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走了小孔雀,孟娴歇也未歇,紧接着唤来了鸾歌。 鸾鸟、青鸟、玄鸟三族世代追随凤主,当年的事,他们或许会知道些消息。 鸾歌垂首告罪:“是我等无用,至今也未曾找到老凤主殿下涅槃的凤凰蛋。” “所以……”孟娴迟疑着问:“当年,母亲真的是追查龙族而死?” “我也不确定。”鸾歌皱眉,神色不解:“龙族宵小之辈,运气好罢了。他们确实在很多事上动了手脚,但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同时对付凤凰与麒麟。” 龙族派饕餮住到中土,或许只是打着随便吃一个云上羽族,挑起羽族与兽族争端的想法。不曾想,竟好运气地碰上身份特殊的白绾绾。 异族与凡族、白化妖与普通妖的矛盾被激化,羽族离心,直到数百年后孟娴入主云上方才终结。 兽族那边也是一样,太多的巧合推动,桩桩件件,阴差阳错地让龙族得了最大利好。 “……母亲,真的涅槃了吗?”孟娴忍不住发问。 涅槃的凤火,是世间最为炽热之物,烈焰冲天,鸾鸟三族不会关注不到。他们寻了这么多年,说是将整片大陆翻了个翻也不为过,却还是一无所获。 鸾歌沉默了许久,艰难道:“祖树的花都落了,自然是要涅槃的。” 梧桐祖树落花,代表着一代凤主的陨落。若不涅槃,便是彻底身死。 知晓鸾鸟三族对老凤主的感情,孟娴不再说下去,安慰道:“母亲妖力强大,正值盛年,只要她想,涅槃自是轻轻松松。” 鸾歌面色稍缓,迟疑着说起另一件事:“殿下,近来,人族有些异动。” 孟娴微讶,鸾鸟三族对待凡族都不假辞色,何况是更加弱小的人族,是什么样的异动竟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鸾歌蹙眉道:“青玄闲聊时与我提起,我本没放在心上。今日说起饕餮和龙族,方才觉出异样。” “近几个月,几个人族小部落迁徙东南沿海,沿海而居,联为友邦。他们原本居于山河各处,并无往来,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皆以凶兽为图腾。” 孟娴一怔,心中有几分不好的猜想,问:“是哪些凶兽?” “睚眦、蒲牢、狻猊……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或被鳞,或带角,俱是走兽一族。” 岳峙渊点头:“我曾在昆山记载中看过,皆是龙族血脉。” 孟娴哑然,默然道:“他们在试图以人族为马前卒,为他们上岸做准备。” 岳峙渊也道:“临近大海,必然有数不尽的鱼虾。打造战车、兵弩,训练士兵,最快三年,秋日时,战事就会生起。” 春时不战,是人类部族间不成文的规矩,战争通常发生在秋收秋狩之后,各自准备妥当,再正式下达战书。 那些部族并不傻,虽是信仰图腾,但也不会盲目听从,将自己搭进去。历经一场大迁徙,刚刚定下,必然要经历几年的融合与发展,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去挑战大族。 被她轻视的族群中,竟也潜藏着龙族的阴谋,鸾歌后怕不已,哑声道:“殿下,我们得为那些人类做些什么。” 旁的不说,中土大地上还有许多信仰凤凰的部族呢。 孟娴想了想,道:“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龙族既然偷偷插手,干涉人族内政,那羽族也大可不必再客气。 毕竟,历经几个世界,做过监国公主,也做过封国之王,论发展一个人类国度,这方小世界中孟娴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结合曾在人类城邦中行商的见闻,孟娴思索片刻,提笔写下一份人类部族十年发展规划,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内容涵盖之广,足够将人类前推百年,取得物质、文化,政治、经济各方面的全面发展。 岳峙渊看罢,啧啧称赞,为她绝妙的想法感到敬佩。 鸾歌也是讶然不已,转瞬又是担忧:“这也太难了,若是没人下界去帮衬,那些人类自己可做不到。” “这……”孟娴迟疑道:“我去?” 鸾歌蹙眉,并不赞同:“这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殿下一去那么久,云上可怎么办?” 平心而论,孟娴也不是很想下界。一来她才刚刚回云上,实在奔波的累了。二来城邦建设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心中挂念着老凤主的事情,不想在下界耗上那许多年。 计划写得十分详细,孟娴并非不可替代。不过,其他人也各自有他们想做的事,短则三年,长则十年,扔谁下去呆那么久都不好受。 思索片刻,孟娴道:“把人都叫过来,看天意吧。” 政苑书房之中,孟娴、岳峙渊、厌无渡、孔殊等人围坐一圈,就连孔瑄也凑了个热闹。 手握骰盅,孟娴示范了一遍用法,道:“点数相加,和小者去。” 骰盅打开,赫然是一字排开的三个红点。 孟娴:“……” 孔殊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茫然道:“那我们还用摇吗?” 