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折澜默了片刻,无奈道:“我一心追求权势,自然是参加过的,不然也不会知晓其中内情。” 孟娴摇头不解:“你家但凡多养条狗都会被饿死,我看你就差没贴钱做官了,也不知你求的是什么权势。” 崔折澜并未作答,他拨开一丛灌木,踏上石台回身向孟娴伸出手臂。 孟娴仰头看他,阳光从后方洒来,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暖色的柔光,她不自觉的笑起来,只觉这场景分外熟悉,和上个世界与萧承安同游一样。 将手放进宽大的手心,大手一紧将孟娴扯了过来,另一只手旋即揽住她的腰身,几息后,孟娴稳稳落地。 那只手并未松开,而是拉着她一起穿过这条小径。 曲径通幽,尽头处豁然得见一道如银练般的小瀑布,湍湍白流冲刷过嶙峋的巨石,激落寒潭,水雾弥漫间,恍然还有七彩的虹霓之影。 渺小的人声在激流中变得飘渺难闻,崔折澜握紧孟娴的手,从身后环拥住,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纳入怀中。 “殿下……”低沉的声音在孟娴耳畔响起:“臣出身贫贱,看尽了世人丑恶嘴脸。” “臣厌极了这世界,唯一挂心的便只有权力,我要这世间变个样子,家徒四壁、谨遵皇命,不过是其中一点微不足道的手段罢了。” “不过,那是从前……” 男人灼热的气息紧贴在孟娴耳畔,让她有些许的颤栗。 “公主殿下……”简单的四个字被他咬着气息慢慢吞吐而出,每个音节都如同在舌尖缠绕品尝过一般,听的人脸热心跳。 崔折澜用叹息般的语气说着:“臣今后只听您的。” 而后又用那缠绵的语调喊:“孟娴……” 孟娴忽然意识到,她如今身份名李孟娴,崔折澜平日里喊她孟娴,与称呼凡人女子闺名无二。想到这,不由得睫毛微颤,脸更红了。 那双温暖的大手摩梭着她的指尖,顺过手腕,慢慢伸进袖中。 九冥转魂鼎落入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之中,崔折澜一手与她交握,一手把玩着鼎,声音飘渺:“公主还想毒死臣吗?” 孟娴垂下眼眸,抬手轻点九冥转魂鼎,鼎中汩汩生出幽紫色的奇异液体,是她无声的回答。 这一幕对凡人来说有些刺激,身后的身躯僵硬了一瞬,沉重的呼吸凝滞了片刻。 而后是更加紧密的拥抱,几乎像是禁锢一般。 转魂汤洒落,九冥转魂鼎被打落,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虽不满,却也只能假装凡物趴在草丛里。 “他也喝过吗?”崔折澜语调阴沉。 “谁?” 孟娴一怔。 “萧、承、安。”
第24章 自毁求退 孟娴愣了一瞬, 想起初见崔折澜时自己曾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原来,被他听到了。 “喝过。”孟娴诚实道。 “我和他,长得很像吗?”崔折澜声音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他爱穿青衣, 性情温柔, 比我爱笑……对吗?” 孟娴听的心惊, 崔折澜竟是如此缜密之人,她曾经那瞬间的晃神全都被他捕捉了下来,并分析出结论。 如今, 还毫不留情的戳破。 萧承安亦是聪明的,只是那个青年总是沉默的避开, 直至临死前最后一刻才无奈剖开。 崔折澜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他更尖锐, 更决绝。 怀抱忽然被松开, 孟娴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后退,听到石块被捡拾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看到崔折澜手持着尖锐的石块,坚定而迅速地划在自己脸上,从眉骨向下、划过眼睑, 直至颧弓上方。 “你做什么!”孟娴大惊,扑了过去。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多了一道骇人的伤痕, 崔折澜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随手扔掉染血的石块, 将孟娴拥入怀中,不顾满脸的血污,轻松道:“孟娴, 我现在不像了。” 孟娴气的直抖,只觉得这人疯得厉害。 明明就是一个人, 偏要如此折腾,问都没问她几句,自说自话就把自己伤成这样。 她抖着手推开崔折澜,想打人却又下不去手,最终按着他坐在寒潭边,狠狠地敲了下他的额头。 崔折澜全不似往日那般端着,骄傲又满身是刺的样子,如今他神态轻松,眉目疏朗,笑容如沐春风般温柔又和善,还带着一丝甜蜜。 孟娴看着他那样,实在不敢说他现在简直和萧承安一模一样。 本就是一个人,就算经历不同性情有些差异,内核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他们这情况,习惯、字迹和喜好都完全相同,简直就和凡人失忆了没什么区别。 孟娴心里暗骂,失忆后吃自己的醋给自己毁容,崔折澜真是疯得别致。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过分,现下整个人乖得不得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坐下,仰头,拿锦帕,都带着笑乖乖听从。 