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山月抿着唇,握紧了手中法器,贺归面色一变,声音阴沉,“小月亮,你可是不愿?” “我愿意。”慕山月深吸口气,继续道:“但不是对你。” 那双眼骤然变得猩红可怖,贺归周身气息紊乱,丝丝黑雾透体而出,挥手间释放出更多的魔种,魔气随心而动,聚合而出一只形似万古之森兽王的魔种,周身气息森然,使人望而生畏。 兽王喉间发出低吼,杌兽腾地甩开孟娴,带着众小弟列好阵型。众修士、灵兽亦严阵以待。 一触即发的氛围中,传来一位女子娇俏的轻笑声,张宛然斜倚在城楼上,垂眸欣赏着指尖上的蔻丹,语气轻慢:“贺大将军这是要抢亲?真是好出息。” 贺归双目猩红,意识迷乱,低吼:“她不愿,她不愿……” “那又如何?”她毫不留情的嘲讽,“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她若不愿,便是你没本事,留不住她。狗男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倒怪起对方来了,真是好大的本事。” 贺归回神,冷笑着反问:“你留的住?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你便看看我有没有咯。”张宛然身子前倾,依在城墙边缘,娇笑着向远方伸手,“官人,来呀!” 毫不意外,那个方向,依然属于紫霄宗。 辰戌离疲惫不已,忍不住质问:“你们紫霄宗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竟已和魔种做了姻亲吗? 孟娴第一次,清楚地听到了温明朗的叹息声。内心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怜悯,不问世事上百年,再出山时,当今修士竟已多情到了这个地步。慕山月与当年的涂山月本就是一人,旧情未了也就罢了,陈丹青这个根正苗红的仙门弟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陈丹青直视着城墙之上的女子,犹疑着迈出了脚步。 “陈师弟!”灵药峰弟子急切唤道。 陈丹青脚步微顿,随即更快的迈出,走向接引的魔侍。 “好!”贺归开怀大笑,道:“看来,今日的喜宴还能继续,诸位请入城来吧。” “明朗剑尊,本将军便不留你了,早日去往欲壑魔渊解决你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吧。” 说罢,贺归转身跃下城楼,伴随着他的脚步,城内的魔种显出类人的面貌,破败的街巷楼阁也恢复了往昔的繁华,红街十里,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不是幻象。辰戌离与何知周对视一眼,神色中满是担忧。能够凭空造物,改变整座城的面貌,贺归的能力已经远超他们所料。 “明朗剑尊?”二人询问起温明朗的意见,即便被证明是这场大难的起因,但他毕竟是在场修为最高深的大能,且一直以来态度积极地想要解决魔渊之事。 温明朗看向城内的目光有些许复杂,似是隐含怀念。轻叹一声,他决定道:“本尊带弟子前往欲壑魔渊,你们暂且入城赴宴。莫要轻举妄动,他如今不大清醒。” 不大清醒?辰戌离微怔,试探道:“明朗剑尊的意思是?” “他在自己的心魔中。” 魔种自然不会有心魔,除非,他仍旧是人。即便散作魔气再度凝聚,也依旧保留着自己的魂魄与神识。 辰戌离心中骇然,这该是何等坚定的意念,他的魂魄,又到底碎成了多少块。 压制住心绪,他谨慎点头:“我等知道了,剑尊一路小心。”
第91章 魔渊之下 再度踏上大漠, 走向魔渊的方向,顾长州心绪颇为复杂。这次不是画中,而是真正的、吞噬了三百高阶修士性命的阳关。 画中的魔渊空无一物,除却浓深似墨的恶欲, 便只有一座空荡荡的祭台。那么真实的它呢, 是否血腥可怖, 是否飘散着数百年来阳关修士碎裂的神魂? 孟娴静默的走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着她,他们并未御剑, 而是脚踏实地的一步步前行。前方,是那位永远挺拔如松的白衣剑尊。 魔气愈发浓重, 空气逐渐变得阴冷, 坚硬的黑石取代黄沙, 宽逾百丈、深不见底的魔渊出现在眼前。 温明朗在深渊之畔袖手而立, 无悲无喜地垂眸望向深处。 顾长州问:“下面有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见顾长州面露困惑,温明朗淡声解释:“那幅板画是本尊所作,画中空间与我神识相连,你们所为,本尊俱知晓。” 顾长州一怔, 他虽知晓画作是温明朗所作,却不知他竟分出了神魂去关注哪里。想起画中的见闻, 他竟看着自己一次次取走苍生玉, 阳关陷落,修士一次次身殉魔渊。 “师尊为何……?” 温明朗神色淡淡,眉宇间稍显疲惫:“活的久了, 总会有些无聊。” “五百余年了,也不知下面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他转头看向孟娴, 道:“下去看看吧。” 孟娴一愣,反问:“我?”为何是她先下去? 温明朗神色自然,道:“你比长州晚来二十五年,你以为本尊为何要你做他师姐?” 