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大宫女云兮见劝不住,怕她越发要惹怒昭宁帝,赶忙去请了赵婉来。 赵婉十三了,相较赵盈的端方大气,她更像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孩儿。 柔婉的,娇滴滴的。 可娇滴滴的女孩儿此时面色阴沉:“母妃把嘉仁宫砸成这样,给父皇知晓,岂不白担一个怨怼的罪名吗?” 刘淑仪手上的那只琉璃瓶子,就没再摔下去。 赵婉踱步上前去,一把抢下来,交给宫娥去安置,拉了刘淑仪一把。 母女两个往西暖阁去,她只吩咐云兮将正殿收拾干净,再不许嘉仁宫的宫人胡说去,余下一概不管。 刘淑仪面如死灰:“我知道你父皇从来偏心赵盈,可他们姐弟两个打的你死我活,与我什么相干!” 她恨极了,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能从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我也去看顾赵盈了,也替赵澈求情了,这两个,没有一个是从我的肚子爬出来的,他们要打人杀人要闯祸,凭什么责罚我!” 赵婉眉头紧锁:“母妃怎么说糊涂话?三皇弟养在母妃宫里,他有了错处,不是母妃担待,却该谁来担待?”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亲母妃宋氏要还活着,出了这桩事,他就是把赵盈打死了,皇上也不会怪罪宋氏半个字!” 她越说越不成体统,赵婉听得胆战心惊,真恨不得上去捂她的嘴。 赵婉咬咬牙:“母妃若不想好,也想拉着我一起死,只管没遮没拦的说这些吧!” 她便是年纪小,也知道,去了的宋贵嫔在父皇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当年宋贵嫔病故,父皇辍朝半月有余,朝臣们跪在太极殿外苦求,父皇置若罔闻,一概不理。 要不是太后请了祖宗家法,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后来又说要给宋贵嫔追封——她生前就已是贵嫔之尊,位次仅次于皇后,再要追封,岂不是要给她个皇后之尊吗? 冯皇后几度哭死在凤仁宫中,朝臣们又日复一日的上折子,杀了一批,罢黜了一批,再然后,又是太后出面,此事才不了了之。 赵婉小手攥紧了拳:“昨夜出事,我就知道一定不好,父皇今日回鸾,嘉仁宫自然少不了责罚,母妃心里难道就没个准备吗?” “责罚归责罚,这算什么?罚了我一年的例银也算了,嘉仁宫的用度只许给修容的份!” 刘淑仪一跺脚:“我苦苦熬了多少年,何时不是勤勉恭谨,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去伺候的?” “可父皇金口已开,母妃你在宫里闹成这样,传出去,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 “你不想着怎么挽回父皇的心,只一味地撒泼吗?” 刘淑仪一怔:“你说我什么?” 赵婉揉眉:“我不是要说母妃撒泼,只是……” 她见刘淑仪隐有哭喊的架势,忙上前两步去,挽上刘淑仪的手:“我有法子,勉强替母妃争回些父皇欢心,不至于嘉仁宫一冷再冷,往后怎么样,只能往后再说了,好在母妃还养着三皇弟,把他养好了,将来发达的日子还怕没有吗?” “你说得对,养好了赵澈,比什么都强。”刘淑仪咬咬牙,“可你有什么法子?” “我叫人煮了燕窝粥,一会儿去清宁殿见父皇,余下的,母妃就别管了。” 刘淑仪啊了声,反握上她的手:“你现在去,你父皇会不会迁怒你?还是等等吧?” 赵婉心下才软了软。 她这个母妃,不争气,头脑简单,但纵使有千万般的不好,却从来是真心疼爱她的。 生怕她不好,生怕她受了冷落。 赵盈几乎是独得了父皇的宠爱,连几个兄弟也比不过,她从小活在赵盈的阴影下,母妃最怕的,便是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捧着赵盈,作践她。 赵婉往刘淑仪身上靠了靠,小脑袋枕在她肩头:“不会,我晓得分寸,不会惹恼了父皇的。” 刘淑仪还是不放心,赵婉拍了拍她手背:“父皇虽然责了母妃,可旨意明说了,不许内府司慢待了我和三皇弟的用度,可见内府司拜高踩低那一套,父皇心里有数,怕我受委屈,才特意这样吩咐的,好好的,只要我不说错话,父皇不会连我一并恼了的。”
第5章 快滚 赵婉带着燕窝粥前脚进了清宁殿,后脚赵盈就得了信儿的。 挥春见她不紧不慢的在妆奁匣子里挑挑拣拣,犹豫了一嗓子:“公主不去吗?” 赵盈心情似乎不错,正好挑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簪,对着髻上比了比:“去干吗?” “二公主一定是去给刘淑仪求情的,您……” “她爱求情,求去呗。”赵盈拦了挥春的话,“我让你去盯着留雁,刘淑仪没发落她吗?” 挥春嘴角动了动的,她显然还想劝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赵盈那天说过的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听她问起留雁,她才接上去回:“刘淑仪把留雁送回了内府司,说是叫内府司的人重新给她分派宫宇,但半个时辰前,内府司的黄主司把她送出了宫。” 