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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识来时的路。” 许沁宁心中微微凛起，面上却不显，侧眸看向卧躺在木床上的裴翊琛，诧异不解地问：“你怎么会不记得来时的路……或者你有可以和别人互通的方式，我可以帮你去叫人。” 裴翊琛摇了摇头，“都没有，还要再麻烦你些时日，不日后我便会离开。” 许沁宁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是等他的侍卫找来。 良久，她状似无奈地颔了颔首，推开嘎吱的木门走出。 木屋内的裴翊琛眸光定定地看着大开的破旧门扉，狭小的木屋内只有他身下的木床，以及摆放在正中央的竹木桌椅，再往里去便是装着衣物的柜子，仅仅三样用具就要将这处木屋给占满。 他眼眸幽深地掠向窗棂外喂养着鸡鸭的背影，动作熟练地像是刻在骨子里的那般，没有一丝丝佯装之意。 许沁宁任由他打量着，眸间的冽意漾起。 裴翊琛此行虽然是秘密出行，少有人得知他来株洲，但他已经消失了整整三日，带来的暗卫们就算是被岘文等人全都杀害，京中若是收到消息派人快马加鞭赶来，约莫也就这几日。 已经在这儿居住了大概有一年多的许沁宁熟门熟路地依照往常操持着院中的事情，只是在傍晚下厨之时不忘还多了个要吃饭的人口，端着淡饭走进去给裴翊琛。 一连三四日皆是如此，直到第四日裴翊琛能够下榻时，他接过了洗碗的活。 许沁宁也不扭捏，乐得清闲。 屋内的木床仅能睡上一人，裴翊琛不能下榻时都是他躺在床上，许沁宁随意披了件外衣趴在桌上入睡。 这夜裴翊琛从溪边洗碗回来后，扫了眼趁着他出去已经完成洗漱的许沁宁，她又从柜中掏出晨间装入的缝缝补补好几处的外衣，道：“今夜你睡榻上，我趴着就好。” 许沁宁披着外衣的动作停顿须臾，抬眸扫了他一眼，道：“你的提议我很心动，但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趴着睡容易撕裂伤口，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没想着要送你去见阎王。” 摆放好碗筷的裴翊琛掀起眼眸，神情莫辨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些什么。 许沁宁当作没看到般披着外衣走了出去，他也跟了出去。 虽是夏日，但坐落于半山腰的木屋到了夜里还是有点儿凉，丝丝缕缕的风吹拂而来，吹得许沁宁的发梢都往后飞舞着，她随意地将长发拢起拨到一侧，抱着双膝坐在院中乘凉。 裴翊琛坐到她的身侧，眼眸望向高空中的明月，余光却在打量着她。 醒来后的这几日里，许沁宁都很安静，除了换药和用膳的时候都不曾和他沟通过只言片语，仿佛对他毫不在意，不想知道他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没有人来寻他。 “这儿只有你一人吗？”裴翊琛问，“你父母呢？” 许沁宁淡淡地‘嗯’了声，侧眸之时对上他眸中的打量，静了静，道：“我父母早亡，是祖父祖母带大的，祖父祖母前些年也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儿。” 闻言，裴翊琛不再言语。 许沁宁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明月，随口问：“你呢，你看起来也是自己一个人。” 随口一问的淡薄话语落在裴翊琛耳侧，他斜眼掠了她一瞬，“我家在陉州，家里是经商的，来株洲做生意，来的路上遇到了抢劫的山匪和家中的护卫走散了。” 许沁宁笑，“山匪也是够狠的，看起来不是要财而是要命，你伤口流出的血都将那片草地给染红了，我看到时还以为你死了。” 灿烂夺目的容颜映入裴翊琛的眼帘，他揉捏着手腕的力度滞空了一刹那又恢复了原样，也垂眸笑了声，“吓到你了，实在抱歉。” 许沁宁摇了摇头，浅浅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抱着双腿趴着膝盖，微微阖上了眼眸。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她都想要自己站起来进屋时有道冰凉的手穿过她的膝下，另一手揽上她的肩膀，微微使劲儿后将她抱了起来。 可能是牵扯到了伤口，裴翊琛起身之时闷哼了声。 出声后他倏地垂下眼眸，见怀中的人睡眼恬静柔美，并未有醒来的意思后他才将她抱了回去，动作轻柔地放在榻上。 躺在榻上的许沁宁任他打量着，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给看穿。 她很清楚，这人现下看似随和温润，实则像是山林间的蛇蝎，若是察觉到一丝一毫地不对劲，就会趁她不备之时一口咬上，要了她的性命。 窗棂外传来一道异样声时，许沁宁明显感觉到坐在木床边缘的人顿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外走。 裴翊琛走出木屋时阵阵带着凉意的清风拂来，他回眸睨了眼侧卧在榻上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合上了门扉，眸光掠向院落中站着的平阳，“何事。” 平阳以头抢地跪在地上，“属下来迟，任凭殿下责罚。” “无碍。”裴翊琛嗓音清冷地说着，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窗棂，微微放低了声响，“京中可有异动？” “并没有。”