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轻巧。”沈稚轻叱,“你怎么办?” 凶夷人笑笑,“又不是一直堵着不许。之后小姐疼疼我……便是厚赏了。”见沈稚恼怒,他轻声笑道,“便是小姐狠心,一直不准,阿蛮也忍得。” 沈稚重重拍他一下,“容我再想想罢。” “不必。”他上前一步,僭越地揽住腰轻吻她的眉心,嗓音低沉,含糊地轻喃着,便似蛊惑一般,“我本就是罪人,受些磋磨又有何妨?小姐不必心疼……” 轻吻一路沿着眉心、鼻梁向下,浅浅吻她的唇。 沈稚眸光微微湿润迷离,闻言却倏然惊醒,“阿蛮不许再胡说。之前那些事与你何干?又不是你背叛了我。” 她回吻他,却觉出几分苦涩。困惑抬眉,却发觉到凶夷人那熟悉的痛苦和自责神情,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罢了。 沈稚暗自叹息,轻轻推开他,“罢了。” 重重将那妆奁关上,“这些事情,下次月圆再议不迟。”神色假做不虞,“阿蛮是不是忘了什么?” 凶夷人果然发懵。断了那些难过的乱念头,一心失措起来,“请小姐明示,阿蛮忘了什么?” 沈稚故作生气,“愈发没规矩了。之前在书阁里,我让你收剑莫伤了姑姑,你听话了吗?嗯?” “当着你漠北属下的面,我不好发落你。如今唤你单独来寻我,竟也没规矩至此。你的戒尺呢?嗯?怎么没带!” 凶夷人被训得微微后缩,小心翼翼道,“我回去取…行吗?” 沈稚冷哼一声,“还不快去?” 见他真的转身似要回去,沈稚撑不住要笑,还肃着俏脸,“取长的那柄。” 阿蛮脚步一顿,差点摔了。 轰—— 瞬间从头烫红到脚。 小时候的规矩了,短的戒尺是打手的,长的那柄是……笞臀的。 阿蛮难以置信,转过身来——却正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漂亮的桃花眼弯弯的,腮旁还浮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凶夷人立即意识到被戏耍了。 心情几番大起大落之下,此刻倏然见到她温柔俏皮的笑容,仿佛瞬间回到过去,回到都城汀荷院的静谧旧时光里…… 阿蛮重重跪在她脚边,放肆的、小混蛋似的抱住她的腿,“小姐开恩呐,唔…阿蛮明日还要赶路回漠北的,肿了臀腿骑马……小姐当真忍心么?” 沈稚终于撑不住笑了。拉起不再伤心的凶夷少年,轻轻吻他。 “不忍心,当然不忍心。” 竟然连他的一点点难过都受不了,沈稚忽然尝到了心中沦陷的滋味。
第87章 惊变 自那之后,阿蛮几乎月月往返于漠北与关州城之间,两人情意交互、感情日益深厚。 不知不觉,东去春来夏又至。 漠北盛夏虽不及都城炎热,但在花匠们的小心侍弄下,汀荷院的莲池中如今已有淡淡荷花苞了。 沈稚瞧着喜欢,命小丫鬟们细心侍弄着,日日采几朵盛在白瓷瓮中,摆在书房里。 这日,橘绿亲手摆弄着花苞,调整出漂亮的角度。忽然发觉挨着白瓷瓮,竟多出了一副针线绣的菡萏碧波图。小心翼翼用水晶隔开,生怕染上湿气。 “小姐何日绣了这副插屏?何不不交代一声,我让匠人们镶嵌好了摆上来。” 沈稚闻言从一摞摞折报中抬头,淡淡笑了,“橘绿看走眼了,这副不是我绣的。昨日才得。” 当值的小丫鬟不解,好奇挨近来看,“哇,那是何人的针线呀?竟能与小姐的一模一样呢。” 沈稚失笑,“说着玩的,哪里就像了。” 橘绿拎了一朵荷花随手递给小丫鬟,“这枝不鲜嫩了,你去换枝好的来。”见她福了身出门,橘绿才笑着摇摇头,“小姐怎么又捉弄阿蛮……算起日子来,他也快回来了吧。” 这月十五是中元节。小姐要祭祀,定然不选在十五正日子解毒,那就只能提前。 不料沈稚却摇头,“他这月不回府来。” 橘绿一惊。“那如何使得?” 沈稚继续看那折报,淡然道,“束云道长所言不假。如今我的双生蛊对他依赖愈发浅淡,双蛊之间强弱倒置,我想试试,若一月不相融,会是如何。” “这等大事,小姐怎么此刻才说?我…我去问问姑姑!”橘绿担忧极了,想了想又劝,“不若还让阿蛮回来吧?若用不到最好,倘若真有什么万一……解蛊也方便。” “不必,他另有要事。” * 崇和十一年夏末,燕阳王庶子兆嘉玉与定国候沈瑞在凌乡燕子楼巧遇。 两人似乎因下人之间争抢马车位置起了些龃龉,兆嘉玉亲卫挑衅,杀了定国候的一个亲兵。 两边算结下仇怨。 后来北境军一批秋季补给的皮甲从勉州境内经过,竟遭了山匪。 不仅军械被抢夺大半,余下搬不走的辎重,也被人蓄意纵火全烧毁了。 定国候沈瑞大怒,当即就点出一部分兵马,直奔勉州杀来。 兆嘉玉惊慌失措,何曾想过沈瑞真的敢翻脸。 “凶夷人正愁冬日无粮,他竟还擅离边境!若让漠北知道我南朝境内生战,难道就不怕他们趁火打劫、杀进来大肆劫掠一番吗?” 话头传到沈瑞耳朵里,他冷哼一声,“攘外必先安内!我忍那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很久了。那就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亲爹都能反,我又算什么?