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仪顿时急了,眼巴巴回道,“二嫂,我过去生辰,你送了我很多好东西,我今日不过是回礼罢了,二嫂别放在心上。” 王书琴凑过来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见是一方澄泥砚,惊讶一声,“哇,三妹这次下血本了。” 王书仪脸红,悄悄瞥着谢云初。 谢云初有些无奈,示意丫鬟收礼。 王书琴又从袖口将自己的礼物捎出来,往谢云初眼前一晃,“我没书仪豪气,我亲自绣了一个六面多宝香囊给二嫂,我这个香囊可是学了宫廷娘娘的样式,二嫂瞧瞧喜不喜欢?” 上面绣了六种花色,有牡丹,粉荷,冬梅,海棠等,这一手绣艺虽然是被三太太按着头学得,功夫却是不错,谢云初拿着闻了闻,“里面是什么香?” “你现在怀着孕,我哪里敢熏香,只搁了些安神的百合花进去。” 谢云初虽然不待见王书仪,面上还是要给的,“多谢两位妹妹费心,你们的寿礼我很中意。” 心里想,回头也挑个价值相当的砚台还回去,她可不想收王书仪厚礼。 四姑娘王书雅也不示弱,将自己的寿礼捧出来,“我也学二姐绣了一块帕子给二嫂。”是一块喜鹊登梅的帕子,喜鹊和梅花用的是双面绣,绣工虽谈不上顶级,却着实费了心。 谢云初很是感激,她当年为了博得长辈青睐,学得是最难的双面绣,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书雅,你费心了。” 王书雅腼腆地笑着。 王书仪见两个姐妹的寿礼皆是亲手所作,心里十分难过,显得她礼物不够尽心。 大奶奶苗氏在一旁瞅见了,悄悄将王书仪拉至一旁, “你呀真是笨,你对你嫂嫂有心,她是明白的,只是这一家子骨肉,哪里还需要银子来掂量,贺礼嘛,讲究个心意,你一人特立独行出银子买这么贵重的礼物,你嫂嫂心里反而有负担,且不如学其他姐妹送个可心的物件,全了姑嫂之间的情意,双方也自在随意。” 王书仪受教了,红着眼点头。 因宫里放话给谢云初大办寿宴,今日王府香车满路,贺客盈门。 有请帖的自然满面荣光造访,没有请帖的厚着脸皮凑过来,王家也没有将人往外赶的道理,一并客气招待。王书淮前不久升迁户部侍郎,满京城都看得出来这位未来必将登阁,早早在未来阁老夫人面前混个脸熟,方是正理。 明夫人自然是清早带着谢家兄弟姐妹过来, “你爹爹去了国子监不肯过来,说是一个晚辈寿宴,弄得这般阵仗,他不好意思。”明夫人学着他的语气说完,最后撇嘴道,“就他个老学究,一肚子迂腐。” 谢云初哈哈大笑,“他不来我还乐呢,省得听他唠叨。” “他敢,你今日生辰,他断不敢说半个字。”明夫人信誓旦旦道。 谢云初见继母气势勃勃,便猜到爹爹该是被这位拿捏得死死的,心里莫名愉快。 明夫人往前院指了指,“哎,我来的时候瞅见国公爷在前厅待客,还别说,你这位祖父一点架子都没有。” 论理她一个晚辈寿宴,国公爷不露面都没人说他,老人家竟然这般给面子,谢云初很是撼动,不枉她费尽心思保住他老人家的命,果然只要这根定海神针在,王家便是欣欣向荣。 活着真好。 她越活越不能明白,上辈子的自己怎么那般蠢,怎么会将自己的大好年华虚度在旁人身上,快乐是自己挣的,不是旁人施舍的。 “云佑云霜呢?”谢云初勾着脖子寻人。 三太太将她安置在正堂,且吩咐两个妥帖的老嬷嬷守在身旁,无论如何不许她瞎窜。 明夫人拉住她,“你急什么,都在外头热闹着呢,随他们闹去,你怀着孕,大家都能体谅,谁也不会跟你计较,你且安生坐着。” 这时三太太和二太太一道过来,大家相互见礼,三太太指着谢云初与明夫人道, “夫人虽是贵客,我却没拿夫人当外人,云初怀着孕,还请夫人多照看些。” 明夫人笑融融道,“三太太放心,云初交给我。” 二太太姜氏站在一旁没功夫插话,前有国公爷坐镇,后有三太太张罗,还真没她说话的余地。 不一会南府那头来了一位老妯娌,见姜氏闷闷不乐,拉着她至内厅说话。 那妇人穿着一件松香的褙子,嘴角嵌着一颗黑痣,眉眼轻佻指着谢云初与姜氏道, “我说二嫂嫂,您这儿媳妇比您这婆婆还风光呢。” 姜氏心里着实憋着一口气,只是自己的痛处被旁人拿出来说,姜氏又不得劲,她睨着那妇人道,“她是我儿媳妇,仗的的是我儿子的风光,不也是我的体面?” 姜氏欺软怕硬,在三太太和长公主面前硬朗不起来,在南府这些趋炎附势的妯娌面前却是挺得起腰板的。 那妇人碰了个软钉子,立即换了一副口吻,“嫂嫂自然最是风光,阖府哥儿哪个比得上淮哥儿?” 柳氏这马屁拍的姜氏浑身熨帖。 至巳时三刻,正堂人头攒攒,高朋满座。 姜氏在内厅应酬王家族亲,四太太则陪着官宦妇人说笑。 反倒是三太太不见踪影。 三太太正在琉璃厅后面的议事厅坐着, “人来了吗?” 嬷嬷答她道,“江家大姑奶奶南安郡王妃带着二小姐过来了,江夫人没来。” “江夫人没来?”三太太眉头轻皱,“莫非这位夫人与我一般,不喜这门婚事?” 嬷嬷道,“怎么可能?江家能结亲咱们五少爷简直是莫大的福气,老奴方才打听了,那江夫人病下了,故而没来,说来这位江夫人也奇怪,入京这么久,也不见出来露个面。” 三太太对江夫人的事不感兴趣,“她来不来都不影响我不结这门亲。” 