平阳双手撑着地，垂眸继续道：“属下着意派人观察南涧寺那边的动作，但这几日寺中那位都甚少出京，不是在寺中和住持手谈就是前往尚书堂。” 裴翊琛黝黑的瞳孔在月色的衬托下愈发的清冷，他眸中掠过一抹沉思，“继续派人盯着，等孤回京再说。” “是。”平阳应完后才发现不对劲，他抬起头，“主子今日不离开？” “不了，既然有人要孤的命，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孤再多待上些时日也无妨。”裴翊琛不疾不徐地走到院中，望着院中竹栏角落中的鸡鸭，道：“许沁宁，去查。” “嗯？”平阳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对上主子的眼神时他顿时明了，拱手道：“属下这就派人去。” 裴翊琛抬手拦住他的去路，语气淡淡：“你亲自去。” 这些年，除了这一次秘密出京外平阳多是跟随在太子身边，他的职责只是保护殿下的安危，其他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由其他侍卫前去处理。 此刻听到裴翊琛的吩咐，他神情也渐渐凛住，微眯的眼眸带着探寻之意，“殿下是觉得这个女子有问题？” “她出现得太巧了。”裴翊琛不疾不徐地收回手。 一切出现得过于巧合的事情，不是有意那就是刻意。 而且许沁宁生得尤为动人，这样的容颜竟然能够独自生活在这山林之中也是少有的事情，株洲城中的那群食俸禄却无所事事流连于青楼之中的废物们，怎会不知有佳人在此。 伫立在门扉内的许沁宁听到这句话，低低地笑了声。 裴牧曜提醒得并没有错。 这人的心思沉得跟丛林间的毒蛇似的，蜿蜒盘踞在看似温和无波的树林间，趁人不备之时伺机咬上一口，注入毒液。 第98章 、郁结 平阳再来之时, 已经是五日之后的下半夜。 “主子，已经询问过山脚附近村庄的村民们，许沁宁确实是住在这儿多时, 本是居住在村庄之内但因其生得貌美, 有不少达家贵人意图将其抢掠去当妾, 她不堪其扰故而搬来了山腰, 对外声称是离开了株洲城。” “村庄内的村民们都为其瞒着去处，最初属下提及许沁宁时还被他们赶出了村子, 昨日傍晚属下也曾问过村中的孩童，不少孩童都说她不仅生得貌美, 人还尤其的和善, 时常会领着他们一同玩耍。” 平阳说完后垂眸等候着吩咐。 伫立于枝桠茂密树木下的裴翊琛眼眸幽深，恰似一潭浑浊不清的黑水，令人看不出他是何想法。 良久，他才道：“吩咐下去, 十日后回京。” “是！”平阳拱了拱手, 护送着裴翊琛回到院中后才离去。 木屋内的许沁宁呼吸温和已然是入睡的模样，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洒落在她的眉眼之间, 穿过月牙的云层时不时地在那道容颜上晕出道道影子, 忽明忽暗之下愈发的动人。 裴翊琛坐在竹椅上, 如炬的眸光不疾不徐，自下而上地巡视着她的面容。 耳侧渐渐漾起匀缓的呼吸声后，静卧在床榻上的许沁宁微微睁开了眼眸, 眸中闪过一丝清明, 滑过落在破旧的瓦片。 十三年前的那一夜之后, 她就没有一夜是安然入睡，闭上眼睛之时思绪中就会闪过双亲被杀害的身影, 扬在半空中的炽热鲜血扑向她，染红了她的眼眸。 就算是入睡了，也是浅眠的状态，就算是稍稍有点声响都会惊醒。 有时许沁宁甚至想着，若是当时的她也是这般的状态，一切是否会发生改变，但也只能想想。 能够让裴翊琛下半夜出去，也只能是平阳带着他查到的东西来了。 对于这一事许沁宁并没有担心过，她提前一年多就来到这儿，和村子中的村民们打点好关系，就算没有她的打点，裴牧曜那边也早已经将她的身世编造好，若不是上边耗费时日彻查，也不会查出些什么来。 她心知，已经到了裴翊琛要离开的时候。 是以裴翊琛告知她时，许沁宁并不意外，她仅仅是将手中剩余的稻谷撒下，看了眼奔来觅食的鸡鸭，抬眸道：“好。” 裴翊琛接过她手中空荡荡的篼子，眸光落向破败不堪的木屋，“这儿住不了多久，你可要和我一起离开，我此行入京，到了京中后自会安排好你的去处。” “这儿是我的家，我能去哪儿。”许沁宁笑着抬起眸，走向木屋中取出他那日穿着的衣裳，精细的绣工想来也是宫中手艺最佳的绣娘缝制的，她递过去，“把你捡回来那日我就知道你家世不菲，用他人的话来说，你不是池中之物。” 裴翊琛定定地看着她，女子澄亮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他摘下腰间的玉坠递过去，“你救了我一命，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带着这块玉坠去寻株洲太守，他会带你去找我。” 许沁宁垂眸睨了眼，并没有接过。 沉默了许久，裴翊琛将玉坠放在竹木桌上，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后许沁宁才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地睨了眼桌上的玉坠，轻笑了一声。 裴翊琛虽然离开了，但他的侍卫却并未全都离去，许沁宁也跟着茗音她们待过一段时日，追踪杀人的伎俩虽没有学到皮毛，但也是能够察觉到是否有人跟随，更何况那人也没想过她会察觉到，是以也没怎么做隐藏。 距离裴翊琛离去已经有一个多月，炎炎夏日也凉爽的初秋取缔，趁着寒天冬日还没有来时，许沁宁将林间小径的野花摘回种在鸡圈旁边的泥土里。 一夜秋雨过后，仰着花苞的野如同霜打那般垂下了头，摆放得错落有致的农具也散落在院中，纤细的后颈被手刃敲上之时，她抿着的嘴角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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