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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风落在身上，昏睡过去的许沁宁艰难地睁开眼眸，车舆窗棂外大雪纷飞，偶尔随风飘入的雪花落在手背上，冰得她皱起了眉。 想起适才梦到的画面，她笑了笑。 策着马车的祈安听到舆内的笑声，松了口气，“醒了？” 许沁宁颔了颔首，点头后才想到他看不见便‘嗯’了声，抬起被鞭子抽散的衣摆掀开厚重的帐幔，道：“我梦到了和裴翊琛见面时的场景，忽然觉得真有意思。” 那日敲上她脖颈的人是岘文的手下，带着她一路北上，裴翊琛的侍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跟着他们一路疾驰，同时将消息递到了京中。 为了逼真，那时许沁宁第一次对自己动手，刀尖划过脖颈的刹那间宛若得到了解脱，裴翊琛赶来之时，她的身躯鲜血淋漓，却不曾对‘歹人’透露一丝一毫和他相关的事情。 挥舞着鞭子的祈安听到她毫无情绪的话语时，微微拧眉，沉默了许久他才问：“后悔过吗？” “从未。”许沁宁拖着沉重的身躯往前挪动了几分，靠着车舆前边的位置坐下掀开前边的帐幔，“哥，你带我去南涧寺那一夜，心里想着什么。” “只是想试试看南涧寺的佛祖能不能让你有活下去的信念。”祈安道，“我寻思着都把你带回来了，最起码要让你活下去吧。” 那时的许沁宁早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想法，若非他们赶到及时，她怕是就随着亲人离去了。 “那日去南涧寺我跪在佛像前，突然觉得我很傻，明明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却只会寻死。”许沁宁笑了笑，无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也是那晚我大概猜到了你的身份，那时就意识到如果我活下去，或许能够等到亲手了结了他的那一日。” 裴翊琛依旧光鲜亮丽地活在世上，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寻死。 所以她在等，等到可以亲手杀了他的那一天。 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可以接近他的时候，得知需要有人潜到裴翊琛身边的那日，许沁宁一整宿都没有睡着，翌日清晨便求着祈安带她去见裴牧曜。 “我等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了爹娘的样子了。”许沁宁喃喃道，眸子中漾起点点水光，恰似春风拂过江面荡起的涟漪。 不冷不热的话语落在祈安耳中，莫名听出了一点儿不对劲的意味，他心中微凛，“可有想好要怎么脱身。” “想好了。”许沁宁听出他话语中的担忧，沉默了几息后道：“已经和茗音约好，到时我会直接离开京中回陉州，茗音也已经前往陉州帮我找住处了。” 这点祈安是知道的，茗音动身前往陉州之前曾来找过他，“带够银两，遇到任何难处记得递消息给我们，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撑着，这些年大家也都把你当作妹妹来看待，你也不用担心会麻烦我们……” 他的叮嘱絮絮叨叨的不曾间断，说得也都是这几年跟她说过的话，若是给其他人听着都会觉得耳朵生茧，许沁宁却觉得异常得悦耳，她笑着点头，“我知道，若是真的有难处肯定会把消息递给你们。” 说着她顿了顿，良久才继续道：“就是多年没有回陉州，不知那儿变成怎样了。” 动身日子还没有定，可许沁宁已经隐隐生起近乡情怯之意。 “和你离开时差不多，只是多了几处酒楼多了些女子家喜欢的铺子，除此之外并无太大的差别。”祈安驱马往左手边的小径去，“官家也把尹府进行了修整，前些年闹鬼的传闻已经深入人心，是以也还没有人来买下那块地。” “一夜之间死了七十余人，就算没有闹鬼的传闻，想必也不会有人买的。”许沁宁语气中略带嘲讽之意，抬眸就能看到千丈之外的山林。 山林间的院落已经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 祈安拉紧手中的缰绳令疾驰的马停下来，他侧过身瞧见许沁宁眸中的苍然，心中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茗音离开时，殿下和太子妃给了她一笔银两，命她遣人买下尹府地契。” 许沁宁愣了下，怔怔地看着他，忽而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好似有水光试图从眸中溢出，她强压了回去，嗓音微哑：“我应该没有再见他们的机会了，若是可以，还要麻烦你替我谢过他们，就说……” “就说尹珞此生无以回报，若有来世定当竭力相报。” 祈安沉默不语，不远处顾长风的手下已经在候着，就等着押送许沁宁回到圈禁之地。 许沁宁深吸了口气，冰冷的气息弥漫在鼻尖，唤醒了她繁杂的思绪，对着祈安笑了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祈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护送着踉踉跄跄的她走过去。 静候等待的人是顾长风的贴身侍卫，瞧见许沁宁身上的伤时霎时间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看向祈安，许沁宁虽然并非是他家老爷的亲生妹妹，那也是真的认作义妹的，出去时还好好的，怎的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困惑不解的怒意在空中扬起，许沁宁走到囚车旁边，道：“是我的意思。” 侍卫不解地看着她。 许沁宁手心搭在他的手臂上，拖着疼痛不已的身躯踏上了囚车，仰眸自顾自地解开了囚车上的铁链，钻了进去。 寻了个稍微舒适的姿势坐好后，她神色自若地抬头挥了挥手，“就送到这吧，再往里走就不行了。” “记得，有事要及时告诉我。”祈安再次叮嘱道。 许沁宁颔了颔首，嘴角的弧度往上扬起，乖巧地应着：“好。” 