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出言催促,沈同晏瞬间面色不虞:“你很着急走?可是要去见谁?” 难道要去见那谢二郎君?明明刚分开并未过多久! 陶知影莫名其妙:“自是有事要处理,世子若无事,我便先离开了,您请自便。” 说完,她便起身到门口,欲拉开门出去。 沈同晏忽然健步上前,一把将她拨转回身,欺身摁在一旁的墙上。 陶知影大惊,使了全身的劲去推他,却如蚍蜉撼树一般。 她怒目而向:“沈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她莹白的脸庞,沈同晏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想与你在一起。” 陶知影大为光火:“沈世子,请你自重!我已说过几次了,我不可能给你作妾!” 想与她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莫非想强迫她作外室? 沈同晏只觉狼狈至极,他仍是梗着脖子道:“你既不想作妾,我娶你为正妻就是了!” 陶知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停下了挣扎:“你方才…说什么?” 她反应过来他说的话,随即结结实实愣住了,甚至惊讶到小幅度张了嘴。 沈同晏的气息再向前逼近,他直直盯着她:“明日我便带人去府上提亲。” 陶知影下意识一把推开了他。 沈同晏黑了脸:“你不愿?” 不等她回答,沈同晏忽而一把揽住陶知影:“那你也别想跑,我自有法子娶到你。” 与自己较劲的滋味并不好受,他选择不再为难自己。 六月初的大朝会,群臣于紫宸殿朝贺后,沈同晏求见了嘉宪帝。 沈同晏叩首,郑重向嘉宪帝求道:“臣逾矩,斗胆向陛下求一个赐婚的恩典。” 坐于上首的嘉宪帝堪堪年过四旬,正是年富力强的年岁,眉目间与齐修颇有几分相似,亦是容貌甚伟,望之俨然。 他唤了沈同晏起身,又沉目望着他,眸中意味不明:“二郎可是为着丰六娘子而来?” 沈同晏回道:“禀陛下,臣求旨的是秘书监陶相公家的陶小娘子。” 嘉宪帝笑了一声:“可朕听闻…与二郎相好的,是丰相公的孙女丰六娘子。” “陛下明鉴,此乃谬传,臣与丰六娘子清清白白,未有他意。” 嘉宪帝又露出不解:“既是京中官员女眷,二郎自求娶便是,何故要向朕求这一道旨?” 沈同晏似是有些羞赧:“臣与那陶小娘子相识一载,知其甚是有主见,臣若私下求娶,恐遭她拒绝。臣…情难自抑,每每想到她若另嫁她人,便…寤寐难眠。” 嘉宪帝心下好笑,这沈子居,怕是已经被佳人拒过一遭,心下不甘,才豁了脸来求他赐婚罢。 自己不是个爱乱点鸳鸯谱的君王,即位这几年,还未曾为哪家子臣赐过婚,只是沈同晏毕竟担着忠武侯府的名… 他确实欠忠武侯府一条命。 故去的忠武侯沈真,本是大齐响当当的武将,贵为镇国大将军。 先帝在位时,逢契丹扰境,派彼时身为储君的嘉宪帝与沈真带兵驱敌。二人商定后,调兵直捣契丹主城。 因深入敌境,征战多年的沈真献计让嘉宪帝按兵不动,自己先率骑兵攻扰其援军,使其难以安营,待其疲乏不堪之际再发动进攻;因嘉宪帝年少性急,未采纳其计谋,而是率亲军列阵迎战,沈真无奈,只得正面出战。 结果在契丹死战之下,大齐果然兵败,最终沈真战死沙场。 这一仗大齐死伤惨烈,沈真虽以身殉国,却被素与武将不和的朝臣上表弹劾,质疑因沈真用兵不当,才令此战败北,使大齐损兵折将,丧师费财。 而身彼时知书达理为储君的嘉宪帝惧怕自己因此战被废,竟也未道出实情,这一举动自然被当作是默认。 先帝震怒之下欲削忠武侯府的爵位,并抄家严惩,嘉宪帝这才出了面求情,最终留了忠武侯的名与沈同晏的世子之位,至于是否袭爵,则视其往后的功绩而论。 忠武侯府侥幸逃过一劫,彼时年幼的沈同晏日子却并不好过,虽保了个世子的空名号,却因忠武侯府的败落而处处遭人轻视。 嘉宪帝良心难安,将其接来宫中与皇室子弟一同进学,而孩子们的恶意总是不加掩饰的,沈同晏一开始也受尽了冷眼,吃了不少苦头,幸得三皇子齐修为人温仁,主动与其相交,二人很快变成为了挚交,为了齐修能封储君,登大宝,亦为了忠武侯府的复兴,二人一直相倚为强,和衷共济。 此刻,听得沈同晏的话,嘉宪帝心下不禁泛起苦笑。 寤寐难眠… 应该不止怕那人他嫁,亦怕她远远地避开自己… 他也有心心念念的女子,爱而不得这许多年,他何尝不总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出了紫宸殿,沈同晏一眼便望见了在回廊处等着的齐修。 齐修一脸笑意:“未料到二郎竟会为了一小娘子求到圣前。” 沈同晏眉目悒郁:“我也未料到她真敢拒了我。” 齐修见他怏怏不乐,还是说了一句:“这赐婚圣旨一下,陶小娘子自然不得不嫁你,只是那丰六娘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 沈同晏沉着道:“我自会好生护好她。只是要丢了丰德明,此人揣奸把滑…” 齐修只抬眼望向东侧耸然的曲尺高楼,一脸漠然道:“安知此非父皇乐见?” 虽储君弱则他人觊觎,可自古以来,帝王与储君的关系亦是最难相处的,储君强而帝王畏之。 沈同晏若果真娶了丰嘉玉,齐修得了丰德明的拥趸,则嘉宪帝必将生出警惕,进而暗中打压。故言储君之路,危机四伏。 陶知影回府后,一连几日都神思恍惚。 身为女子,被一个如此惹眼的贵公子几次三番的纠缠,她心中是有些微得意的。 她知道自己与他门第上的差异。 