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薛忱颔首,如他所言未用术法尝试。 他肩部饕餮纹一闪,身长三尺,羊身人面的异兽傲然屹立,启齿间口吐人语:“重见天日真好啊。” 转而又不满抬眸,望向身侧少年:“你小子将我关这些日子,可算放出来了?” 正是许久未见的饕餮,因着长久不见光,他脾性收敛不少,语气不如之前那般强势。 薛忱睨他眼,冲那团火轻扬下颌,没说话。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阵吵嚷。 乌泱泱的人群振臂高呼,一阵盖过一阵,为首那人指着他怒目圆瞪: “薛家无道,致使苍天降罚。” 无道。 苍天。 薛忱蹙眉,倒陡然间想起些事。 仆从观他神情,以为他是因此发怒,慌乱解释:“这也是火起时,突然就有百姓高呼,像早有预谋似的。我等处置带头几人,眼见他们平息下去,怎的如今……” “无妨。”薛忱淡道。 饕餮听着他们的骂声和仆从的话语,发出声不轻不重的嗤笑。 但他倒什么也没说,兽嘴大张,深吸口气,那团怎么都灭不掉烈火猛地涌入腔内。它的体型霎时膨胀一倍,打得嗝里带有火星子。 围观群众皆愣。 自城墙处,有人厉喝道:“饕餮可是凶兽,莫不正因此触怒天道?” 话音刚落,咔嚓的断裂声,木杆支撑的旗帜轰然自高墙坠落。 金线勾出的“薛”字于旗帜翻折间若隐若现。 城旗落地。 一是不详,二是折辱。 身侧的仆从只觉眼前一花,少年身形消失,下一瞬便现于墙头,衣袂猎猎作响。 他支起那截旗帜,单手稳持,接合处银光密织,城旗转眼功夫便复原如初。 城旗迎风飘扬,闪金光的“薛”字赫然醒目。 薛忱侧首,神情平淡地看着先前那人目露忌惮、警惕后退,足下似有黑雾流动。 刹那间,寒光闪过,鲜血迸溅三尺。 少年连眉都未动分毫。 他虽厌薛家至极,却也不会叫旁人随意践它入泥。 周遭有人凄厉尖叫,刚出声,又立刻压下去,难以置信地看着城墙挂着的那人,头顶冒黑烟,缓缓化成瘫灰烟散在风中。 竟是只伪装成人的魔物,未散落半点魔气。 在斩妖除魔之事上,他们从不怀疑任何薛家人。 薛忱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平静开口:“薛家自认从未苛待过你们分毫。商贸自由,四十税一,且未施任何禁令。适逢妖魔作祟,亦是薛家派人去除,何曾成了你们口中的无道?” 同其他修士、凡人混居的城池不同,玉溪并无城主。 平日里的琐事由薛家代为处理,真有影响性的决策,实施的投票制。在玉溪城内,他们至多算地位超然,还是有别于王孙贵胄的。 “何况有道无道,是统治者于下而言。但自玉溪建城初,薛家便始终秉持自由平等民主的原则。而且,”薛忱话语稍顿,目光淡漠环视四周,“玉溪城内一向来去自如。若有不满,你们自可离去。何至在此扰乱秩序?” 视野里的少年身着白衣,神情波澜不惊,背手而立,周身气场凛然。 乌发被风扯着轻微晃动。衣袂翩翩,腰侧剑柄处的繁琐纹路流转金光。 随意投来的一眼,便似霜雪有形般。 原先闹腾的人群归于寂然,左右对视,纷纷原紧锁眉头,似在思索他话语的真实性。 薛忱淡漠收回目光,睨眼碧空,足下大亮银光,以他为中心升起的鳞状结界将全玉溪城笼罩其中。 他侧首,同仆从淡声道:“去开护城大阵。” 玉溪素日偶有魔物潜入,暴动也正常,怎么突然间要动用护城大阵了? 仆从疑惑,却不敢多问,赶忙应声:“好的。” 玉溪城内乱糟糟的,不少摊铺东倒西歪。火止后,压抑的哭喊、尖叫悄然混做一片。但在薛家来人的组织下,正归于井然有序。 薛忱不再管,抬步往薛家走去。 乱成这样都不见薛芸,十之八九是她旧伤复发,无暇处理这些事。 幕后之人约莫也是摸清这点,才敢大肆作乱。从进玉溪的刹那,那股令人生恶的气息确实萦绕不散。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认同那仆从的话语,此事发生绝非偶然。 路过某处摊铺前,薛忱诧异回头,盯着自己排在第六位的名字,挑了下眉。 薛家弟子年末排行的预测,什么时候能上这么前了? 但他向来不大关心这些事,看眼便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往前走。 薛家的府邸若隐若现,不用猜都知道,又是大堆事等着他。 远处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炊烟混着霞光袅袅飞举。 薛忱走了下神,在想之后编个什么样的辫子,又想起玉溪有家首饰铺素有美名,上回去的时候恰巧没开。 ……昭瓷,她在干嘛呢? 好想回瓮城,真的。 薛忱烦躁地轻压眼皮。