赵盈手上动作一顿:“黄德安把人送出去的?” “不是黄主司亲自送的,但是他交代下去,叫送了留雁出宫去。”挥春想了想,“留雁出宫时,带了个小包袱,奴婢估摸着,是刘淑仪安排的,恐怕也给了她银子。” 刘淑仪把留雁安排在上阳宫,前世探听了她不少事,这样说来,留雁恐怕也知道刘淑仪不少的事。 把人留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 赵盈本以为,刘淑仪头脑简单,现在看来,在这深宫里苦熬半辈子的人,再憨蠢,也总是有些算计的。 “你叫人在宫外——” 吩咐的话没出口,说了一半,赵盈就自己收住了。 她如今是禁庭中十四岁的大公主,不是前世开牙建府的摄政长公主。 她在宫外有朋友,却没有可用的心腹与势力。 真是让人头大。 “你替我去凤仁宫回话,就说我受伤心情不好,明日要请表姐进宫来陪我。”她一面吩咐了,见挥春应下来,才摆了手叫挥春办事儿去。 不过刘淑仪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前世她从来没发现过,黄德安是刘氏的人。 也是她年轻时候太天真,活的稀里糊涂的。 刘氏几起几落,但即便是最落魄时,内府司的人都不曾慢待过嘉仁宫。 赵盈那时候以为内府司是看在赵澈的份儿上,不敢过分怠慢刘氏。 一直到她陪着赵澈在御极的那条路上不断成长,她才隐隐察觉到,刘氏和内府司之间,或许有说不清的联系。 只是彼时赵澈还是她眼中乖顺的弟弟,刘氏也还是那个将弟弟抚养的很好的淑仪娘娘,她才没理会这些罢了。 赵盈抚着案上金簪钗头的凤鸟,眸色越发阴沉下来。 · 昭宁帝膝下子嗣不算多,只得了三子三女而已。 纵使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赵盈一人,别的孩子,他也是疼爱的。 赵婉进殿的时候,他才换过一身常服,伏在书案前描画着什么。 见了她来,收了笔势,又见她手上提了个剔红食盒:“给父皇带什么来了?” 赵婉盈盈拜过礼,娇俏的面庞上写满了乖巧:“儿臣知道大皇姐受了伤,去问了御医,亲手做了些燕窝粥,但是不敢给大皇姐送去,父皇替儿臣送好不好?” 她尾音往上扬,俏皮又活泼。 昭宁帝手中狼毫搁回菱花笔架上,语气颇为淡漠:“怎么不敢送去上阳宫?” 赵婉眉眼低垂:“澈儿今次不像话,大皇姐一定很伤心,母妃她心疼大皇姐,也心疼澈儿,从昨夜里到今晨,去大皇姐那儿给澈儿求了好几次情……” 她抿唇默了须臾:“儿臣也劝了,澈儿在上阳宫跪了一夜固然可怜,可他也是咎由自取,只是母妃不听儿臣的,儿臣也没法子……” “元元知道你心里向着她,又是劝你母妃,又是给她熬燕窝粥的,你怎么不敢去上阳宫?” 昭宁帝的语气更冷淡了,似没把赵婉的话听进耳朵里似的,又问了一遍。 赵婉听着,心下不免叹气。 父皇对她的疼爱,向来都是有限的。 她提着食盒上前几步,往桌上一放:“怕大皇姐见了我,想起母妃给澈儿求情的事,心里更难过的。” 她眼角的余光匆匆扫过桌案上摊开的宣纸。 丹青笔墨,那半张脸,眉眼活脱就是赵盈,可神韵却又不是。 在画宋贵嫔啊。 赵婉心头涌上酸涩:“儿臣熬的多,也有父皇的,父皇今日回鸾辛苦,母妃又拎不清惹您不高兴,您吃了儿臣的粥,能不能别怪母妃?” “来给你母妃求情,才是你最真实的目的吧?” 赵婉说是:“可儿臣也是心疼大皇姐的呀,那父皇吃了儿臣的粥,还不兴儿臣跟您讨个赏的嘛?” 十几岁的小姑娘,撒起娇来最让人无法拒绝。 她试图更努力一些:“您也罚了母妃了,母妃也知道自己错了,儿臣拿这碗粥替母妃给您赔罪嘛。 至于大皇姐,儿臣也是真的心疼的。 可母妃生养儿臣一场,儿臣虽然觉着她今次糊涂,也总要替她求情的呀。” 昭宁帝眼底隐有了笑意:“你真觉得你母妃糊涂,做错了吗?” 赵婉略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嗯了一声。 “连你都明白的道理,你母妃却不明白,你还敢来求我别怪罪?” 果然—— 赵婉小脸儿一白:“父……父皇。” 昭宁帝脸上有了不耐烦:“带着你的燕窝粥,滚。” 她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她来的并不是时候。 在父皇缅怀宋贵嫔的时候,她一头撞上来。 可是她进门前,孙符也不肯提点她两句…… 赵婉眼窝一热,眼泪簌簌掉下来:“父皇,儿臣只是希望您别因为这件事,从此疏远了母妃而已。” 她没走,甚至也没准备带走她的燕窝粥。 她一提裙摆,腿窝一弯,跪了下去:“儿臣知道母妃做得不对,但儿臣也心疼母妃。 澈儿养在嘉仁宫的这些年,母妃没有一日不精心看顾他的。 母妃是个心善又没主见的人,只知道一味地心疼澈儿,不然今次明知道您回鸾后会生气,会责罚,她也不会去上阳宫给澈儿求情的。 父皇觉得儿臣不是真心心疼大皇姐,这燕窝粥也只是为了给母妃求情,装模作样带来的,儿臣委屈得很。”
第6章 收为己用 赵婉被扔去了未央宫的佛堂里。 昭宁帝说她是御前失仪,言辞无状,罚她去佛前跪经以静心的。 可赵盈心里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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