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话,右贤王乌鞮嗤之以鼻:“等?等到什么时候?大周皇帝只要不傻,哪怕杀了燕景云也会将消息死死摁下。难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等两三个月天冷了,马腿踩在雪地中会颤抖的时候出兵,还是等过了一两年,大周局势稳定了再出兵?” 伊屠藉冷声回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召集人马,踏平大周,好显摆你的‘勇武’。” 两人的不和由来已久,一点就炸,立时便互相呛声起来。 “伊屠藉,难不成要像你一样,身为左贤王,手握单于之下的最高权力,占据草原上最丰美的水草,却只是龟缩在营帐中不敢见人吗?你以为还有谁不知道,大宛送给你的战马中途在大周境内连人带马凭空消失了,你派人去查,查到可能和燕军有关系后,连个屁都不敢放,立马就把人全给叫了回来。老实说,今天看你好好地坐在这儿我还挺惊讶的,以为你早就被吓破胆不敢出门了。” “那你呢,乌鞮,车师找你求援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领着兵马在交河城……哦,现在应该叫四方城了,在对方城外转了一圈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呵,在别人地盘上跑马的感觉怎么样?” 乌鞮最听不得别人提这事,当即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站起身,虎目圆瞪。 “伊屠藉,你想打架吗?” 伊屠藉冷哼一声,没说话。 其他人对此几乎习以为常了,左右贤王之间为了单于之位明争暗斗已久,今天的这场戏声势已经算小的了。 呼连郅也懒得管,转而问紧挨着他左手下侧的一人:“须卜挛,你怎么看?” 须卜挛是呼连郅的弟弟,也是左右贤王的叔叔,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参与进这场决议,只是他似乎一直对政事兴趣不大,自进帐以来就没有主动开过口,但也因为如此,呼连郅才对他更为放心。 匈奴单于之位的传承是可传儿子,也可传兄弟的,但每一个单于都更希望单于之位能够在自己这一脉永远地传承下去。 须卜挛想了想,说道:“上天既然把机会送到了我们面前,那么我们没有理由放弃。况且,如今您的身体……依我看,不如就用这场战争来充当试金石,试试我们未来单于的成色如何。毕竟,未来要带领匈奴走向强大的人,没有理由是一个弱者。” 他话音刚落,左右贤王的脸色顿时变了。 伊屠藉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与此相对的,乌鞮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亢奋,比勇武,他自认绝不会输给伊屠藉,如果要用战争的结果来决定单于之位的归属,他的胜率明显更大些。 无论是单于之位的争夺,还是老单于的身体问题,在场众人中敢直言的也只有须卜挛了,不过,其他人借此议论了几句。 末了,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上首的呼连郅。 即使他如今垂垂老矣,但他年轻时的威望仍留存在每个人的心中,于大事上,他们已经习惯要听从他的号令了。 呼连郅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些咬字甚至不大清晰,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胆敢忽视的。 “伊屠藉,乌鞮,今日下去,你们两个各自整合兵力,半个月后出兵西北。只要结果不让我失望,你们可以分兵,但不要忘了,身为单于,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匈奴整体的利益得失。” 乌鞮很快就应下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胜利了。 但伊屠藉还略有不解:“单于,为何不让我发兵代郡?” 匈奴版图的整体划分,分别是东部的左贤王部,中部王庭所在和西部的右贤王部,当然,其间还有许多大小部落存在。 因而,从左贤王部发兵西北无疑是绕了远路的,如果要攻打大周,他也应该走代郡。代郡位于大周的东北部,并不属于西北地界,但此地距离左贤王部最近。 呼连郅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将许多情绪暗藏在心,只拖着嗓子为他解释:“大周皇帝要处理燕家,自然也要剪除燕家的羽翼,那么你们此次对西北举兵,他们是不会有什么支援的,不扯后腿就不错了。燕家在西北军中势力太甚,周皇帝只怕巴不得西北军损失过大,他处理起来也容易。但是代郡很听话。” 见伊屠藉想通了其中关窍,呼连郅最后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办吧,我们安插的那些人也该动一动了。” 如果用大周来比对,左贤王就相当于他的太子,只是,伊屠藉太过安于现状,并不能让他满意,乌鞮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他的其他的儿子也多庸碌。因此,用一场大战来考验他们的能力,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但他真正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此。 伊屠藉和乌鞮之间的斗争越来越厉害了,甚至在他的面前都不多加掩饰,这样下去,迟早会对匈奴内部的稳定造成影响。