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绰很难想象邓霁当时决定赴死时的心情,是因为无力护住情人而使得伊人不得不离去的心灰意冷,还是甘愿用自己的一命为所爱的人扫平道路的心甘情愿? 她突然理解邓霁为何会留下遗言让族人将他葬在漠北不必扶棺归家,或许在他心中,他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所爱之人,但是唯独对不起家族...... 而柳荺心理解他,也看懂了他的选择,所以最终没有对没落的邓家赶尽杀绝,以至于给自己留下了后患。 柳绰垂眸看着手中珍藏于木盒之中的精致匕首,她原来不理解为何理智如柳荺心竟然也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但是如今却有一些明白柳荺心的心情。若曾经被人这样全心全意地爱过甚至将你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那过往的理智和种种坚守可能都很难坚持。或许对于柳荺心来说,她的一生早已结束在大漠孤烟的北境,而他送她的这把防身的刀,最终却也染上了她的心头血。 秋塞:“皇后娘娘她这一生太苦也太累了,她进宫二十余年,却再感觉到过半点欢愉。她曾经和我说过,她这一生为了不负柳家对她的养育之恩,为了父母亲人,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其中包括她自己。其实或许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也是一件好事。” 当日燕辉以利弊前来游说,她便和燕辉做下了交易,如果燕辉能摆平监军的事情让她看到诚心和能力,那她就能解决悬在柳家上头的这柄利剑。 她或许那时就已经做好赴死的决定了。 柳绰突然理解上一世柳荺心身体康健,为何会死得如此突然又毫无征兆。或许当年也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这个把柄,她为了不受胁迫,也为了不让柳家蒙难,也选择了以身赴死。 秋塞莞尔,她看向柳绰:“皇后娘娘强势了很多年,做过许多让您看不过去的事情,也曾逼迫过您做过许多您不愿意的事情,但奴婢希望您能不怪她。皇后娘娘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出身的人看起来金尊玉贵,但实际上就是被蜘蛛网缠住的蝴蝶,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过只能扇动一下翅膀。像您和三殿下这样真的很难得,她是真心地希望你和三殿下能够好。” ...... 落日如红彤彤得如火球一般照得整个皇城上的金瓦都泛起了红光,柳绰抱着木盒从慈元殿中走了出来,望着落日余晖上的一层层薄薄的红晕,驻足了良久。她仿佛能够看见火红如圆盘的落日下柳荺心在大漠孤烟里自由自在地骑着骏马笑得开怀......
第五十二章 魏帝燕琪睿听闻柳绰有事想要亲自向他回禀, 他以为和柳荺心有关,便依柳绰之言避开旁人带着一个掌事太监简行而出来到柳荺心的生前所住的慈元殿。 柳绰也算是魏帝看着长大的后辈,外甥像舅, 侄女似姑,很多人都说柳绰长得很像柳荺心,燕琪睿之前并没有这种感觉, 但如今再看,却觉得柳绰身上确实有些许柳荺心的影子。 魏帝坐在榻座之上望着柳绰跪在殿中向他行跪拜之礼, 她背部纤瘦却挺得很直,像是看起来能随风飘扬但却自有韧性的柳条。 睹物能思人,在看见和逝者有几分相似的人的时候只会更容易牵动思念。魏帝一贯威严的语气也不免柔和了几分,他让柳绰起身:“听说你有事要向朕回禀,是何事啊?” 然而柳绰却没有起身,她跪在地上向魏帝行了一个大礼请罪。那一瞬间魏帝突然知道他为何之前一直觉得柳绰和柳荺心并不像了。他当初之所以第一眼就看见了柳荺心是因为柳荺心身上的张扬和明媚, 她就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花一样, 好像永远炽热永远骄傲永远桀骜不驯, 而这些却恰好是柳绰身上没有的东西。 若真要形容柳绰更像是被移栽到庭院中的红梅,每一根枝条都已经被人为的修剪过了,内敛而冷艳地开在寒冬腊月,看起来和庭院中那些供人欣赏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的娇花没有两样,但细看却能看见隐在其中含蓄的坚持和傲骨。 “起来说话吧,”魏帝的语气辨不出喜怒, “今日在这里, 无论你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 ”柳绰再次向魏帝行了一个大礼,礼毕后便垂眸跪在一边, 没过多久,偏室之中便走出了一个人。 魏帝一贯不怒而威的表情中终于闪过一丝惊讶,他手握住榻座边的扶手才让自己没有下意识地站起来,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失踪已久的燕辉。 柳绰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正殿,她带上殿门,望着头顶上的四方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只能听见青铜的沙漏不断流逝的声音。魏帝看见一身是伤明显消瘦了的燕辉,好半天才开口道:“说说吧,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既然已经回到安京,为何不直接来见朕,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燕辉将自己一路遭人截杀的经历一一叙述,魏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对于皇室来说兄弟之争夺嫡之斗并非是多么罕见也并非是需要绝对杜绝的事情,但联合外邦之人导致国家蒙难江山不稳那便是真正的不可宽恕。 