他是勋戚世家,她只是一名孤女,纵然大伯已官复原职,可四品官与一介侯爵之间的差距自是一目了然,何况他还是东宫僚首,下一任君王的心腹之臣,自是贵不可言。 况且,因着上世曾被他当面羞辱过,亦知他如何对待闻秀兰,自己对他的态度便一直是敬而远之。 加之他几次欲纳她作妾,故而她一直觉得沈同晏对她只有占有欲,心下其实颇为轻视她… 可是他此番却出言求娶… 在平州刺吏府中,他将自己从岳鸿手中救下,她心中不无感激。 自己在清泰观落水,他的焦急与关切之意也显而易见,只是说出的话也实在令人恼火难堪… 那日他在永金楼中抱住她,身上带着有些熟悉的熏香再次袭来时,竟让她的身子有些发软。 她耳廓发热,想起自己曾被迫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她记得他的低喘,他于急促呼吸时,鼻间喷出的气息撩过她的耳后…他甚至在情动间喃喃唤过她的名字… 她闹不清自己为何要想这些… 只是,还未等她缓过神,几日后,一道圣旨便从天而降,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去求圣上赐婚。 陶知影心下气恼极了,这人到底是只想占有她,还是心悦她? 若是心悦她,为何不肯好好追慕,兀自去请了这一道圣旨,压得她不得不嫁。 数日后,沈同晏便亲自带人抬了彩礼上门。 既有圣旨在前,两家便省了许多前礼,可直接商议婚期。 陶孟扶自接到圣旨后便乐得满面生辉。 影姐儿去岁便已及笄,因着自己仍在病中,她亦连番连于经商之事,连姑娘家的及笄礼都未办上一场。 在江陵时,他从身子开始好转,便想过影姐儿的婚嫁之事。可那时因着自己是个罢官的身份,怕影姐儿将来受婆家轻视。 而后,听了影姐儿的一番安慰,他便也顺势思考,若真有机会回朝复官,好歹也让影姐儿有个体面的身份议嫁,能为她找个好婆家。 可是自己复官后,一直忙于公事,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顾及影姐儿的婚事,他为此暗自心焦,生怕耽误了影姐儿的亲事。 况且影姐儿不仅拒了谢家二郎的求娶,还隐有不嫁之势,他怎可由着侄女胡来? 自己是男子,为着自己年少的坚持,落了这孑然一身反倒乐得清闲;可影姐儿毕竟是女儿家,若无夫家相护,子女傍身,不仅将遭世人侧目,恐怕年岁渐长后便时日难度。 今得官家御旨赐婚,且为影姐儿指的夫婿乃是忠武侯世子这样的青年才俊,他自然甚感欣慰。遑论未来侄婿显然颇有诚意,不仅带带来的紫褙媒人体面有加,彩礼亦百余担抬,送来的金银绢缎皆金贵华丰,只是无长辈陪同,言侯夫人身体抱恙,不便前来,沈同晏却也言辞诚恳,再三求请他见谅,他便也未多加在意。 陶孟扶毕竟身为男子,不比女子心细,尚可被沈同晏的一番托辞所惑,可陶知影却清楚这其中的弯绕。 虽有圣上赐婚,自己显见是不为他家人所接受的。 想想也能理解,那丰六娘子的祖父可是担着素有副相之名的参知政事,堂堂侯府之媳,本是副相孙女,却突然被换作了一介四品官的侄女,心中郁懑也是人之常情。
第28章 经一番统筹择吉,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六。 消息传到平阳,陶知林便急急请了假上京,舅母闻氏想着陶家无女眷长辈,便也和向宽与陶知林一道提前入了盛京,以便替陶知影操持婚事。 平阳刺吏府门前,闻秀兰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被使女搀着下了马车。 她刚从娘家回来,听说姑祖母与姑父去了盛京,为陶家的外甥女操办婚事。 她还听着母亲徐氏不无酸气地对她说,那陶家的劳什子孤女倒是好命,竟然可以嫁入侯府做正头娘子。 她这才知道,陶知影竟然要嫁给忠武侯世子了,还是圣上下旨赐的婚。 她不由想起刺吏府中的那一晚,在沈世子院中见到的蒙面舞伶,身形样貌皆与那陶家表姐很是相像,她一度觉得自己是因着中药出现了幻觉,可是,如今他二人都要成婚了,她便几乎可能断定,那晚出现的女子确定是陶知影。 在回刺吏府的路上,她一路浑浑噩噩。 自己嫁入刺吏府,虽得了个好听的名头,父母在外也没少用她的名头四处炫耀,作威作福,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是经历了什么才得来的这个身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在刺吏府受的罪! 那岳鸿虽被迫娶了她,也被岳刺吏制着安生了一段时日,可此人淫乐生性,没过多久便又开始了寻花问柳。 而闻秀兰嫁过来半年多肚子都毫无动静,这不禁让她暗自心焦,疑那岳鸿因多年纵欲而肾精空虚,身子亏损得严重,恐怕艰于子嗣。她一方向着急生个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方面又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便把主意打到了已认祖归宗的岳传松身了。二人本就余情未了,现又同居一府,岳传松禁不住她三番五次相勾,未几便滚到了一处。果然没过多久,闻秀兰便顺利诊出了孕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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