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部落异军突起。 曾经那个被他四处追杀、犹如黑暗中老鼠一般的小少年,他长大了。 拓跋临羌身负王庭血脉,轮回匕首重见天日之时,始终活在耶律方金杀戮阴影之下的凶夷人,纷纷找到了心之归处。 拓跋临羌势如破竹,先后吞并了九个部落。并提前进行圣祭——他重启了祖先祭坛,当轮回匕首的璀璨光芒再次在寒夜中闪耀时,凶夷勇士们皆跪地拜服。 余下未归顺的部落望风而降。 除了远在南朝境内的大兇部落。 首领耶律方金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这时机太巧了。南朝内战、勉州造反、谋士们谏他改道、羊城天火降世、漠北流言漫天、轮回匕首忽然现世……一环扣着一环。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张大网将他死死罩住。如今大兇部落人心思变,部下们刚刚经历了天火和惨败,本就惊疑不定,畏战怕死。如今又忽然失去了漠北的根基——哪里还有人愿意继续效忠于他。纷纷想着如何投诚那位漠北新王了! 是的,拓跋临羌已经在圣祭上宣布漠北一统,自称凶夷王。 甚至给他下了一封王谕——命他即可归顺,便不再追究大兇部族人们追随弑人魔的杀戮之过。 耶律方金仰天长笑,大叹三声“天要亡我”,引颈自戮。 谋士们苦劝不得,只好为他收尸。其中一人抹着眼泪说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大兇部落么?缘何那位拓跋临羌如此可怖……能征善战处比起首领犹有过之,这便也罢了。更奇怪的是,他好像生来便对每个部落了如指掌,不该如此啊……” 话音未落,已然身首异处。 一位黑衣凶夷人擦着剑上残血,神色冷冷,“妄议王上者,死。” * “小姐当真如此说的?”漠北新王此刻剑眉微蹙,冷峻的面容上似乎有几分无措,“为什么?” “具体些奴婢也不知。”雪珠儿垂着头,丧气道,“只是郡主交待了,你如今事忙,想来抽身不易。不必屡次往返,耗时耗力的。倘若…倘若她真有什么事找你,或你有什么事找她,传些书信也是无碍的。” 拓跋临羌久久不语。 殿中寂静得落针可闻。 雪珠硬着头皮道,“若没事,奴婢就先回了。……对了,郡主还交代,从前与王上盟定的、关于关州与漠北通商之事……郡主心意未改。若王上也有此意的话,不妨遣使来关州商议。” 见他神色一动,雪珠白着脸低头,又强调了一句“遣使”。 抬头见他心神受创的样子,雪珠面色不忍,悄悄退下了。 身后隐隐传来一句垂问,“她…还好吗?” 雪珠脚步一停,“回王上,郡主一切安好。自从双蛊相消后,郡主身骨比从前强健了许多呢。” “兆嘉玉如何处置的?” 雪珠愣怔一瞬,“如王上所预料,从前勉州叛乱果然与耶律方金有关,郡主查到兆嘉玉曾秘密遣使去漠北,同耶律方金商定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北境军。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位谋士是郡主送去的。到头来里应外合、两面夹击的反成了耶律方金。大凶部落溃败后,兆嘉玉自知大势已去,便自尽了。” 拓跋临羌眼眸一肃,“自尽?不是送归燕阳王处置?” 雪珠愣了愣,“对啊。” 熟料他周身气势一变,顷刻间犹如雷暴阴云笼罩殿上,压迫感十足。他冷声道,“这不是小姐的作风。长平郡主究竟如何了!如今府中主事之人是谁?缘何不让我回去见她。” 雪珠撑不住这怒意,跪地伏首,“王上见谅,郡主不让说。” “说!” 轰然一声,掌力生生震碎金石廊柱。 巨大的回音震得婢女一颤,不自觉瑟瑟发抖,“回王上,是…是小姐的意思啊。” 拓跋临羌走下殿来,步伐威仪沉稳,战靴就停在婢女眼前。她绝望地闭眼,心道橘绿姐姐骗人,他哪里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小婢女一着急,便带着哭腔说出了实话,“王上,小姐体内的蛊毒发作了。之前所谓双蛊相消,不过是引出了王上体内那只蛊而已,并未彻底治好郡主。如今束云道长正在全力救治,府中上下将消息藏得极严实,不曾泄露半分……只是不曾想、不曾想王上竟然敏锐至此……” “小姐怎样了?”他声音低沉、微微颤抖,似乎藏了极深的恐惧。 雪珠摇摇头,“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小姐醒时会亲自主事,昏沉时便交代内事问橘绿姐姐,外事由议事殿左右相商定……因此,兆嘉玉才有机会自尽的。” “不让我回去……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雪珠咬着嘴唇,看着他目光微微不忍,“是小姐自己的主意。” “为什么?” “小姐说…有些事情想通了,便…不想再见你了。” 雪珠说完这句话,迟迟不敢抬头。
