这一次魏帝摆驾去护国寺进香祈福的阵仗很大。魏帝和柳筠心身着赤皂色绣金丝纹理的朝服在前方敬香跪拜,魏帝身后跟着燕泽和燕帧,柳绰跟在大皇妃和柳筠心的身后,再后面则是各个皇室宗亲。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虔诚也很诚心,但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人此时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开始的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护国寺的主持带着僧人们为大魏皇室点水祈福,从前到后一个个将跪拜的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就在点完八十一盏祈福灯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几个离魏帝最近的正在摆放祈福灯的小沙弥突然从僧袍中掏出了匕首刺向魏帝。 佛门净地不易携带兵器,禁军护卫们都守在殿外,而护国寺虽然比寻常寺庙宽大但一下子容纳这么多人也十分拥挤,是以守在殿外的禁军护卫虽然听见了里面的惊呼但一时半会却根本无法赶到魏帝的身边。 魏帝年轻时虽然也学过骑射,但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早已将功夫搁浅。他在匆忙之中只来得及挡住离他最近的一把匕首,眼瞧着另一个小沙弥持着匕首就要从旁边刺向魏帝,燕泽正打算出手,却在余光中瞧见燕帧推了柳绰一把。 自从上官榷被贬上官家败落后燕帧也就跟着一起失了势,他这些日子憔悴了很多,整个人也都不复往日的神采。燕帧对柳绰的恨不比燕泽对燕辉的少,眼瞧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心动?他看见人群慌乱之中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魏帝身上,便悄无声息地伸出手,看准时机,恶狠狠地将柳绰推向了一个小沙弥的方向。他的角度算的很精准,柳绰从这个角度倒过去小沙弥手中的匕首正好能够刺穿她的腹部。 世间没有什么比即将得到却要再次失去更让人觉得恐惧,那一瞬间燕泽根本来不及多加思考。过往柳绰数次死在他面前的画面蜂拥涌进他的脑海中,愤怒和无能为力的懊恼激起了他本性中的阴鸷。他出手扯开柳绰,抓住的胳膊将他转了一个向,重重的一送力让他将匕首扎进了燕帧的腹部。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魏帝握住匕首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而另一边的小沙弥持着匕首即将而至。尖利的刀锋离他只有三寸,时隔多年死亡的恐惧再次向他袭来。人本来就是一种拥有得越多就越害怕死亡的生物,当年他只是一个尚在挣扎的皇子,而如今他却是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君王,当年的他面对死亡虽然害怕但也无畏,如今的他不仅恐惧死亡甚至生出些许软弱,他祈求天地神明可以救救他。然而神像捻花而笑,却不愿出手干预人间之事。 锋利的匕首尖离他越来越近,就在他心灰意冷已经接近绝望的时候,他感觉有人撞开了他。 尖锐的匕首扎进了柳筠心的身体,她带着凤冠身着华丽的谒庙服倒在了魏帝的怀中。魏帝心跳异常剧烈,就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棒似的,震惊诧异难以置信涌进他的大脑,除此之外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被困在殿外的侍卫们总算到了,他们三下两除二地处理掉刺客,控制了所有人。 魏帝在满殿垂目低眉的佛像中间接住了柳筠心,他想起了当年第一次遇见柳筠心的情形。那也是在护国寺中,她穿着一身湘妃色的曲裾深衣,站在花园中轻轻拉压着一节桃花的花枝,她微微踮起脚尖,仰头轻嗅着一朵绽开的桃花,微微上扬的下巴下连着白皙的脖颈,就像是一只高贵的天鹅。她回头看见他,却没有惊乱,反而露出了一个无知无畏的烂漫笑容。他当时便觉得,满园的春色都在她的衬托下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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