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是吓坏了。 那半块玉佩藏在首饰的最下方,稍不注意就露馅了呢。 她额间冷汗淋漓,长长嘘一口气,抱着小木箱上了马车。 长长的队伍徐徐前行,车轮子压过青石板的咕隆声切。 押送薛家贪I腐案的是另一队官差,早早就出发了。 苏霓儿和陆卫青共乘一辆马车,行在中间;殷娘领着何妈妈和青衣坐在最前面的马车里。 马车里,苏霓儿和陆卫青面对面坐着。 这是一辆金丝楠木马车,四周雕栏玉砌,前后悬挂的罩灯上刻着飘逸的“陆”字; 内里装饰繁华,前半部分是方桌和软椅,后半部分是休憩的小塌,中间用一方丝帘隔开。 方桌上,四角青花盏装着一壶金银花凉茶,旁侧冰鉴的提壶孔开着,冒出汩汩如烟冷气。 到底是凉快的,可苏霓儿静不下心来。 她瞪向陆卫青:“娘说搬家你就同意?你不推一下?说人手不够急着回京之类的,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赶吧?” 但凡晚个两三天,不,哪怕就一天,只要错过明日她及笄之日不就好了? 眼下两人呆在一块,明日定会在上京。 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霓儿颇有微词,吐出的话透着藏不住的凉薄。 她知道怪不得他,娘性子执拗,决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且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 她就是心里不舒坦,非得一吐为快。 陆卫青没有看她,眸光停在手中的案卷上,缓缓道。 “回京路上不太平。若是遇上山洪或是山匪打劫,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得轻飘飘的,语调不疾不徐,她却愣是听出了一丝丝幸灾乐祸的快慰,先前那一抹怪异也寻到了答案。 这不就是昨晚她激他的话么? 他明知她不想同他一起归京,不仅拒绝过他,也拒绝过殷娘。 他想要的,不就是她明明极其不愿意、却又无可奈何的反应么? 她“啧”了一声。 “放心,真遇上事了,拉你一起垫背。” 拿起方桌上的茶盏,倒了一盏金银花凉茶,润心头的那股无名火。 窗外,街道两旁柳树成荫,柳枝飘摇荡起离别的弧度。 苏霓儿靠窗而坐,怀里抱着漆红色的小木箱,一种类似于茫然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无限放大。 八年了,她再一次踏上回京的路。 那个她拼尽全力逃离、永生永世不想踏足的地方。 今日的变故让她真切明白,前世的劫难并没有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呈现。 冥冥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从背后推她,推着她走向命运的节点。 她和陆卫青像是两株荒漠里的藤蔓,无论种子洒得多远,最后都会绕在一起。 既然躲不开,那就想办法将伤害降到最低。 她扣响长桌,示意他抬头。 “你说你明日有事,很重要么?能不能不参加?” 陆卫青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不能。” 苏霓儿又道,“既是不能,你为何不骑马先行?我们几个女人路上磨蹭,多耽误事啊。” 陆卫青放下案卷,凝视着她的眸光渐生不耐。 “你到底想说什么?” 恰有一只雀儿飞过,停在马车的窗棱上,歪着头,叽叽喳喳地啄雕花木。 陆卫青剑眉微蹙,食指轻扣窗棱,雀儿一惊,扑腾着翅膀飞出去老远,不知落在哪个草丛堆。 苏霓儿笑着,“我这不寻思着娘身体不好么,赶不得远路,就想慢悠悠的,顺带看看风景。” 苏霓儿说的话半真半假。 自打在丰县安家,今次还是她头一遭出远门,存了游玩的心思。 路上寻片林子烤个野餐、找个山泉泡个凉水澡、支个画板画遥远的山迹和流水......所谓“快活”二字,不就如此么? 当然,更紧要的是想错过明日的劫难。 若是能和陆卫青分开,或者晚些抵达上京,说不定那场劫难就化解了。 陆卫青沉默着。 须臾,从软凳下的置物箱里摸出一个白色的气囊袋,不大,约莫小半个拳头那样,软软的,似乎稍稍用点力就破了。 苏霓儿不明所以,“什么意思?这是什么东西?” 陆卫青不回答,浅抿了口茶水,调转话头。 “你多年不曾回京,就没惦念的小伙伴或是想见的人么?” ......自然是有的。 是个男孩,比苏霓儿大两岁,叫狗子。 人有些憨,但重情义,待苏霓儿极好。 也是个小乞丐,哪怕讨到半块干窝窝,也会分一半给她,就住在苏霓儿家隔壁,和瘫痪在床的爷爷相依为命。 前世,狗子哥在一次外出采药时,不慎从山上摔下来,摔死了,他爷爷闻言吐了一口鲜血,活活气死。 当苏霓儿得知的时候,就剩下乱葬岗的两座孤坟。 重生后,苏霓儿很是感慨,万般嘱咐狗子哥千万别去后山采药,同时在离开上京前,留了一箱银子给他,让他好生伺候爷爷、过安稳的日子。 