孟娴拿野外常见的药草为他做了简单的处理,撕下内裳的布料给他包扎上。 “我要留疤。” 敷药草的时候,崔折澜推拒了一下。 “留你奶奶。” 孟娴皱着眉,强硬的给他敷上药。 大概是没想到孟娴还会骂人,崔折澜怔了怔,悻悻放下手。 而后又愉悦的说道:“孟娴,你生气了。” 孟娴冷哼一声。 “你再也忘不掉我了。” 孟娴抿了抿唇,心里憋闷得很,却又什么都没法和他说。 方才的怒气倒是消散了大半。 捡起九冥转魂鼎,随手扔进崔折澜怀里,孟娴问:“什么时候喝汤?” 崔折澜接过小鼎,面色温柔:“再陪我多走一段日子吧,到不得不喝那天。” 孟娴连最后一丝怒气也没了,心里酸酸软软的。 她垂下眼睫,眼眶有些发热,应了声“好”。 崔折澜笑意更甚,起身拉住孟娴,一点点顺着她的手腕摸进袖子,把九冥转魂鼎又原路塞了回去,半揽着她,不羁地单手行了一礼,说:“臣的命,劳您先保管着。” 孟娴破涕为笑,颇有几分无奈。 闹了这么一遭,二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 走之前,孟娴趁着崔折澜背对他,收起那块染血的石头塞进了袖子。 *** 之后几日,崔折澜再度负伤告假休养,这次是真的负伤。 他还上了折子说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任,又说如今受伤损了颜面,还影响了视力,自请降官,并辞去太傅一职。 本朝有残疾和面部有损者不得参与科考的规定,但还没有受伤便要降职的,尤其还是当朝权宰、正一品大员自请降职,也不知群臣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崔折澜申请了翰林院闲职,恰是正四品,大召皇室姻亲可达的最高官职。 这职位过于清闲,孟娴十分不解:“你不想干了?怎么不干脆辞官?” 这方小世界和上一个截然不同,那个世界刀光剑影,都是实打实的危险。来这里半年未见一点血腥,暗地里的涌动却半点不少。 她不是很适应这种暗流,宁愿跑出去游山玩水遇劫匪。 “公主殿下。”崔折澜无奈道:“您还在这,让臣去哪啊。” 孟娴这才想起,大召朝皇子皇女皆不得离京,就连所谓的亲王封地也不过是虚封。 她叹了口气,心想难道就要困在这块小地方了吗。 “他会同意的吧?” 孟娴猜测:“先帝钦点的两个辅政角色都识趣退场,他大权独揽再无任何风险,终于能满意了。” “未必。”崔折澜神色复杂。 孟娴一脸空白,觉得不合理,又想到以崔折澜的聪慧,所猜测之事从未错过。 不禁困惑道:“那他还想要什么啊?” 崔折澜表情复杂:“估计是…要我仰望拜服,同时甘心受辱,还要为他披肝沥胆。” “……”孟娴无语,诚恳道:“听起来真的很幼稚。” “还有你。” 崔折澜叹气道:“他依赖又忌惮你,既想你站在他身后,又想你跪在他脚边。” 想起那日选妃后的对话,孟娴惊叹于崔折澜对于人心的敏锐洞察,怪不得能在这吃人的朝堂活到现在。 叹了口气,孟娴感慨:“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李元芑所求的都是矛盾之事。” 崔折澜轻笑出声,伸手握住她。 二人并排躺在檐下躺椅上,微风徐徐,暖阳昭昭。 *** 宫内,御书房。 一道折子被狠狠扔下去,李元芑面色阴沉:“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吏部侍郎谢渊小心捡起,与身旁几位大人一起翻看。 他的女儿谢茹晚是入宫贵女,年方十八,举止端淑,很得淑太妃喜爱,谢渊如今是坚定的皇党,甚得宠信,常与右相和各部尚书共同参与御书房议事。 折子不长,很快就被看完,禀的是崔折澜受伤意外损一目,无力承担大任,自请降职。 户部尚书陈园礼是个性情圆滑、惯爱讨巧的人,堆着笑:“陛下亲政已久,崔大人自愧于浅薄寡助,也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朝臣们都看在眼里,短短半年时间,那位先帝时期简在帝心的崔大人迅速失势,甚至被排挤出了御书房议事。 李元芑眯着眼不应,面色不虞。 谢渊忙接话找补:“毕竟是先帝钦封,半年就下了未免难看,崔相这是叫陛下难做呢。” “余老怎么看?”李元芑问。 余守中亦是先帝所命,在崔折澜晋升后擢为右相,原属翰林院,一心治学,门生无数,是天下文人典范,亦是三朝老臣。 这位著名的直臣拢着手,神色淡淡:“崔大人敢于急流勇退,老朽……” 陈园礼倒吸口气,悄摸摸的拽了拽他这位老师,接话道:“右相的意思是,崔大人已表明了谦逊的态度,为人臣子的,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余守中瞪着眼,在陈园礼恳切的目光中压下了脾气,到底没反驳。 “降是不能降的,不但不能降,还要加。” 李元芑嘴角噙着笑,扔下另一道折子,“既受了伤便好好养养。让他去江南散散心,顺道收些粮上来吧,西北大军可还等着呢。” “这…”陈园礼捡起折子,看的愣了。 江南湿热,稻谷一年两熟,如今倒正是收的时候,只是这折子上分明写的是遭了水患…… 凑过来看的几位大臣一时都静了,片刻后,谢渊开口:“陛下仁爱,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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