而且,外面都在传他病得越来越重了,但他清楚,他只是老了,老得连思考都有些困难了。 因而,得赶紧为两人竖立起一个外部目标,及时把内部矛盾转移出去才行,大周的西北地境,就是个不错的靶子。 …… 王帐内的对话牵扯太多,所以,众人出来后就接连回了各部,要找自己的亲信讨论其中细则。 须卜挛也回了自己的营帐,只是,帐中等着他的并非是他的亲信,而是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周人。 见他在此,须卜挛并不吃惊,平静地对他说道:“已经定下了,由左右贤王率兵,半个月后发兵西北,到时,境内的暗线也会有所动作。” 那人将关键信息记在心中,嘴上不住恭维道:“还得是左骨都大人,三言两语就把单于说动了。” “别忘了你们答应过的。” “大人放心,单于之位非您莫属。” - 匈奴的异动暂时并未传至大周,因而西北境内,大体上还算是安定,但其下暗流总少不了。 尤其是各郡文官,明哲保身派的就每日提心吊胆地应卯,生怕燕景云的事牵扯到自己。 但也有些受过燕家恩惠的,就会自己亲自或托人上门,明里暗里地安慰卫蓁,说是安慰,可劝着劝着自个儿先愁起来了,愁眉苦脸地道,侯爷不在了,府里上下可怎么办呢? 话说地,好像燕景云已经怎么着了似的,好像卫蓁就是个摆设似的。 没两日,卫蓁就懒得见了,索性让林管事把人都给挡了回去。 正巧,底下人传话过来,说人手已经招齐了,羊毛的事可以安排上了,卫蓁总算可以借事情转移注意力了。 只是,在每一个忙碌的间隙,卫蓁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燕景云,猜测此时他会做些什么。
第71章 被卫蓁记挂着的燕景云已经到了北地郡境内, 只是他并未继续往东前往京城,而是留在北地郡的大营内暂做修整。 入夜,燕景云正在帐中翻看兵书, 忽然, 外间有窸窣响动传来,他似有所感,不疾不徐地合上书页, 抬头望去。 帐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人身形长立,衣着华贵, 修眉俊眼, 顾盼烨然。 两人对视片刻, 燕景云起身见礼。 “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当朝太子卫槙。 他摆了摆手,道:“燕侯免礼。” 说话间,两人各自在案桌后坐定。 卫槙不动声色地盯着燕景云打量了一番,末了,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说实话, 不亲自见见你,孤很难放下心。” 燕景云敛目,接道:“如今殿下见到了, 不知可否放心。” 卫槙唇边笑意愈深:“那要看燕侯对凉州一事怎么看了。” 他口中所说的凉州, 并非如今武威郡内的凉州城,而是指朝中有人上书的提议。即, 将西北八郡统设为一州, 命名凉州, 设州牧, 总管州内行政军事要务。 这些,都是在杨渐沅转交给燕景云的信中一早写明的。 至于这个州牧的人选, 必然不会是燕景云,只会在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中选定。这点,就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了。 简而言之,凉州的改制,无非还是针对燕家的兵权所提出的策略。一旦真的施行,燕家仍旧是世袭侯爵,享爵位,但是不再拥有军权了。 燕景云心里明白,如果太子真的打算施行,不会过早的让他知道,更毋论在信中告知了,那……无非又是一次试探。 眼下,直面太子的问询,燕景云不卑不亢道:“如今匈奴异动频频,臣认为,暂时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机。” 卫槙颇为认同地颔首:“无论是提出的时机,还是提议本身,孤都认为不好。” 太直白,目的太明显,如果是他,会选择更隐晦的办法…… “只是事关凉州,孤认为,燕侯有必要知晓,因而让鸿湘稍了书信过去。” 提及杨渐沅,两人借此,聊了几句边军的守备问题。 话末,卫槙不禁感叹:“西北有燕侯和众将士在,自是固若金汤,可你们的不易,孤也知道。”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继而道:“过往种种不提,如今朝廷就是你们的后盾。此次奇袭匈奴,你准备从何地出发?” 言下之意,就当老皇帝主政时期,西北军物资被克扣的事不存在了。 针对这一点,燕景云没什么意见,毕竟,虽说是为了养兵,可他截留过税收是事实,还有炼铁、制盐的一摊子……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至于出兵奇袭匈奴的想法,萌生于第一道圣旨传到镇北侯府之后,利用圣旨的回京作为明面上的借口,为燕景云奇袭匈奴做个幌子,顺道,还能拔出匈奴埋在西北的钉子。更为凑巧的是,太子派亲信随圣旨一同送来的信件中也提到了——“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时机”。 于是,有了今夜的会面。 而这个计划唯一的不确定性在于,匈奴到底会不会出兵,尽管燕景云对此已有大半把握,但为了更加稳妥,他动用了埋藏许久的暗线——须卜挛,让他去说服老单于。 西北作为大周对抗匈奴的前线,领教过不少对方在战场之外的暗招,自然也会有所应对。燕家在匈奴安插的暗线里,须卜挛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如今,万事俱备。 因而,他只对卫槙的后半句话回道:“匈奴此次必然会从关外主攻西北。因而,我打算从定襄出发,先将左贤王部的两个大部落拿下后,再攻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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