当然,还有一点同样重要,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陆卫青。 陆卫青是日后的帝王,若是与其为敌,子孙三代都莫想要富贵。 不知道狗子哥听进去没有,更不知他是否还活着、人在不在上京。 苏霓儿抽回思绪,“嗨,哪来什么小伙伴?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许久不联系,走在街上面对面碰着,兴许也不认识。” 陆卫青静静听她说完,冷峻的白皙面容上没有多少表情。 苏霓儿也没有同他谈天说地的心思,琢磨着怎样才能晚些抵达上京。 一天,就晚一天也是好的。 金辉穿过路畔的红杉树,透过茂密的枝条,在陆卫青的侧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慵懒地半靠在软垫上,头微微一偏,长睫上的日辉浮动。 他懒懒吐出几个字。 “明日你及笄,我总得陪你。” 这句话多少有些迫不得已,并非心甘情愿。既是明面上爱得死去活来的小两口,面子这玩意儿总得顾及。 可如此一来,今晚必须赶回上京。 苏霓儿:“谁,谁让你陪我的?这些虚的东西,我一点不在意!大不了,我的生辰宴晚几天办,你到时候给我补过,行不?” 陆卫青冷淡淡地侧身,不再言语,拒绝的姿态明显。 苏霓儿瞬间就焉了。 * 马车行过城门上了官道,弯弯绕绕,追着不断西移的旭日,走了两三个时辰,而前面殷娘乘坐的马车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距离上京越来越近,苏霓儿心中的恐慌愈发肆溢。 她伸了个夸张的懒腰,捂着空空的肚子。 “哥哥,这都晌午了,你不饿么?你扛得住,我和娘不行。呵,我起得晚,没用早膳,你知道的。” 陆卫青斜倚在软凳上小憩,听见苏霓儿的话没睁眼,打了个响指。 外头马背上的清袂快速跑上前,从窗外递进来一个食盒。 盒子里装着一盒桂花酥和几样凉拌小菜,就着早上熬的桂圆莲子粥,盛夏用最是可口。 陆卫青懒懒地掀开眼皮,示意苏霓儿用午膳。 苏霓儿讪讪一笑,顾不得马车没停,抱着食盒就要往下跳,“我给娘送去,” 却被陆卫青用剑柄拦下,“娘有。” 苏霓儿顿住,一副不放心的模样,“那我也得看看。” 陆卫青手中的宝剑横在车帘处,拦住苏霓儿往下跳的冲动。 他眉眼一挑。 一个上午,马车行了不过三个时辰,苏霓儿不是腰酸背痛就是腿麻,央着求着要下马车活动活动; 等下了马车,小解一次需半炷香的功夫、抓个癞蛤蟆不慎跌入臭水沟、再蹲在溪边洗个花裙子磨蹭半天。 最要命的,是她不知哪来这么多话,和随行的侍卫官差挨个打招呼,关心人家累不累、热不热,热情到没人敢理她; 最后,她只好对着马儿噗嗤噗嗤的鼻孔,默默念上许久。 照这个进度,三天三日也到不了上京。 最可笑的是,她每回出马车,都得抱着她装首饰的小木箱,走到哪抱到哪,绝不离手,搞得好像陆卫青很惦记她那点宝贝似的。 陆卫青沉声道:“闹够了没有?” “没有啊,你是不是误会了?” 苏霓儿佯装无辜,“我就是心疼娘,没别的意思。” 陆卫青面色微沉,拿剑柄的另一端指了指她怀里的漆红色小木箱。 “放下,我就许你出去。” 苏霓儿的后面泛起一阵恶寒,搞不懂陆卫青为何突然如此,总觉得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他那如鹰般锐利的眸似要看透她的灵魂,叫她无处躲藏。 她反将小木箱抱得更紧了。 恰在此时,前面殷娘乘坐的马车忽然停了,陆卫青不得不让队伍跟着停下。 青衣小跑过来,隔着车帘行礼:“少爷,夫人说歇会儿,让大家伙垫垫肚子再走。” 此处是一片密林,葱郁的古树遮天蔽日,是稍作歇息的好地方。 苏霓儿忙望向车外,故作欣喜的模样。 “看吧,我和娘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 陆卫青犀利的视线扫过她怀里的小木箱,以及她抱着小木箱紧绷的五指。 他掩下长睫,遮住眸底的疑惑,没有说话。 苏霓儿总算松口气,撩开车帘。 青衣侯在外头,手里拖着一个精致的漆盘,漆盘里装着几个炸糊了的葱油饼,圆不圆方不方,瞧不出个形状,干瘪瘪的。 青衣朝苏霓儿眨了眨眼,将漆盘恭敬地放在方桌上。 “少爷,这是小姐昨日特意为您做的,做给您路上吃的,费了好多心思呢。” 苏霓儿委实没脸看,更不想承认这难看至极的东西出自她手,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个埋了。 陆卫青却是一笑,正儿八经用帕子拭了手,取了筷箸,却是翻来翻去不知夹哪一块,更别说往嘴里送。 他颔首:“好手艺。” 低沉的男中音很好听,似在夸赞,苏霓儿却是听出了旁的意味,一口气闷在心窝,不上不下。 看着那葱油饼,苏霓儿胃口都没了,索性抱着小木箱下了马车。 她去殷娘那儿唠了会嗑,嚯嚯了些吃的,勉强填饱肚子。 一想到陆卫青刚才凌厉的眼神、逼着她打开小木箱时的霸道,她就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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