倘若漠北当真来犯,与其随时防着他反水、从背后捅我一刀,莫不如先料理个干净!” “勉州区区八千兵马,如何是我北境将士们对手?不出半个月,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料理了他。莫说凶夷人没反应过来,便是他老子可能都不知晓哩。” 话虽如此,消息传到关州时,长平郡主府漏夜而出八匹骏马,八百里加急传信沈瑞——让他收兵。 定国候执意不肯。 果然,勉州看似弱小,实则内有乾坤。北境军遇到了难啃的硬骨头。沈瑞被牵制在燕云境内,围城月余不破,生生憋得一个头两个大。 此时回北境,后方也定然是乱了——只能咬牙打到底。 老燕阳王的态度仍暧昧着,倒是漠北耶律方金率先得了消息。果然趁机冲关。 北境军腹背受敌,登时好不狼狈。仓促下竟失了北境防线,一路南退。 所幸之前勉州被围时,兆嘉玉也算是伤筋动骨,没有借机闹妖。 * 耶律方金铁骑势不可挡,一路冲杀,直奔关州。 长平郡主内,人心惶惶。 “橘绿姑娘,小胡安庄上的庄头连夜跑了。”管事婆子压抑着担忧,尽量平缓说道,“这是本月第三户卷银私逃的下人了……唉,平日里真是半点不显,郡主恩德长、恩德短的时时挂在口边。我还只当他是个老实知恩的,谁想到……唉。日久见人心呐。” 橘绿点点头,“知道了。” “这…您不和郡主禀一声?”婆子犹自不放心。 橘绿摇头,“不必了。区区一个庄头,还轮不到郡主案上。关州封地上一日日多少大事?以后这种下人奴才的后院小事,禀红袖姑姑就是了。这段日子里,叛逃的、懈怠的、肚子里转着小九九的,通通给我记下来。如今没时间料理,等腾出手来再一一收拾他们。” 橘绿强打起精神,回书房给沈稚添了新茶,“郡主,歇一会儿眼睛吧。” 沈稚端起来尝了一口,“嗯,淡了。” “浓茶伤身,郡主还是少饮些。” “方才何事?瞧你,这脸儿都皱皱了。” 橘绿不自在笑了笑,“没什么,小胡安庄上出了点差头,我让那庄头先家去歇几天,换个更懂事的上来。” 沈稚笔锋一顿,“偷跑了?” “……是。” 沈稚失笑,“这有什么可避讳的。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关州危难,有些人动了些活络心思,也不值得什 么。” “郡主怎么如此心大…”橘绿小声,“私逃的人越来越多,再不加以制止,不出十日……忠心的人也该慌了。” “哪里用得到十日。”沈稚笑着摇头,“你看着吧,耶律方金打不到关州来。橘绿,我考考你,为何放任这些人私逃而不制止?” 橘绿蹙着眉,“想来是我们接手关州不久,根基不算稳固,也无太多人手。因而这些旧人不论忠奸,都只得先用着。平时不显,遇到危难时便都现了原形。郡主是想借此机会,将那些不忠的人一一甄别出来……只是,万一侯爷将来止不住漠北大兇部落,郡主这不是在拿自己个儿冒险吗?” 沈稚笑着赞她,“橘绿快要出师啦。以后内院之事,我就不用操心喽。” 见她容色焦急,沈稚也不再绕弯子,拉过舆图给她瞧,“看见了吗,要想攻下关州城,耶律方金得先翻过这两座山。虽都不险,可骑兵毕竟忌讳翻山而行,粮草辎重也跟不上,还容易被伏击。关州城有天险可守,城内又兵精粮足,他就算围上三四个月,城内也不愁吃穿水源。到时候入了冬,城外滴水成冰,耗都能生生耗死了他。” “可关州城繁华,一旦城破,南朝腹地就打开了啊。”橘绿仍是不放心,“人人传言耶律方金并非空有野心的草包,能征善战,最擅攻城破阵。而且,他还爱豪赌,在漠北打战时屡屡孤注一掷,万一……” 沈稚笑了,“没有万一。他不会来关州,而是去这儿。” 橘绿凑过来细瞧,“羊城?” “正是。”沈稚眯着眼睛,透过舆图,似能看见战场厮杀血战的场景。 “报——”门外传来粗粝的嗓音,“边关八百里加急奏报!勉州反了,耶律方金改道,大军直奔羊城去了……” 沈稚倏然起身,桃花眼中光芒微亮,“传召各属臣文武官员,去议事殿。” * 崇和十一年初冬,耶律方金羊城大溃败。 大兇部落的铁蹄尚未踏进燕云腹地,便在羊城外遭遇不灭天火。 戍城、卫城乃是拱卫羊城的两座边关小城,与羊城成掎角之势,不论来敌如何进犯,都能互相驰援。这两座小城不过守军各一千,在漠北铁蹄下原本不值一提。熟料就在戍、卫二城忽然爆发天火,城池炸裂、人崩马碎,惨状不足细述。 漠北凶夷人本就极信奉神灵祖先,这几日不知怎的,漠北草原上忽然如风般传起流言——大兇部落首领耶律方金乃是弑人魔转世,天性暴虐嗜杀。为引族人自相残杀,不惜以“重建漠北王庭”为借口蛊惑人心。 如今见南朝有机可趁、他就放弃统一草原,大军南下杀伐人命便是铁证! 耶律方金已经惹怒了祖先,降下天火神罚! 神谕之下,执迷不悟者将会彻底迷失在恶魔之渊,永远沉沦于狱火之中…… 这流言风一样刮遍草原,耶律方金雷霆暴怒。然而他的噩梦并未结束——在他一心征伐南朝时,漠北已经悄然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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