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香宁往大床的角落里缩,扯了扯被子裹住自己。 “徐氏,你……真是胆大妄为。” 康熙虽是这样说,但还是下床赤着脚过去给她倒水,这铜壶里的水是温热的,他倒了一杯拿给徐氏,见徐氏吭哧吭哧直接喝完一杯,喝完才朝他露出浅浅的笑容。 “皇上你真好,你怎么那么好。” 得逞后的徐氏开始说好话了,刚才的刁蛮任性又没有了,康熙都快习以为常了,他捏了捏徐氏肉乎乎的脸,“你啊,这性子在别人面前要藏起来。” “皇上,疼……” 康熙也不想破坏氛围,想着往后再好好教导徐氏,他回到床上,拥着徐氏又继续刚才被中断的行为,两人呼吸变灼热,忽而觉得寝室变暖了,流动的全是热气。 寝室内挂着的西洋钟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第35章 第35章 初夏, 这几日绵绵阴雨不断,整个紫禁城笼罩在雨雾中,朦胧一片,跟大学士议完事的康熙前去永寿宫探望贵妃, 一行人跟在身后, 两名太监撑着大油纸伞走在前头。 阶下石子铺成的甬道潮湿无比,一步一个浅水坑。 永寿宫偏僻静, 除了贵妃与一位庶妃, 其它小主并不在此处居住,宫门口都没什么人走动, 康熙刚走进去就闻到药味,他制止梁九功想要高喊的举动,让其他人停住脚步。 廊下里有人架着炉子正在熬药。 “差不多就行了,贵妃娘娘这身子喝多少药都不管用了,熬得再久还不是那样。”其中一位穿着浅蓝色旗装的宫女说道,挥扇子都敷衍, 挥两下便停了,百无聊赖地坐在小凳子上。 “可这药, 太医说要熬够两个时辰。”身旁另一位穿着浅绿色的宫女接过扇子, 继续扇风, “这药怕熬不够两个时辰就没药效,还是继续熬吧, 别把火灭了。” “碧真, 别那么傻,熬够两个时辰又如何, 娘娘喝了药也不见好,你我三年前被分配到娘娘这边, 我觉得娘娘撑不过这个年,我们还是要赶紧想好出路,谋个好前程,免得娘娘走后,我们无着落,我原本想着分到贵妃娘娘这边是个好前程,结果你看……病秧子一个,这宫都没几个人踏入,门可罗雀。” “别说了,娘娘已经很可怜了,我们好好照顾娘娘才是。” 梁九功瞥了瞥神情严肃冷厉,转动玉扳指的皇上,心想这两个人要祸到临头了,竟然在背后妄议主子,经皇上提醒,他咳嗽两声,这一咳嗽吓坏两个小宫女。 两个小宫女一回头见到皇上,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整个人瘫软。 “参见……参见皇上……” “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照顾贵妃的?” “奴婢……奴婢……”两人吓得结巴,说不出来话,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 “什么?” 正在房间里看书的徐香宁听到桂兰的话,震惊到忽觉喉咙一涩,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坐在她房里炕上的其他人同样诧异,通贵人放下手中的竹绣硼,将刺绣的长针插在一头,看向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桂兰。 “桂兰,你快说说怎么一回事。”常常在催促道。 春喜倒是先给桂兰倒一杯茶水。 因外面下雨,她们不能外出,长春宫除了端嫔,其它小主都聚在徐香宁房间,齐坐在炕上各做各的事情,针线活居多。 桂兰喝口水缓过气后才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刚才去内务府拿月例时听内务府那帮人说的,说是皇上去永寿宫正好撞见底下的人没有尽心伺候贵妃娘娘,皇上震怒,让人细细盘查,将永寿宫所有没有尽心伺候的奴才通通拉去仗毙,死了六个奴才,死状惨烈,鲜血淋淋,还有几个被拉去慎刑司做苦役,贵妃娘娘身边少了那么多人,内务府正重新挑人送到永寿宫,是昨日发生的事,听说皇上还因此事责罚荣妃娘娘跟恵妃娘娘了。” 春喜一听责罚恵妃,脸上一喜,问:“怎么责罚荣妃跟恵妃?” “奴婢还没打听到,奴婢过一会儿再去打听打听。” “香宁,你怎么了?”常常在注意到她的异样,碰了碰她胳膊,“你怎么突然愣神了?” “没事,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 徐香宁是第一次直面封建社会的残酷,这么多条人命说没就没,前不久与她温存缱绻的人今儿忽然变成刽子手,他不仅是与她调情的人,温情脉脉的人,更是这个封建帝国的一国之君,人命在他眼中只是一声令下的权威,先前皇上对她的纵容与温柔只是一面,还有更残酷帝王的一面,这一面亦不曾隐藏,只是处在温柔乡的她一时忘记了。 仗毙,人活活被打死。 越想她越心惊,手心冰凉,连后背都窜起一层冷汗。 常常在说:“害怕什么,那些奴才定是看贵妃病重,没有尽心伺候,敷衍了事,怕是背地里还做了什么,一群背主的奴才,皇上生气是应当的,桂兰,外面下着雨,你还是先别出去了,雨停了再去打听。” “是,谢小主体谅。” 屋内的人又从诧异中恢复过来,气氛变得其乐融融,偶尔闲聊几句,只是徐香宁内心无法平静。 