鸾歌轻咳了一声,体贴道:“方才殿下只是示范,自然还是要摇的。” 说罢接过骰盅,先行摇了一局。 骰盅移开,孔殊探头瞥了一眼,报:“六六六。” 孟娴:“……” 鸾歌有些许尴尬,赶紧收起骰盅递给孔殊,“你来。” 孔殊随手一晃,迫不及待地打开,嘿嘿一乐:“五六六,也挺大。” 孔瑄、厌无渡依次摇过骰盅,不是五就是六,数值极大。 孟娴心中微叹,刚要伸手过去,就被岳峙渊抢了先。 方才几人摇骰子时他一言不发,眯着眼眸细听着。这下轮到自己摇,更是竖起耳朵,恨不能将狼耳都放出来。 骰盅移开,其中赫然是三个一。 孟娴讶然,看向他的目光含笑,知晓他是发现了技巧。不过,他们二人本就不会分开,谁摇得最小都没什么区别。 孟娴心中放松,认同了这个结果,随手晃了两下骰盅就放下,连开盅都懒得。 孔殊却是个好奇的,倾身过来移开骰盅,愕然道:“……一?” 难道又是三个一? 孟娴低头,只见三个骰子叠做一处,最上方的赫然是一个孤零零的小红点。孔殊好奇地拿开最上头的骰子,第二个,第三个,竟都是同样的数字。 孟娴:“……” 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输就输了,竟还叠成这样,身为上神,她断不会如此倒霉。孟娴面色古怪,心中止不住地疑惑,怀疑是小天道暗自下黑手,对结果做了手脚。 看来,这趟人族她是非去不可了。 ** 暗中扶植人类部族是一回事,公然领导、参与进他们的内政又是另一回事。龙族毕竟没有直接现身,身为羽族之主的孟娴也不便堂而皇之地下界。 因此,孟娴精心选择了一个民风淳朴友善,虔诚供奉凤族的中土部族,试图找寻化为凡人,融入部族的机会。 只是,融入部族与昔日的行商不同,更别提要掌握决策话语权,必须要拥有特殊的身份才行。 探查归来,青鸟族族长青玄犹豫道:“殿下,族长和善仁慈,却无儿无女,正为此而感到烦闷。” 孟娴默了片刻,有些无奈道:“……你的意思是?” 青玄硬着头皮道:“我听见族长夫妇每天都在对着天空许愿,希望能给他们降下一双儿女。” 孟娴:“……” 场面一时静寂,孟娴抬头看天,岳峙渊低头看地,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孔殊对友人的运气表示叹为观止,随手一摇硬是把三颗骰子立成一个一,伪装凡人下界,人家又非儿女不要。 他绞尽脑汁试图安慰:“想开点,吃不饱穿不暖,这些人类活得很短,至多三十几年就会死掉。在人族的时间,过得很快的。” 孟娴艰涩道:“……这难道是好事吗?” 孔殊挠挠头,想起她的目的是让人类安居乐业,拥有自保之力,顿时尴尬不已。 他努力找补道:“人类和妖族不同,不是强者就一定命长。我听说他们有个词叫做英年早逝,你多多努力,早早完成任务,也许五岁七岁就能死回来了。” 孟娴无语,纠正道:“……这不叫英年早逝,这应当是夭折。” 孔殊冥思苦想,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孟娴却已经对他的嘴彻底失望了,用尽最后的情谊客气道:“就到这吧,再说就不礼貌了。” 孟娴与岳峙渊压缩身形,化为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让代表着祥瑞的玄鸟将他们送到大泽之畔。 冬日的水泽荒凉沉寂,万里冰封,常庭与苏云如往常一般摆上祭品,面朝云上的方向虔诚叩拜。 三跪九叩,落地见响,声声都是企盼。 苏云含泪道:“相公,凤主大人会赐福予我们吗?” 繁衍乃是部族的头等大事,春日之前,若还是没能拥有孩子,常庭将按律卸任族长之职,由一个脑满肠肥、只顾自己享乐的堂弟接替。 常庭没接话,氛围沉默而绝望。 他在战争中伤了身子,除非凤主大人直接降下圣婴,否则他与苏云注定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常山部族也注定会交由一个自私的领导者,陷入危机。 常庭垂着眼,再度叩首祈祷。苏云泪眼盈盈,与她一同重重叩首,额头触在冰冻的荒土上,热泪一连串的渗入。 微凉的风拂过面颊,苏云蓦然抬首,看到天空中聚起数不尽的偌大玄鸟,羽翼丰满,声音清越嘹亮,正在湖中心处盘旋不止,上下翻飞。 日暮的暖色照在光泽的黑羽上,如同圣光神迹,苏云激动地拉起丈夫,喊着:“天降玄鸟,祥瑞!” 常庭亦是十分激动:“定是凤主大人的使者!大人应允了我们的祈愿!” 二人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跑上大泽冰面。 随着他们的靠近,一只又一只的玄鸟振翅而起,温柔地环绕在他们周围,声音短促清亮,似是催促。 待到大泽正中,最后一只玄鸟翩然起身,羽翼一展,其下赫然现出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女娃杏眼圆润,粉面桃腮,灵动可爱。男娃肤色微黑,面带金纹,冷着一张小脸,像是脾气不好的样子,手却紧紧拉着女娃的小手,扭着身子想离她更近一些。 苏云流着泪解下外袍,忙将两个娃娃抱在怀中。 “凤主大人仁慈……” 他们有孩子了,常山,也还有希望。
第111章 人间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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