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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罗娅走到他身侧，安慰般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身，腿脚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刚艰难地撑起，又猛地往前栽倒。 罗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搀扶住。 米斯艾尔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语气迟缓，感觉思维已经将要停滞。 “我杀了一个贵族。” 罗娅震惊地看着他，如果说米斯艾尔去触犯波德诺花的律法已经超越了她的想象，那么他会做出杀人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担心，我会去自首。” 他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轻一点就是最深层肮脏的牢房，重一点就是在民众面前被送上绞刑架。 他不在意。 经历过那么刻骨铭心的疼痛之后，他感觉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刚没走几步，他感觉身体里的疼痛达到了顶峰，控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 紧接着眼前一黑，只有罗娅的声音渺茫飘忽。 “米斯艾尔？！” “米斯艾尔！！” …… 梦境的另一端，躺在血泊中的银发贵族指尖动了两下。 很快，他睁开碧绿的眼睛，站起身，扭了扭因为太久没动而发僵的脖子，轻弹指间，地上的脏污消失不见，残破的衣衫焕然一新。 他朝虚空中划开一道口子，款款步入外面巍峨在云层之上的宫殿之中。 银蓝的头发变成皎月一般的银白，五官瞬息变成了另外一幅英俊面容。 梦神侧躺在贵妃椅上，悠闲地玩着手中的花朵，懒懒地朝他瞥了一眼，似乎等候已久。 “那个凡人的梦境好玩吗，狄纳洛斯？”她随口问道。 “真是棒极了，我真想再来体验一次。”狄纳洛斯微微勾唇，露出餍足的笑容，光明神居然真的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你不会知道，我把那位戏弄得多么地悲惨。” 伊莉丝倏地睁开眼。 窗外天光乍亮，眼前的天花板金碧辉煌，墙顶的浮雕用金边勾勒出太阳纹样，赞颂神明的墙画神圣高洁。 这里是圣女殿。 梦醒了，她回到了现实。 她感觉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好过，看来那个药水还有助眠的效果。 其实在梦境的最后，她在米斯艾尔刚离开不久就死了，但很神奇地意识抽离了原来的躯体，她就像是站在上帝视角一样，用意识体看到了米斯艾尔和狄纳斯汀会见的全过程。 狄纳斯汀说得没错，她也看出来了，米斯艾尔当时想选择的是救民众。 她并不意外米斯艾尔的选择，如果他心里的天秤真的能倾向她，那她很快就可以完成她的契约，潇潇洒洒地回到恶魔城。 他在梦境里对她的爱意还不足以让他堕落，从神座上跌下。 伊莉丝叹了口气。 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她现在只希望那个梦境能给米斯艾尔造成一些影响。 她翻身下床，无意瞥到放在不远处的镜子，里面映照着她现在的模样。 黑发红眼，头顶着个红色的小犄角。 她又变回去了。 与此同时，殿外突然传来神官紧张严肃的喊叫声。 “有恶魔！快！去通知圣下！！”
第38章 第38章 ◎又见面了◎ 教皇殿内, 富丽堂皇的卧室中，厚重的窗帘层层垂落在拱形门窗前，只有一缕光漏出。 深陷在床榻中的人眉头紧锁, 微微颤抖的金色睫羽被卧室内唯一的光点亮。 片刻后，米斯艾尔倏地从梦中惊醒，阳光顷刻刺入他的眼睛, 他却像毫无察觉一样, 脸上只停留着梦境的绵长余味带来的悲伤。 他愣怔在床榻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个普通人的梦。 没有对他又敬又畏的目光, 没有人在他面前过分拘谨约束着举止, 周身的一切都从容自在。 他过着平静祥和的生活。 忙里偷闲，晨曦朝露, 犬吠鸡鸣。 还有一个深爱的恋人。 在梦里, 他所渴求的全都得以实现, 让他不由自主去贪恋。 就好像刻意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冲破牢笼, 在梦境里得以恣意释放。 那都是他一直想拥有却不被允许拥有的东西。 但结局并不美满。 他低垂着眼帘, 轻轻抚上胸口不适的地方。 或许是这个梦的后劲实在太大，他到现在都还感觉心脏在隐隐作痛。 晨风微动，帘幕轻摇, 遮挡住晃眼的阳光。 米斯艾尔沉吟许久。 他似乎对伊莉丝产生了一些特殊的、他从来没有过的感情。 伊莉丝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自从给她册封圣女那一天开始, 总是会有些东西模模糊糊闪现在他脑海里，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光暗交替, 日升月沉, 云起潮落, 山峦河川。 每当他想要细想时, 怎么也抓不住头绪。 米斯艾尔缓缓坐起身, 流水般顺滑的发丝垂在他脸侧，在梦境中迸发的情绪坠入冷水，理智逐渐回归，淡漠爬上眉梢。 那些感情对他来说是禁止的。 身为教皇，他必须是完美的，理智的，不能被情感动摇，不能有一点私心。 