今夜又是她侍寝,皇上近在眼前,温柔地抚摸她的脸时,她脑海中闪现的是那些被仗毙的人,仿佛耳边有那些人痛苦的哀鸣声,她大概永远都没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哭了?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嗯,弄疼我了。” 徐香宁躲在皇上的怀里,脸埋在他胸膛里,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异样。 “那我轻点,别哭了,愈发娇气,朕都没使力气。” 事后,帷幔拉下来,只余下一层昏黄暗淡的烛光,康熙想起一件事,贵妃身边之人都玩忽职守,她一个小答应身边伺候的人会不会也懒惰。 “你身边可缺人伺候?那些奴才是否敬重你,可需朕让内务府再给你分配几个听话尽职的奴才?” “不用了,我身边有人伺候,他们都很好,皇上,别担心,我困了,我要睡了。” “睡吧。” 说困了,其实徐香宁没睡着,只是睡在里侧,背对着皇上,过了很久才真正睡着。 …… 亥时末,皇宫内已是安静一片,没有人来往,只有细细低低的阴雨声。 “娘娘,该睡了。”潘嬷嬷执着灯烛过来,劝还跪在佛堂前念经的恵妃入睡。 “嬷嬷,本宫睡不着。” “娘娘,皇上只是让佟妃跟宜妃暂管六宫事宜三个月,并非剥夺娘娘掌管后宫的权利,恵妃不是也被惩罚了,娘娘,别多心,你这么多年的辛苦,皇上是看在眼里的。” 恵妃叹口气,由流莺搀扶着缓缓站起来,“嬷嬷,皇上未必看在眼里,本宫料理后宫多年,皇上因那些奴才伺候贵妃不周而责罚于我,何曾念过本宫多年的辛苦,佟妃是佟国维之女,与前朝瓜葛着,家世优越,你觉得皇上为何要年纪轻轻的佟妃跟宜妃一同协理后宫事宜,为何是佟妃,而不是入宫多年,生下四阿哥跟十四阿哥的德妃,本宫觉得皇上这是要立佟妃为皇后啊。” “娘娘多想了,皇上不会立佟妃为皇后的,在孝懿皇后之前,皇上已有十余年没立过皇后,皇上是念在孝懿皇后病重才册立她为皇后,孝懿皇后只当了一天的皇后,故而奴婢觉得皇上不会立佟妃为皇后,正如娘娘所说,佟妃家世优越,皇上有安抚前朝之心才让佟妃协理六宫,而德妃本是包衣出生,家世远远比不上佟妃,皇上自然不会让她协理六宫,娘娘放宽心,皇上会把掌管后宫的权利交还给娘娘的,娘娘只需耐心等待,皇上不是也将荣妃的权利收走了,不是只有咱们,荣妃也在静观其变,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让荣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恵妃半信半疑,她是担心皇上自此之后把掌管后宫的权利移交给佟妃与宜妃,佟妃一上来便是妃位,被皇上册立为皇后未必不可能,不是皇后也可能是贵妃。 她年纪稍长,皇上已鲜少让她承宠,她不能再像其他嫔妃用侍寝得宠,唯一能抓住的是掌管后宫的权利。 “娘娘,快入睡吧,别熬坏身子,明日大阿哥可是要来觐见娘娘,同娘娘一起用膳。” 想到大阿哥,恵妃的焦虑才缓一缓,她的大阿哥可是皇上的长子,尊贵的皇长子,有大阿哥在,她不会没有倚仗。 翌日,恵妃早早起身,大阿哥上完早朝便会过来,她得让人准备好早膳,免得饿着大阿哥,她一早就忙碌起来,盯前盯后。 餐桌上陆陆续续摆上今日的早膳,三鲜鸭子、桃仁鸡丁、糖醋鱼卷、小葱炒肉、汆烫丸子与豆腐汤,还有一些糕点和米粥,丰盛的一桌,平日里恵妃的早膳以清淡为主,顶多四菜一汤。 “流莺,让人去看看下朝了没有?” 恵妃已经站在殿门口张望,她的儿子已经开始在朝堂上任职做事,平日里事务繁忙,后宫又是女眷之地,成年后的胤禔不是那么方便频繁进出后宫,且他已不住在宫中,见面机会难得,她们母子两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是,奴婢这就让流鸳过去看看。” 流鸳去看了之后回来说还没下朝。 恵妃觉得今日上朝时间久了一些,朝堂上是不是又有什么急事发生,她胡乱地想着,过了两刻钟,穿着朝服的胤禔慢慢走过来,她大喜过望。 “儿子……” “额娘,额娘不必在外面等我。” 恵妃见到自己的孩子,以往监管后宫的威严顿时消失,眼神都变得慈爱,她见胤禔衣裳的肩膀处有些被打湿,她忍不住看向身后伺候的那些奴才,眼神变得凌厉,“你们怎么伺候大阿哥的,竟然让大阿哥淋到雨?” “额娘,不关他们的事,儿臣急着走过来见额娘,不小心才淋到雨,不碍事,额娘,进去说。” 胤禔扶着他皇额娘进屋说话。 “快坐下用膳,你一定饿了,多吃点,额娘瞧着你都瘦了,可是吃得不好?” 流莺等人开始伺候用膳,给恵妃与大阿哥夹菜,恵妃没怎么吃,一直在关心大阿哥,满眼慈爱。 “额娘,不用管我,我自己来便是,前段时间跟太子他们外出骑猎,骑猎累人费力,应是瘦了一点,儿臣上朝前方才听说额娘被皇阿玛责罚了,所谓何事?”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额娘都可以解决。”恵妃向来在儿子面前报喜不报忧,后宫之事,儿子也帮不上忙,他已经那么忙,不仅要上朝,听皇上的吩咐做事干活,还要读书习武,何必多添一桩事让他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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