第88章 释怀(上) 汀荷院里,小丫鬟们各个愁眉不展。 平素一向清静的水阁外,此时丫鬟婆子忙成一团,无数牵着铃铛的红绳摆成奇异的形状,细细的紫色枝蔓从水阁轩窗伸出来,尾端一直蔓延进结着薄冰的湖水里。 冰莹的雪花缓缓飘落。紫蔓外冻了一层霜,煞是好看。 轩窗仍四面敞开着,寒风从湖面而过时,似乎将书阁都冻透了。 “砰——” 门被重重推开。 “哥?”沈稚讶然,“你怎么回来了?” 沈瑞一身戎装,尘土乱灰下显得脏兮兮的,此时愣怔怔傻站着望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憋了许久,眼圈儿慢慢红了,“你给我写了那样一封信……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沈稚斜靠在软枕上,面色冻得冰雪般苍白,本就单薄的身形看起来比三月前又清减了许多。 沈瑞一把抢过她手中折报,吼道,“别看了!你不冷吗?” 她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怎么可能不冷。 沈瑞声音又小下去,“你给我说说,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摆出这样的阵仗,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虚弱地笑笑,“我就不该提前给你。明明说好了,半月后再拆,你怎么就…不能多忍忍呢?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孩子气。” 沈瑞“砰”地将折报摔了,发了好大脾气,“孩子气他奶奶个熊!那分明…分明就是封遗书啊!我亲妹子!给我寄了封半月后拆开的遗书!我…我若真听了你的,半月后拆开……黄花菜都凉了!呸!呸呸呸……不凉,我妹妹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你今日就离了这邪门的书阁,搬到我的吉祥院里去住!我搬汀荷院里来。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都是草本,一年一生死也忒不吉利……” 沈稚听他絮絮说了半日,终于撑不住笑了,“你别急。哥,我说真的,那信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怕我出了事,你措手不及,这才将关州五年、十年的谋划写在信里予你知晓。但你妹妹福大命大,又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会真有事的。” 沈瑞鼻子一酸。 坐过来,粗糙大手握了她的,“妹子,那蛊……咱们不解了,行吗?” 沈稚温柔笑着。 坚定摇了摇头。 沈瑞颓然泄气。仿佛间,脊背都弯了几分。 “稚儿…你为了什么呀。我已经问过姑姑和束云道长,你那蛊明明已经压制住了!主蛊跗蛊之间,好不容易才达成如今这微妙的平衡,安生得紧!便连那月月发作的蛊毒都互相消了……你又何必自此时非要行险,一定把它连根拔除呢?就让它安安静静的待着,一辈子都不发作,不好么?咱们不拿命来赌……行不行?” 沈稚面色苍白,笑容隐隐悲伤。 沈瑞绝望低吼,“为什么?” 她垂眸,半晌才道,“为了不亏欠。” 初冬的寒风从轩窗穿堂而过,沈稚衣裳单薄,沈瑞急忙上前要给她披上大毛斗篷,她伸手拦了,“不可。小心脚下。” 沈瑞低头,那些奇怪不知名字的紫色藤蔓竟系满在矮榻四脚,枝枝蔓蔓地铺了满地。湖中水气沿着枝蔓而上,在地上结了一层紫色的冰。细细看去,似有荧光闪烁其中。 火萤蛾粉?沈瑞心中一动,却并不在乎这解蛊的神怪之道。“你亏欠了谁?” 沈稚指甲陷进掌心,偏过头去,“……阿蛮。” 双生蛊名为双生,可实情并非如此。主蛊消亡,跗蛊会死。可跗蛊若出了什么事……主蛊几乎不受影响。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完整的真相。 这是她对上辈子深深背叛过她的拓跋临羌最后的防备。 倘若他日历史重演,漠北新王义无反顾带着他的凶夷铁骑南下,她体内蛰伏的双生蛊就是刺杀他的最后一个办法。只要她自尽,他就会同时死去。 沈瑞一怔,“若不连根拔除,即便蛊毒不再发作,这生死大事仍是牵连着的?” 沈稚点点头,“是。我若不动这蛊,就会一直如此。” “这……他知道吗?” 沈稚笑容微微苦涩,乌发未挽紧,垂下一缕落在腮边。“他不知。” 从前她也曾瞒得心安理得。 可自从想通了那件事后。每每忆起从前是怎样迁怒他、苛待他、戒备他……只觉呼吸都带着几分心痛。 沈瑞挠挠后脑勺,“既然他不知道,那你就别说呗。好好保养自己,争取活到七老八十的,比他晚些再死!像这样以命行险,若是赌输了,你们俩岂不是立时双双归西?太亏了啊。” 沈稚本在悲伤,此刻却被他逗笑了。“你当我和你一样憨?” 她与束云道长悉心钻研许久,才想出这么个根除的法子——假死。先以酷寒和毒药消耗身体,蛊依托人而生,她生机减弱,蛊必以其身相饲,只求同生,如此便会渐渐虚弱下去。 待时机成熟,她便服下假死药,将生机彻底断绝。 蛊王求生无门。到时束云道长再以药物相引、以冰寒之气相诱,那蛊王本就虚弱极了,别无选择下,只会本能地顺着食物紫蔓出来…… 沈瑞瞪大眼睛,这才发觉到被紫蔓缠在最中间的小白瓷碗,盖子上还 有几封极诡异的朱砂药箓。 他趴下细瞧,“到时候它会到这碗里?” 沈稚微微点头,“束云道长及时将它封住,不会影响到阿蛮分毫。等他回来时,有这蛊王为引子,便能轻易解掉跗蛊之毒了。” “那你呢?” 沈稚笑笑,“既是假死药,我还会醒来的。只是……这蛊王极不好骗,假死药需下得狠些。不过也不妨事,我心有牵挂,定会尽力醒回来。” “那若是,醒不过来呢?”沈瑞心底漫出几分凉意。 “那…”她俏皮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还给你写了一封信嘛。” “胡闹!”沈瑞怒发冲冠。“你早早把娘送去云南,就是为了干成这件事吧!你…你老实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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