然而魏帝也不是傻子,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知道一个帝王最不能听信的就是下面人的片面之词。燕辉说燕泽派人追杀他甚至勾结外敌可能是真,但也有可能是燕辉故意想用这种方式甚至是苦肉计来陷害燕泽。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燕辉面不改色地半真半假道:“儿臣九死一生逃脱后本想直接回京,但想起向父皇许下的承诺,深恐辜负了父皇的期许,便一路乔装绕道去了北境。” 魏帝清楚燕辉话中的意思,他在决定派燕辉去北疆之前曾经收到过柳楠臣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密报。密报中柳楠臣详细地汇报了真实的伤亡情况和战况,并且对当前的战局做了一定的推演和解释。他提出想要重整北境防线,并在最后面隐晦地提及北夷此次偷袭的快与准,话中的意思仿佛是觉得朝中有人和北夷暗通款曲。 魏帝准了柳楠臣想要重整北境防线的请求,但对他最后提及的事情按下不表。柳家世代镇守北境,他们或许会不太希望北境太过于太平以致于朝堂忽略他们的作用,但如此大又如此匪夷所思的败仗绝不会是他们所想要的,因为无能的结果只会给朝堂理由撤职或者分权。 柳楠臣的话给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疑心的种子,但他同时也怀疑这会不会是柳楠臣想要脱罪所故意想出来的措辞。 是以在决定派燕辉去北境后他就找来燕辉下了这两道旨意,他让燕辉到了北疆后以监军为由暗中调查这件事,看看和北夷勾结的到底是柳家还是另有其人。 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燕辉到达北疆,燕辉遇刺失踪的消息就被护卫的统领八百里加急送回了安京。 魏帝听见燕辉继续解释道:“到了北境后儿臣看见了征兵的告示,便冒名顶替了一个征召的士兵混进了军营。儿臣在军营中待了半个多月。发现军队中稍微有点职位的将领中有不少人都对这次北夷的突袭有所疑惑,他们都觉得北夷就像是提前获知了我们的部署,最为奇怪的是他们甚至连我们藏在后方的粮草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北夷多是游牧民族,他们攻城往往也是为了战利品和粮食,除了二十多年前北蛮八部联合南下的那次,其余的时间他们大多数都是在城中烧杀抢掠后带着战利品和俘虏的女人回到自己的领地,很少会占领城池不退。这些年他们南下烧杀抢掠一般都发生在气候恶劣的严寒冬季,很少会在万物复苏草地牛羊都肥沃的春夏之际。 奇袭之地皆是北疆防线中最为薄弱的环节也就算了,奇袭的时间还如此不合常理。 魏帝沉默不语,这两点其实也正是他在收到柳楠臣的密报后没有当即打回反而是派燕辉暗中前去调查的原因。他面色不变,依然是那副不怒而威不辨喜怒的模样:“那后来呢?你可有找到什么证据?” “是,”燕辉依然是那副冷漠中又带着一点孤僻的表情,“儿臣找到了柳将军,向他亮明了身份,并且请他协助儿臣潜入北夷王庭。” “你......”这下子魏帝是彻底被震惊到了,他一时不知道该佩服燕辉的勇气还是该震惊燕辉的大胆,大魏之人和北夷人长相不同,十分容易区分,而汉人在北夷的地位很低,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有勇气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险。 魏帝微微皱眉:“你如此急功近利是为了什么?” 燕辉很了解魏帝,他知道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才能更好地打消魏帝的疑心:“儿臣自请去北疆原就是一场豪赌,但若是离开的时间过长难免得不偿失。” 魏帝沉吟不语,这点说得倒也是实情:“那这趟的收获是什么?” 燕辉:“儿臣带回来了北夷左贤王帐下的总管,当日左贤王乔装打扮南下入魏得大皇兄拜访时正是他陪同在侧,他手中还藏有一封尚未烧毁的大皇兄和左贤王沟通的信件。” “儿臣进京后之所以没有立即进宫拜见父皇而是选择了这么迂回的方式也是担心打草惊蛇让人有了灭口的机会。” 魏帝面色沉沉:“他如今人在何处?” 燕辉:“儿臣已将他带进宫中,他如今就等在偏殿,父皇可要召见?” 魏帝:“让他进来。” 一个一看就是异域面孔的男子被燕辉从偏殿领了进来,他五官比寻常大魏人深邃立体很多,鼻子是标准的鹰钩鼻,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他的大魏官话说得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被左贤王带着南下。魏帝稍微问了几句话,就看得出燕辉没有说谎,此人确实是左贤王帐中的总管。 魏帝听完此人的供词,看着案桌上的信件,脸上的表情十分阴沉。 “混账,”魏帝摔碎了茶盏。 殿厅中一时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过了好一会儿,谁也不知道魏帝在这段时间里想到了什么又有了哪些考虑和考量,出人意料的是魏帝最终压下了心中的火,只是告诉燕辉让他将这件事情压在心里暂时别让第三个人知道,却没有提打算对燕泽作何种处罚。 就在燕辉起身打算退出慈元殿的时候,掌事太监轻踮脚步如凌波微步般悄无声息地来到魏帝身边。他弓着腰恭恭敬敬地低身在魏帝耳边请示道:“护国寺刺杀之事已有进展,负责此事的刑部大人正在宫外,陛下可要召见?” 魏帝脸色非常差,但刺杀之事是针对他的事件,远远比和北夷勾结更加大逆不道更加让他不能忍受:“去,你直接将人带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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