嬷嬷纳闷道,“这位江二小姐才貌双全,出身又好,与咱们五爷算是般配,您怎么就不许了?” 三太太苦笑,“我遣采青出去打听过,那位自小娇生惯养,在江南出了名的跋扈,这样的女子进了门,以后必定是鸡飞狗跳,煦儿怕是也无法专心读书。” “男儿建功立业要紧,万不能被后宅拖了后腿,你瞧淮哥儿媳妇,若非她能干,淮哥儿能心无旁骛在外头施展拳脚?” 嬷嬷道,“那咱们这位二奶奶品格没的说。” 三太太朝嬷嬷招了招手,“你帮我留意这几位姑娘,咱们见机行事…” 王书淮今日一早出了门,临走时明贵急吼吼拦住他, “我的主儿,今日是二奶奶寿宴,您怎么都该露个脸吧。” 他在长廊外的葱木下立定,朝阳斜斜透过茂密的树枝投递在他面颊,光影斑驳,那张清隽的脸波澜不惊,“祖父今日会替我宴客,我还有要事。” 明贵晓得他说一不二,劝不动,“那寿礼呢,您总该备一份寿礼吧,可别叫二奶奶伤怀。” 王书淮唇角掠过一抹极轻的嘲讽。 她压根不会介怀,更不在意。 明贵给他出主意,“要不小的替您去买一盒首饰,少奶奶才华横溢,或者给她置办上好的笔墨纸砚,又或者…” 王书淮摇摇头,亲自刻的簪子她不稀罕,送的首饰衣裳更是入不了她的眼。 给她想要的。 她想要荣华富贵。 “我昨日已与陛下请封诰命,最迟午后便下旨至府中。” 这是他能给的最好的寿礼。 想必也如她的意。 王书淮快步离开。 马车源源不断驶向王府,独王书淮一袭青衫背道而驰。 他纵马来到灯市一个不起眼的茶楼,将马鞭扔给护卫,只身上了茶楼。 他今日在此处约了一人会面。 推门而开,一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悠然坐在茶台后饮茶,他下颌留着一三羊胡子,手里拧着一把羽扇,神态皆是悠闲自在,瞥见王书淮来,那人露出一脸客套的笑。 “王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得空见在下?” 王书淮将门掩上,上前朝他施了一礼,俊脸浮现淡淡的笑意,“劳动袁先生,允之之过。” 袁远道笑吟吟地还礼,二人相对而坐。 王书淮主动给他斟了一杯茶,袁远道接过搁在跟前, “听闻尊夫人今日做寿,王大人撂下阖府宾客来寻袁某,令袁某深感荣幸。” 王书淮在江南的风光事迹,朝臣均有耳闻,别看这位生得霁月清风,手段却阴狠得紧,他这一去江南,不知砍了多少条人命。 袁远道对他敬而远之。 王书淮举杯先示意,随后道,“听闻袁大人近来为府上少爷的荫官而犯愁?” 袁远道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慢慢嚼出王书淮的来意,捋了捋胡须,不动声色笑道,“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怎么惊动了王大人?” 王书淮也不寒暄,温和的语气里暗藏了几分机锋,“在下可替袁公子谋到太常寺七品执事这个荫官,只是还请袁先生帮在下一个忙?” 袁远道眼底精光闪烁,他正为儿子荫官的事一筹莫展,眼下这位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主动寻上门来,令袁远道喜不自禁,“不知王大人有何吩咐?” 王书淮也不含糊,径直与他道,“陛下有意将江南总督府的二小姐定给我五弟,我五弟另有心上人,不愿娶她,只是圣命难违,少不得请袁先生帮一个忙,把这门婚事给搅黄了。” 袁远道立即明白了。 他是钦天监的四品占卜师,赐婚前必要占卜,这是皇家与礼部的规矩,他只消在二人生辰八字递来钦天监时,做做手脚,谎称二人命格相克,那皇帝必定掂量。 袁远道心里敞亮,面上却不轻易松口, “王大人,这可是欺君的事呀。” 王书淮自然知道袁远道心里打什么主意,无非是见他主动登门,想拿乔拿乔,好给自己挣一些好处。 王书淮慢悠悠喝着茶,并不立即接话。 袁远道便知这位年轻人看穿自己的心思,登时老脸通红,立即变了语气,“得,老夫一不做二不休,替王大人了了这个难,只是王大人,这分寸如何拿捏?” 这个王书淮早想明白,他提点道,“就道这位江小姐命格与我五弟八字相冲,轻则夫妻口角不合,重则伤身。” 长公主或许不会在意王书煦夫妻和睦否,却决不能看着嫡孙伤了性命。 今日王书煦与江采如见面后,宫里必定要寻钦天监合八字,八字一合便正式赐婚。 这是王书淮想到的最简单又行之有效的法子。 王书淮侍奉帝躬,也深知长公主的心性,即便二人知晓谢云初与江夫人那段过往,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决定,孙媳妇的感受根本不值得与朝廷安危相提并论。 况且那江采如曾与他见过,熟知她嫁进来后,安分否,他倒是可以避开,就怕她针对谢云初,即便谢云初心里没有他,他也不能让任何人给这段本岌岌可危的婚姻制造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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