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初覆在他肩头,身子软绵绵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下马车时,谢云初看了看被他抚平的裙摆,身子犹在打颤,迎面管家笑呵呵迎上来,唤了一句二爷二奶奶,那眉目清隽的男人负手而立,眼梢歇着霁月风光,抬目直视前方,一如既往淡漠温润。 谢云初暗暗骂了一句衣冠禽兽,跟在他身后跨进门槛。 王书淮照旧先去书房忙碌,谢云初回了春景堂,进去时,珂姐儿趴在弟弟小几旁教他握笔,珝哥儿才两岁怎么能握笔,他安静地看着姐姐捯饬,珂姐儿教了一会儿见弟弟无动于衷,满脸沮丧,看到谢云初回来,便扑到她怀里告状, “弟弟太笨。” 谢云初哭笑不得,将她抱起来坐在罗汉床上解释道, “弟弟还小,珂儿跟他这么大时也不会握笔,这样,珂姐儿自个儿先写,写好了给弟弟瞧,好吗?” 珂姐儿眼珠儿乌溜溜转着,立即从娘亲怀里滑下,坐在自己的小几后开始提笔写字,珝哥儿看了看自己手里空白的宣纸,又瞅了瞅姐姐,他好奇地来到姐姐身边,看着姐姐一笔一划写得很是认真,他小脸蹙得紧,陷入了寻思。 谢云初对儿子甚是无奈,他话少性子沉静,大多时候自己安静地在一旁玩,不感兴趣的一眼都不多望,这一点像极了王书淮。 陪着两个孩子读了一会儿书,让乳娘接过去哄睡,谢云初又是沐浴又是绞发,足足弄了个半个时辰方出来,雪白的玉足趿着软鞋俏生生立在屏风处,春祺蹲下来替她擦拭足尖的水珠。 这时,门口光线一暗,一道挺拔的身影来到屏风处。 夫妻俩目光撞到了一处。 王书淮眼神明显意犹未尽。 谢云初装作没瞧见的,越过他施施然回了卧室,一刻钟后王书淮淋了浴,迫不及待钻进了她的被褥。 谢云初半推半从了他。 过了一会儿,想起白日的事,谢云初还有些恼羞, “王书淮,你以前可不那样。”嗓音闷闷地压在喉咙里。 王书淮以前确实不会那样,现在为了她不知不觉已没了底线,见她一会儿唤二爷,一会儿直呼其名,心里也有些恼怒,将人捧在掌心给箍紧,眯着眼靠得更近,“唤声夫君来听听…” 谢云初俏脸一撇,踢了他一脚。 只是这一脚踢下,如引狼入室,自个儿也没落着好。 眼看要到中秋,书院放了假,翌日醒的便晚。 谢云初在床榻上赖了一会儿不肯起,姜氏如今彻底歇了折腾儿媳妇的心思,只初一十五需去上房露了面,也不拘泥时辰,大家都落得自在。 上午忙着给通好之家准备中秋节礼,到了午后照旧去琉璃厅凑热闹。 哪知道今日一过去,见王书雅杵在雕窗下抹泪。 王书琴也闷闷地坐在一旁不吱声。 其他几个嫂子正要问缘故,见谢云初过来,大家伙凑一块拉着王书琴问是怎么回事。 王书琴看了一眼独自对着窗外出神的王书雅,叹了一声, “前段时日,书院开学时,书雅认识了一年轻士子,名唤霍营,后来书雅下学间又偶遇了几次,一来二去便熟了,昨个儿四婶与书雅商议,借着中秋之际,要她跟宁侯府的三公子相看,书雅不肯,闹了一宿,今日天还没亮,人便跑来琉璃厅坐着,一直到现在。” 谢云初吃了一惊,“是贡院的学子吗?我怎么不知道。” 王书琴面露愧色,“我也是无意中瞧见一回,书雅不叫人说,我也不好吭声。” 谢云初脸色微沉,一个是公爵府的大小姐,一个是尚未及第的寻常士子,四太太如何满意这门婚事。 大约是听到大家在议论她,王书雅红着眼回过眸,嗓音尖脆道,“我不管,那日若非他,我怕是要摔狠了,他家境寻常又如何,只要人品过得硬我便嫁。” 这时廊庑外传来一阵冷笑,“人品过硬?你哪只眼睛瞧见他人品过硬?你个呆子,你个傻子,人家是早瞧上你了,守株待兔呢!” 四太太摇着一把羽扇,气呼呼迈了进来。 王书雅拔身而起,拗着脸驳道,“娘亲心思曲折,看谁都像是恶人,但凡有人靠近我,便是图谋不轨,您真的不该在王家当太太,您该去大理寺当少卿。” 平日越是温吞的人,真正拗起来谁也挡不住。 四太太听了这话又怒又笑,直挺挺立在琉璃厅正中,指着她喝道, “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我为了你操碎了心,你却不知好歹,亲疏不分,敌友不明,你信我,我着人去试探他,必定露出真章!” 王书雅不甘示弱,“他是什么人我门儿清,我自个儿有一双眼,无需您自作聪明。” 这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 谁也没料到王书雅倔起来跟头牛似的。 四太太胸口起伏不定,指着她与目瞪口呆的众人道, “瞧见了吧,你们平日都说她最是乖巧温顺,实则不然,她不在乎的随你怎么折腾她一声不吭,一旦触了她的逆鳞,她比谁都要狠。” 三太太也在这时由人掺了进来,连忙朝四太太招手,叫她莫急。 “宁家的事按下不表,先着人去探一探那士子虚实,若真心是算计咱们姑娘,必定叫他好看。” 那头王书雅闻言顿时大哭,对着众人吼道,“我好不容易有个知心意的人,你们便费尽心思拆散,日子是我自个儿过,跟你们何干?” 