而他在梦里竟然会冲动地去杀死一个人，并且还不可原谅地在选择面前犹豫。 米斯艾尔微微阖上眼。 所幸，那只是一个梦。 等他再次睁眼时，梦里的温存全然消逝，只余一片凉意彻骨的寒潭。 圣女殿内，伊莉丝听到窗外神官的大喊，立刻警惕起来，浑身紧绷着，回忆着圣女殿内的构造，准备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用她布袋里的魔法药草变身。 她现在还在房间里，他们应该还没来得及看见她的脸。 等一下。 伊莉丝突然感到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她的房间在圣女殿的二楼，外面晴空白云，正对着的是神殿的圣湖，视野宽阔，附近没有哪个建筑能直接看进她的房间。 更何况刚刚的声音是从外面楼下传进来的，总不可能有神官用魔法飞到半空中往她房间里面瞧，然后落回地面，再大喊一声“有恶魔”吧？ 难道被发现的不是她？ 不管别的，趁现在还没有神官闯进她的房间，发现她的真实面貌，伊莉丝赶紧从布袋里掏出药草，变成药丸吃下去，恢复成人类的样子。 然后才姗姗打开房间内的拱形门窗，站在阳台上看热闹一样地朝楼下探出头。 神官们喊的确实并不是她。 外面有一只黑卷发恶魔在神殿里恣意穿梭，后面的神官追在她身后，用光魔法攻击她。然而她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巧灵敏地躲避掉了所有攻击。 伊莉丝看着那道身影，微微眯起眼，这只恶魔有点眼熟。 好像就是之前把她抓去不知道哪个角落的小黑屋里，然后又把她和米斯艾尔传送去森林，让他们困在小村庄好多天的那一位。 似乎是注意到伊莉丝投过去的目光，那个恶魔侧身回头，非常精准地对上了她的视线，并且还笑着朝她暗示一样地眨了眨眼睛。 伊莉丝：“……” 我好像和你并不是很熟，不要在神官面前装作认识我的样子。 “又见面了，小狗。” 戏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伊莉丝回头，外面那只正被神官追赶者的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躺在她的床上，支棱着脑袋看着她。 “你……” 她刚刚不还在楼下吗？ 伊莉丝又看向窗外，和恶魔别无二致的身影正在往远处跑去。 “那只是个幻影而已，戏耍那些愚蠢的神官够用了。”恶魔毫不在意地捏下不慎粘上发梢的一片草叶，语气轻蔑高傲。 “你来这里做什么？”伊莉丝对恶魔并没有什么好感，她好端端地突然来神殿很可疑。 她之前可是完全瞧不起神殿里面的人。 “这是一个好问题。”恶魔勾唇一笑，从床上起身，在伊莉丝的房间里跟逛自家后院一样，随意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如果要说最根本的答案的话——我来这里和神有关。” “神？”伊莉丝对她的答案云里雾里，她是为了黑暗神来神殿？ “是海因吗？” “他？”恶魔随意地拿起伊莉丝首饰盒里面的项链，放在手心观赏着，语气不屑，“他算是什么神？最多也就能唬住你们这些三千岁都没有的小崽子。” 伊莉丝默了一下，如果按照恶魔的年龄来计算，大概连一百岁的小婴儿都能做她的长辈。 “海因不是黑暗神？”她问。 “哦，暂时是吧。”恶魔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但他并不被认可——至少原初的恶魔没几个认可他，我们暂时听他的只是因为目的相同而已。” 她挑出一个紫罗兰宝石项链，指尖捏着宝石放到眼前鉴赏着，透明的晶体刚好透出伊莉丝的身影， “我们认可的神明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拉·奥克塔维亚，伟大的黑暗之主，恶魔的真正主宰。” “但她不是……” 伊莉丝听说过维拉这个名字，上次在石阵那里，那位天使喊出来过。 维拉似乎就是海因的白月光。 而据她所知，维拉已经死了。 “陨落了。是的。”恶魔接话道，“但我们正准备复活她。” 伊莉丝抓住了重点：“神明还能复活？” “你的问题真多。”恶魔拉过一旁的椅子懒散地坐下，指尖轻点着把手，猩红的眼睛微微瞥向她，“神明当然能复活，但是只有一个东西能复活神明。” “——那就是光明神的神格。只要杀了光明神，我们的神明就会回归。” 恶魔说出的话语带着热切的期盼，就像是迫不及待迎来未来的曙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世界上不就没有光明神了？” “不，我们的神明将会成为新一任光明神——她将成为光与暗的主宰。”恶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觉得于心不忍吧？” 伊莉丝默然，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你可以同情人类，同情天使，但你最不该同情的就是祂。”恶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沉下眼，咬牙切齿，语气愤恨，“光明神死不足惜。” 她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伊莉丝一惊，下意识朝外面看去。 圣湖的对岸，原本大气谨严的建筑变得残垣断壁，碎石块坍塌在周围，烟尘四起，露出里面凌乱的房间。 一道金色的身影凌空划过，长驱直入，金芒利落地刺向在建筑底下的黑色幻影，光暗交织，凛然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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