得到肯定回复的祈安心中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北边林间的车马，微微示意后转身离去，却在转身的刹那间听到了许沁宁唤他的声音。 “哥。” 祈安回过眸，撞入一双布满水光的含笑眼眸中。 许沁宁眨了眨眼眸，抑住眸中的水渍，道：“我曾怨过你，怨你为何要救下我让我一人独活在世间，为什么不让我就死在那一夜。” “这些年来，我从未对你说过谢谢，谢谢你救下了一心寻死的我，让我有了现在的机会，此生可能不能再实现，来世……” 她停顿不语，许了太多的来世，也不知能否实现。 祈安听懂了她未尽话语中的意思，嘴角微张，沙哑略带哽咽的话语让他心中也不是滋味，可他也是个嘴笨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 许沁宁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才示意顾长风的侍卫驾着囚车驶向山林。 第99章 、匣子 囚车停在竹林栅外, 鹅毛大雪肆意地撒落在许沁宁的身上，可她却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她发了高热。 冰冷的寒风吹拂过伤口，就像是盐巴刺过伤口, 痛得脚下的步伐都显得跌跌撞撞的, 身后的侍卫们盯着她踉跄的身影, 并无一人敢上前扶她。 直到许沁宁一头扎进了积雪中,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脚步才微微一动，但还未踏出半步余光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穿过, 奔着倒在地上的人儿去。 下了囚车后一路奔来的裴翊琛右膝跌在地上，掌心滑过细嫩的脖颈时摸到的热度炙烫着他, 已经干枯的血渍黏黏腻腻的, 他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下，对着身后吼道：“太医呢，太医在哪里！” 侍卫们互相看了几眼，目不斜视地收回了眼神。 倚靠在怀中的许沁宁呼吸极其的微弱, 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喘不过气来, 裴翊琛幽深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狠决，抱起她头也不回地往院内的高阁中走去。 来的人并不是太医, 而是负责大理寺官员伤痛的大夫。 大夫皱着眉头看着了无生气的许沁宁, 也知晓这儿是何地, 身侧冷着眸盯着他的又是谁，他心中微叹了口气，静下心来把脉。 裴翊琛坐在桌案旁边, 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夫看, 捏着茶盏的手背漫起了青筋, 滔天的怒意在他心口中奔涌着，可看到皱着眉头的许沁宁时, 他还是将这股怒意压了下去。 大夫俯身掀开许沁宁的眼皮看了几眼，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道：“是外伤引起的高热，若是能挺过下半夜慢慢退热后，接下来会慢慢好起来。” 这话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裴翊琛眉眼冷漠地扫向大夫。 略带威胁之意的眼神看得大夫心中微凛，明明是冬日，背后依旧冒出了碎汗，忙道：“好在这位姑娘身上的鞭伤多避开了要害，除了颈上这道伤日后怕是会留下疤痕外，其他伤口只需好好将养就会恢复如初。” 冷冽的神情也吓到了屋内的几位侍卫，催促着大夫开好药物后便带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耳侧响起细微的□□声时，裴翊琛身上的戾气敛去了些许，三步做两步冲到榻前。 许沁宁紧闭的眼眸颤动了些许时候，似乎是在挣扎着，许久后才睁开了眼眸，失神的眼眸在经历过一瞬的茫然后，扑天盖地的痛意奔涌而出。 裴翊琛双手抓着她冒着热气的掌心，抵在下颌前，嗓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忍一忍，我给你上药。” 他的嗓音忽远忽近的，好一会儿许沁宁才听出说得是什么，忍痛颔了颔首。 金创药莫过伤口时，许沁宁本就皱紧的眉眼愈发的拧成了一团，可看到垂眸小心翼翼给她上着药的裴翊琛时，心中漫起一股名为‘解气’的畅快之意。 她气息微弱地道：“我没事的，几天后就好了。” 闻言，裴翊琛擦拭着金创药的动作微滞，抬起眸来看向脸色苍白的她，闭了闭眼眸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必定会手刃了他。” 听着温润随和的语气却像是茂密树林中吐着舌的毒蛇，许沁宁怔愣了须臾，忽而笑出声来，对上他的疑惑神情时，才道：“跟着你的那一日起，我就知道前路会有泥泞，我都有做好准备的，不是你的错。” 漫着狠意的灼热眸光中掠过一抹痛，裴翊琛哑了哑声，“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许沁宁摇了摇头，撑着床榻往外挪动，靠在他的怀中，温声道：“我并未怨你，只是偶尔也在想，若你我只是山上的普通人家，过着宁静安定的生活，该是怎样的场景。” 柔和的话语就像是利刃那样戳着裴翊琛的心，他垂眸凝着眸中带着笑的许沁宁，她神情中闪过的笑意就好似真的身处她适才所虚构出来的环境中。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可我并不后悔将你带回来。” 许沁宁闻言，抬起眸笑了下。 诚如大夫所说的那般，挺过了这几日下半夜后，她的身体也慢慢地恢复了不少，身上的伤疤虽然还未愈，可也能够自行下榻漫步了，躺了几日的许沁宁身子骨都觉得软了几分，但她下榻的这一日，湿哒哒下了几日连绵细雨的天也终于放晴。 傍晚时分，裴翊琛搀扶着她走在院中。 许沁宁松开他的手，懒洋洋地伸了道懒腰，“好几日没有出门，都快忘了外边长什么样了，我们多在外边走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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