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快些离开,他们才好开阵。”孟娴劝道。 萧承安低低应了一声,二人快步朝矿脉的方向走去。 藏剑山庄世代铸造为生,矿脉离得很近。 所谓极寒玄铁,便是矿洞深处、极寒之地最为凝练的铁矿精华。 不同于一般的铁矿,极寒玄铁几乎没有杂质,色如重漆,敲击有金玉之声。 二人在矿场工人的帮助下下了矿井,在漆黑的矿洞中试探着前行了许久。 深井下不能见明火,寻常矿工只采露天的矿藏,只有经验十分老道的矿工才会下到深矿采集。 “早知这么阴,就不让你下来了。”萧承安在黑暗中摸索着拍了拍孟娴的手,“冷不冷?” 井下温度低,连他都有些冷了,那个爱晒太阳爱喝甜茶的女子如何受得了。 冰凉的大手碰上温热的小手,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不敢相信的又摸了两下。 好热。 孟娴:“……” 说实在的,这比冥界暖和多了。 她也知道这不太正常,紧张的缩回手。 萧承安默了片刻,感叹道:“你身体可真好,不愧是神医谷首席弟子,会养生。” “……对。” 孟娴硬着头皮颔首认下。 真是谢谢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这理由。 孟娴不但不畏寒,她还看得清。 在孟娴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萧承安很快找到了传说中光滑如镜,敲击有金玉之声的极寒玄铁。 “太好了!竟如此顺利。” 萧承安喜道:“我们快出去吧……” 话音未落,矿洞口处传来一声巨响,二人钻出这道支脉,霎时被呛的掩住口鼻,主矿洞里一片烟尘,行了不过几十米,便被巨石堵住了。 他们自入矿道约行进了一百多米,此时距离竖井至少还有大几十米,这条矿洞竟然坍塌了如此宽的距离。 “……” 孟娴有些无语,真是越急着做什么越不顺利,她忍不住问:“你觉不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走运了。” “也没有……吧。”萧承安迟疑。 孟娴叹气:“自我们结伴而行,我是眼瞧着你一日不如一日了。” 先是中毒重伤,然后是南宫家那摊子烂事,昼夜奔忙不说,还再度负伤。 藏剑山庄倒是热情淳朴,但他荒山野岭拔个剑会被古剑围殴,伤未愈又见鞑靼人虎视眈眈,不得不提前下矿取寒铁,结果矿洞坍塌又被埋了…… 孟娴敛眸,心中叹惋,这就是阎君不得不收了他的原因吧。 即便他本人是如此的良善正直,一心想要所有人都好。 但过于强大的灵魂力量会激发所在世界的一切不稳定因素,围绕着他争夺力量,他活得越久,这种影响就越深重,直至他死,或是世界崩毁。 萧承安沉默了一下:“……你是想说你克我吗?” 孟娴:“……??” 倒也不必怪我。 “你想出去吗?” 鬼使神差的,孟娴问了句废话。 洞中静默许久,萧承安发出一声轻叹,低声说:“半碗。” “……成交。” 孟娴先是抡起小鼎打晕了萧承安,而后九冥转魂鼎变锅,锅底朝外平推了出去。 最近孟娴身旁日日有人,九冥转魂鼎只能日日发呆装成凡器,如今终于能活动活动,它兴奋的一路狂推猛砸。 孟娴背着萧承安走在后边,被飞来的碎石烟尘糊了一脸。 “呸!” 她吐出飞到嘴里的石子,“锅兄,矜持一点——” “彭——” 一块石子直直地砸向萧承安的脑门,那饱满好看的额头瞬间红了一大块。 萧承安眼皮动了动,孟娴和大锅同时屏住声息—— 没醒。 孟娴长出一口气,这次,不用她再说什么,九冥转魂鼎·锅如同名门淑女一般举着锅把矜持开路,甚至还用灵力包裹住了落下的碎石,无声无息。 孟娴也小心的驭使灵力将自己抬高了几寸,让青年的长腿得以离开地面—— 她再也不想听到为何会磨破鞋子、伤到脚趾的疑问了。 ** 萧承安被摇醒时,身旁还有几具矿工的尸体,他愣了愣,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帮他们放吊车下矿的那位。 他半边身子被炸的血肉模糊,死状凄惨,身侧有断裂的兵戈和黑灰色的火药痕迹,矿井附近还散落着碎石,烟尘气息满满。 看来矿洞的坍塌并非偶然,而是矿工利用火药对抗鞑靼时不慎被击飞反制造成的。 远处传来喊杀声,萧承安提剑赶去,发现矿场储存矿石的排屋旁,几个鞑靼人正与矿工战作一团。 这些矿工倒也悍勇,只是到底不敌训练有素的兵士,几人皆已负伤。 萧承安闪身格挡下鞑靼人的长刀,先是运起内力震掉兵刃,而后几招解决掉了这些人。 孟娴匆匆赶来,给矿工们喂下几颗护心养元丹,又扔下几瓶伤药,让他们互相帮忙处理一下,对萧承安说:“庄内肯定还有更多鞑靼人。” 萧承安点头:“看来他们早就备好了兵力,打的是先礼后兵的主意,谈不成条件便即刻进军。” 有孟娴的辅助,他们找极寒玄铁并未用去多少时间,算上开路出来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如此迅速的开战,军队定是一早就藏在了附近。 