四太太闻言压抑的怒火登时蹿了出来,怒道, “好,王书雅,你若真是个能耐的,从今日起,脱了王家,自个儿谋生去,我看那霍营还愿不愿意奉承你?” 王书雅一呆,“娘亲,您这是逼我吗?” 四太太气笑了,大秋日的扇子摇的飞快,默气了一会儿,吐了一口浊气,语气冷静下来, “我没有逼你,你一意孤行要嫁他我拦不住,我也不想拦,但我有一桩事要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是王家的姑娘,要为家族名声利益着想,其他姑娘嫁得好歹是门当户对的勋贵府邸,你却偏要寻个无名无姓的小门小户,置王家脸面于何地?置你的父母于何地?” “我们辛辛苦苦生养你下来,将你当心肝宝贝似的捧在掌心,可不是让你作践自己,去旁人家吃糟糠之粮,拿着我辛辛苦苦攒的银子去贴旁人?” “自然,你非要觉着那人是你的真命郎君,非他不可,我也不拦着,但我告诉你,嫁妆银子一分也没有,你也不许从王家出嫁,我回头选个寻常一点的宅子,你从那儿发嫁,从此跟人家去过苦日子,若你打量着娘家贴补你扶持你们,依旧想傍着王家飞黄腾达,门都没有!” 四太太一向心高气傲,铆足了劲要给独女挑个最瞩目的郎君,不成想最后女儿看上一不知哪个旮旯里的穷小子,一腔要强的心思顿时被擂了个粉碎,连着精神气也没了大半。 王书雅一下子如同被水浇了似的,愣愣立在那儿。 三太太听了四太太这话,深以为然, “书雅,我们并非不同意你择个意中人,此人来路不明,意图不明,不可轻易信之,退一万步,他着实是个不错的,你愿意嫁,王家无话可说,但伯母也要告诉你,眼下你们情意深重看哪儿都像是春天,待真正过日子便是柴米油盐,他们可供不起你的绫罗绸缎,也买不起你的胭脂水粉,倘若你跟旁的姐姐们一般,嫁个勋贵府邸,孩子前程不愁,你什么都不用想,自有奴仆侍奉你,两头长辈帮衬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不尽,若你嫁个穷人家,你的孩子出生后,要重新一步步往上爬,兴许一辈子也够不着你出生时的富贵,你愿意吗?想好了再做决定。” 王书雅彻底不说话了。 人是在书院出的事,与谢云初脱不了干系,她心下不安,当即将王书琴拉到一边,悄声问道, “他们到了何种地步?” 王书琴明白谢云初的顾虑,失笑道,“嫂嫂别担心,也就是开学那日,书雅不小心从车上甩下来,他扶了一把,往后二人见着了多瞧了对方一眼罢了,直到昨日,对面贡院不是有辨经议会么,我跟书雅在外头旁观了一会儿,那霍营似乎表现不错,得了一卷经书,瞧见书雅要赠给她,书雅没收,拉着我回来了,不过心里大约是有些念头。” 谢云初听了始末,有跟四太太一样的顾虑,王书雅性子天真,还不曾见过大风大浪,四太太又保护得极好,她着实容易被人蒙骗。 看来无论如何得探一探那霍营的底细。 这一日夜里王书淮回来,她便把计划一说, “毕竟在书院附近出的事,我好歹搭把手,否则四婶要怨我了。” 王书淮却没当回事,“我会让齐伟去查,只是婚姻不比旁的事,也得尊重她的意愿。” 谢云初听到这里,眼尾往上翘了翘,“若是珂姐儿长大了,非要选一穷小子嫁了,你答应吗?” 王书淮脸色一沉。 谢云初笑眯眯看着他, 看吧,事情不到自个儿身上,话说出来都是轻飘飘的。 王书淮沉吟片刻道,“我不答应。” 谢云初颔首,“这就对了,咱们打拼一辈子,挣得这份家业,可不是为了便宜旁人。” 一想到女儿将来可能被人骗,王书淮没法跟过去那般淡然,回头去瞧那个小不点儿,她正跟那个憨憨的弟弟在玩五子棋呢,珂姐儿学什么都快,一日花样不重样,只见她笑嘿嘿的,唇边的两个小酒窝深深嵌着,对父母的担忧一无所知。 王书淮颇觉无力, “等珂姐儿长大,若是她不嫁人,咱们也别逼她。” 谢云初笑着应下了。 四太太扔了这么一番话给王书雅再也没管她。 固然她对王书雅倾注了不少心力,若是王书雅当真豁得出去,四太太也狠得下心。 四太太对儿女向来好,却不会任由儿女践踏她的好。 王书雅起先还当娘亲只是吓唬她,接连数日四太太不搭理她,甚至连中秋节这一日也没好脸色, “总归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你承担一切后果。” 王书雅心里便有些慌了。 谢云初这边遣齐伟去探那霍营虚实,齐伟盯了那霍营几日,只见那霍营白日在书院读书,夜里便邀三两好友去酒楼喝酒,言谈间甚至炫耀自己与王家姑娘相识,即将鲤鱼跃龙门,好友们不信,那霍营便信誓旦旦说是可以约王书雅出来一见。 后来霍营果然遣人给女子书院递了信笺,里面是一幅讨姑娘家欢心的簪花小楷。 王书雅顾念着母亲的话,自然着人将东西退回去,面上说是男女授受不亲,不许再来往,心里却有些放不下。 那霍营见王书雅迟迟不上钩,心里焦急,他便继续在贡院与书院相接的那条林荫道徘徊,一面盼着有机会遇见王书雅,一面又伺机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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