孟娴默了一瞬,不可思议道:“你按填魔渊的顺序给弟子排位?” 那怎么不干脆多收点,百八十个更加保险。 温明朗似乎猜到了她的未尽之语,摇头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下到魔渊的。” 顾长州急道:“探路而已,我先来。” 他刚行出两步,便被一股强大的威压制住,双膝狠狠砸在坚硬的黑石上,额头青筋暴起,肩背肌肉鼓胀,却怎么也无法起身。 温明朗递过一张极光符,对孟娴吩咐:“若无异常,便点亮符箓。” 随后一掌推来,将孟娴打入深渊。 跌入深渊的瞬间,她看到顾长州瞬间变红的双眼,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顺着那力道落下。温明朗是大乘巅峰修士,至少在名义上,她无法抵住这一掌。 顾长州的嘶喊从痛彻到无声,入目所及皆是无穷无尽的黑沉。魔渊深不见底,孟娴一面下落,一面无聊地取出一杯倚竹轩的果饮,对着竹管吸溜。 温明朗吩咐,若无异常便点亮符箓。可究竟什么是异常? 阳关板画乃是温明朗所作,画境中的魔渊应当就是他五百余年前所见的样子,黑沉空荡,只有无孔不入的恶欲之气与空荡的祭台,仅此而已。 他坚持要孟娴探路,是在害怕什么?昔日阳关修士的魂魄皆已消散,仅余的两个正在外面的阳关城筹备喜宴,温明朗连有着大乘期实力的贺归都无惧,她实在想不通深渊之中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忌惮如斯。 若不是怕这深渊,便只能是试探她了。孟娴蹙眉思索着。一直以来,温明朗对她的态度都颇为奇怪,她不如寻常弟子那般恭敬敬畏,温明朗一个口必称尊的人却从未计较过,每月一次的课业考校,与其说是指点,倒更像是观察。 不仅如此,在此行之前,朗月峰上谈到那盘棋局的胜负时,温明朗竟打量着她说着胜负未决。联系到刚刚他所说,画境与他的神识相连,其中发生的事情一应知晓。而画境之中,孟娴并未多加掩饰,屡次取出九冥转魂鼎作战,甚至在突破时闲坐一旁静看雷劫。 孟娴有理由怀疑,温明朗对她的身份有怀疑,或者至少知晓了九冥转魂鼎的神异。 下坠的速度缓了下来,孟娴脚踏虚空,环顾四周。魔气涌动,黑沉幽静,一切皆与画境内的魔渊无异。 收起手中符箓,孟娴心中有了猜测。温明朗或许是想要试探她是否会受魔气影响,陷入心魔幻境。 人心皆有缝隙,没有人能够逃过心魔的拷问。按照先前的见闻,黑雾越是浓重,人欲便越是躁动。阳关城外的黑雾已足够合体期修士气血涌动,化神期修士若无医修帮忙,只怕一个时辰就会陷入心魔幻境。而这深渊之底的魔气,只会更加强悍。 她若陷入幻境,最多便只是个稍有奇异的凡人,若依温明朗所言点亮符箓,便彻底坐实了自己身份的异常。 想清楚温明朗的意图,孟娴挑拣了祭台旁一块干净的空地躺倒,阖眼昏睡,假作入幻。 ** 眼见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于深渊,顾长州紧咬牙关,双眼通红,一刻也不停地挣动着,喉中发出绝望的低吼。 半晌过去,深渊之下仍未见极光符亮起,温明朗眉头微蹙,似是有些诧异。 “我是下一个?”顾长州嘲讽道:“师尊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温明朗不急不徐的摇了摇头:“我是。” “你不必下到深渊,我欠顾家良多,阳关因我而毁,养你至今,又先你而去,也算是偿还了这番因果。” 顾长州咬牙:“师尊欠的不是我,甚至也不是顾家,而是整个阳关,整个人间。” “你应当知道,本尊不在意那些。”温明朗面容沉静,无悲无喜:“本尊将你母亲带离这里,又尽心尽力,亲手抚养你长大,谁都有资格说我,唯独你没有。” 顾长州忽地顿住,咬着牙双目赤红。 他说的没错。那个高高在上如云岭冰雪般的太上长老,曾亲自喂他吃饭,教他穿衣,手把手照管他生活中的一切。甚至舍下仙门的骄傲,去学他曾经认为世俗的、不入流的阳关剑诀,只为能够更好的教他。 温明朗从未对他隐瞒过他的来历,精心准备他的衣饰、功法,和他讲述那里曾发生过的所有故事,曾笑傲大漠的一代阳关修士。 他让他始终属于阳关。 顾长州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当年,并不知道拿走苍生玉会发生什么,是吗?” 温明朗忽地笑了,目露怀念:“你的母亲,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顾长州恍然记起龙谷传承中母亲的记忆,眼前,面容如昔的白衣修士依然如此回答:“我或许自私、冷漠,但并不蠢。本尊选择如此,不计后果。” 顾长州哑然道:“我所知的师尊,不该是那样的人……” 不慕名利,幽居竹林,终年弈棋的大乘修士,十余年广派弟子,不遗余力修补裂隙的仙门长者,甚至是细心聆听妖兽的诉求,给杌兽准备飞舟灵食……桩桩件件,满是对这人间的温柔关怀。 “能拿走苍生玉,本尊又会是什么好人?”温明朗微微侧首,回忆道:“苍生玉融入了我的命魂,虽令我功至大乘巅峰,但其中的生灵念力也将我牢牢束缚在了这方世界,此生再无可能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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