二人运起轻功,迅速朝庄户内赶去。 一路见到几波庄户人与鞑靼人拼杀,这些平日里种地冶铁、安居乐业的平民百姓,或拿起刀剑,或抄起菜刀农具,无论男女皆是一副悍不畏死的英勇模样,为保护家人甚至不惜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孟娴看到,那个曾给他们带路的小童,驱赶着更小的孩子躲进巷子里,而后手持匕首踩在竹筐上,在鞑靼士兵走来时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用小小的匕首插进敌人的颈间。 尖刀划过他的手臂,藕节般细嫩的胳膊上鲜血直流,小小的孩子却连一滴泪都没有落。 萧承安面色凝肃,手下剑招迅猛,大开大合,毫不犹豫地击杀了这些入侵的鞑靼。孟娴紧跟其后,为受伤百姓做急救。 幸存的百姓很快围拢过来,一部分老弱自发留下照顾同伴,还有一战之力的则握紧武器,跟在萧承安与孟娴身后,一齐向山上冲去。 道路两侧的沟渠里堆满鞑靼人的尸体,一些不幸遇难的同伴则被小心的搬到屋里。他们一路上山,且战且走,战斗的队伍越发庞大,愤怒的民众红着眼眶誓死保卫家园。 藏剑山庄大门敞开,里面传出兵戈激撞之声。 萧承安一马当先,提气跃入。 院内,十二名鞑靼亲卫与三位庄主战的正酣,三位庄主夫人手持刀剑亦是力战不歇,为丈夫掠阵。 格日勒好整以暇地靠在正堂廊柱旁,眯眼盘着手中宝石,不甚在意地看着。 “李,你要知道好虎怕群狼。” 他得意的说:“你或许打得过我的狼卫,你庄下的那些兔子呢?可斗得过鞑靼雄兵?” 二庄主目眦欲裂,怒骂无耻,心绪不宁间被一个鞑靼狼卫挑开剑尖攻向面门,他连忙弯下身子,险险避开。 俯仰间,另一柄鞑靼尖刀的锋芒却已直指心口。 “二哥!” 铮—— 一柄长剑挑开尖刀,手腕一转削下那鞑靼狼卫的头颅。 剑客修长的手指抓着那死不瞑目的人头,狠狠砸向格日勒脚边,滚热的鲜血溅到他手中的绿松石上,青年冷厉的声音响起: “好虎怕群狼,这话我回敬给你。不过——” “你非虎非狼,区区鬣狗罢了。” “杀!——” 喊杀声不绝于耳,门外涌入大批人,却不是鞑靼兵卒,而是藏剑山庄的庄户人。 * 油润的绿松石落在满地的血泊中,旁边紧挨着的是它主人的头颅。 格日勒生机全无的面孔上满是难掩的惊愕,仿佛到死都在诧异,不敢相信那些温顺的兔子真的打败了狼群。 可他又算什么狼呢,不过鬣狗罢了。 格日勒至死也不懂,蛮横与掠夺不是强大,真正强大的人心中有所坚守,身后有所卫护。 兔子固然柔弱,但当它身后守护着家人,就一定会磨尖了爪牙绝不退后,血战到底。 藏剑山庄重归寂静,无尽的夜色中,汉子们红着眼眶,妇人们已落下泪来,小孩子们懵懵懂懂,呆愣愣的守在再不会动的家人、朋友身旁。 他们顾不得伤痛,忙碌的收敛着亲人的尸首安葬。 入侵的鞑靼人被绞杀了八成,只有少数狼狈逃出。 尸体被堆成一座小山,大火烧了一整夜。 这一夜,全庄无眠。 星子黯淡,弦月也为此沉寂。
第15章 恒如剑 孟娴忙了整整三日,带着庄上的医者为百姓们治伤。 直到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她才终于有机会搬来躺椅,重新瘫倒在檐下晒太阳。 手边依旧摆满了萧承安切好的瓜果和剥壳的榛果板栗,不过这次,没有人与她分享这些了。 那些父母双亡又无亲眷的孩子尽数被三位庄主收养,藏剑山庄变得热闹了很多,但檐下躺平的队伍却只剩下了孟娴一人一鼎。 那日,李新野被母亲锁在屋内,他颤抖着手捅破窗纸,透过小小的窗洞,亲眼看着父母叔婶如何同鞑靼狼卫血战。 那是真刀真枪的战斗,是会流血的战斗,也是他无法参与的、保护他的战斗。 父亲受伤流血的那一刻,李新野没有哭;尘埃落定、被母亲揽进怀里安慰时,他也没有哭。 他只在星夜里偷偷溜出房间,试图举起父亲练功的石锁。 ——李新野失败了,那是现在的他远远承受不起的重量。 小小的少年终于泪流满面,将这份沉重牢牢记在心底。 此后他日日早起,李新野成了藏剑山庄的孩子王,教弟弟妹妹们提石锁,挥木剑,还红着脸向萧承安讨教曾经没好好学的拳法和剑法。 萧承安大喜,好像流浪汉终于找到工了一样,每日像个威严的教头,带着他的孩子兵们练拳挥剑。 这人的心总是热的,善待他遇到的每一个人。 孟娴每每想起都觉得奇异,都说神爱世人,但神灵并不会在意每一个渺小人类的悲欢,他们只是各司其职的维持着三千界的运转罢了,以及…… 在必要的时候应劫殉道,就如同她的旧友赤尧上神那样。 萧承安是她见过唯一一个,满心都是爱的人,能够为了不相识之人奋不顾身,会因为急着救人而应下半碗转魂汤,就连不想死的理由也是没有报答家人师长的恩情。 这样的魂魄,合该属于他们冥界。 孟娴懒懒打了个哈欠,由衷地为冥界即将添一个好鬼而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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