第060章 夕阳西沉, 黄昏时分的光线穿过窗缝,半遮半掩落在桌前。 昭瓷抬眸望向远处的云霞,起身推窗, 迎上晚风时惬意地眯了眼。 很快的,她又坐回桌前,扎紧手里的稻草娃娃,悄悄叹口气,将挂在窗沿的草杆吹到外边, 还是太没边界感啦。 明知薛忱不大喜欢同人接近,还老忘记,反复在人家雷点蹦迪。 虽然送出去的礼物被这样对待, 她也有点不高兴。 但算了,省得闹些不愉快。 昭瓷对折草杆, 将那只新做好的稻草娃娃放到旁边去。 这样表露歉意, 薛忱应该能领会到吧? 稻草娃娃还在用那双黑豆点的眼睛盯着她。 昭瓷有点儿不满, 拿手指在它额上用力戳了戳。 薛忱也是有错的。 恰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 缝下隐隐露出双粉色的绣鞋, 是阿紫。 她在门外温声道:“昭姑娘, 我阿兄回来了。” 昭瓷对着铜镜摆出礼貌的微笑, 起身往外走, 不忘装起刚做好的稻草娃娃。 她和阿紫实在不熟, 开门的刹那立时又变得面无表情。 怎么这样啊…… 昭瓷内心崩溃, 却面无表情:“可以麻烦你带我去找他么?” “可以的。”阿紫轻轻道,见她这样的神情,倒不像第一回那般发怵, 在前边带路。“昭姑娘这边请。” 阿紫带着她下楼梯,穿过长长的回廊, 又在转角处拐弯,最终来到三七客栈后方的柴房门口。 她左右环视,叩门道:“阿兄。” “嗯。”低沉的男声响起。 这个声音…… 昭瓷眸中稍露愕然。 来这之后,她想起原本的世界确实越来越少。 更何况是已故的兄长,就算在现代,她都会刻意不去想。 没想到在这,有人声音会如此一样。 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昏暗无光。 很快,青年挺拔的身姿从阴影后显露,望眼阿紫,吊儿郎当喊道:“阿紫。” 五官很明显地同她现代那张脸相似。 昭瓷难以置信瞪大双眸,又迅速垂首,盯着地上摇曳的花草。 青年目光往后一瞧,好奇问:“这位是?” 阿紫温声解释:“昭瓷昭姑娘,她想找你问问卯日灯的事。” “那昭姑娘,你和我阿兄聊?”她扭头,试探道,“我在三七客栈还有活要干。最近生意好,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昭瓷当然不会拦:“没问题的。” 阿紫离开后,四周寂静。 昭瓷盯着自己的足尖,思绪飘荡。 青年却骤然开口:“你叫昭瓷?” “哪个昭哪个瓷?”他并没有先问昭瓷有什么事,上下打量着她,又接着,“奇变偶不变。” 昭瓷:“符号看象限。” 青年:“天王盖地虎。” 昭瓷:“……宝塔镇河妖。” 眼见他还想再说,昭瓷抿抿唇,唤道:“昭邹。” 倒不是一开始不想认,就……有点太震惊了。 还有为什么他样子没有丁点改变? 青年怔愣。 半晌后,试探地唤道:“昭昭?” 后边还接了一连串她现代的信息,反复确认。 “嗯。”昭瓷垂眸轻应,站在原地没动,小小声喊,“哥哥。” 昭邹比她早一年去世。 他们患得是一样的病,只是昭邹是抢救无效,她是自我了断。 “好久不见啊。”昭邹开口,也有几分小心翼翼。 他出现得巧合又突然,昭瓷抿了下唇,却还是轻声道:“好久不见。” 沉默良久。 “昭昭……”昭邹像是想说什么,突然间,他面色一变,神情明显严肃不少。想起阿紫说的话,他问道:“你也是来找卯日灯的吗?” 见昭瓷点头,昭邹扯住她,不由分说扯着她往某处跑:“那跟我来。” 昭瓷睨眼窝在树后的石罂花,悄然点头,任由昭邹拽着。 三七客栈占挺大片地。 昭瓷被拽着,从这头跑到那头,所见之景皆不重复。奇怪的是,未遇见哪怕一名仆从。 路途上,昭邹瞅她眼,主动开口:“这地方在三七客栈后头,偏僻的很,平素基本没人来。” 四周杂草丛生,有些许还穿过裤脚扎人得很。 “我和阿紫不是兄妹,她只是前不久救过我一命。可我醒时,不知为何,她非说我是她兄长。”昭邹还在说,“我那时的药钱全她出的,在城主府打工就是想还她钱。”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但城主府的管事克扣我月俸,我把他揍一顿,然后就被赶走了。” “我和你一样,也在找卯日灯。”他又道,“城主府一早就出悬赏令,巨额酬金,倘使我能找到卯日灯就能把阿紫救我用的钱还清了。” “卯日灯丢很久了,这段时间,我发现它就在三七客栈,就在这儿。”昭邹神情严肃,压低了音量。 昭瓷不晓得他所言真假,只是走到这儿,确实感觉到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蓬勃气息。 她沉默地点头。 “你现在是要去拿卯日灯?”昭瓷猜测。 “对,卯日灯在的地方我布了阵法。就在方才,偷卯日灯的小贼离开了。”昭邹轻叩几次院墙,地面立时出现道向下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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