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蝉衣这么计较,那必然说的是自己。衔池继续收着东西,“说我什么了?” 蝉衣声音低下去,仍是忿忿:“说姑娘果然上不得台面,领了长辈的心意,也不知去拜谢。” 衔池记起来,前些日子青竹送过东西给她,说是温妃娘娘自上次见过一面后,一直记挂着她——东西是经由蝉衣的手直接给她的,没过东宫的账。 那东西有些特殊,是一对药枕——蝉衣说,是温妃娘娘亲手调配的。 不算贵重,但一是没过明面儿,是私赠不是赏赐,二是温妃亲手做的,听说而今圣人和太后也在用这药枕,衔池作为小辈,自然领受得诚惶诚恐。 药枕是一对,刚好她和宁珣一人一只,她本想直接摆在自己屋里用,可后来听蝉衣说,温妃娘娘当年也常给皇后娘娘配这药枕,味道一模一样。 蝉衣的长姐毕竟是皇后宫中的大宫女,这些事情蝉衣记不错。 蝉衣都记得这味道,何况宁珣。 怕无端勾得宁珣伤心,衔池想了想,还是将这对药枕收了起来,锁在箱笼。 虽最终没用上,但总归是温妃娘娘一片心意。她理应去拜谢,只是眼下这时机不太妥当——她本就还在躲着二皇子的人,又马上要动身去荆州,这时候去宫里转悠一趟,总怕会有什么变数。 何况她以为,温妃母子向来同东宫亲厚,不会计较虚礼。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礼数不能再缺。衔池将手头东西整理好,站起身,正打算去她的小库房挑些合适的当做谢礼,叫蝉衣替自己去一趟,宁珣便自门口踏进来,“这是怎么了?” 蝉衣福了福身,衔池赶在她开口前要拦,被他自身后圈入怀里捂住了嘴。他话音带笑,“让她说。” 两人姿态太过亲密,蝉衣没好意思抬头,紧盯着自己脚尖,嘴上却没闲着,添油加醋又讲了一遍,说完便自觉退了出去。 宁珣一时有些好笑,“不许她说,是怕我听了伤心?” 衔池点点头,将他的手拉下来,轻轻捏了两下。 宁珣心一软,不自觉将她拥紧,丝毫不留空隙:“受委屈了也不说?” 衔池从他怀里转过来,想捏下他的脸,“温妃娘娘也是好意,确实是我礼数不周,何况只是宫婢顺口一说,也不是温妃娘娘的意思。” “那也由不得她们在底下乱嚼舌根。”宁珣捉住她作乱的手,先牵着她去坐下,唤了怀和进来,吩咐道:“从库房里挑几样,你亲自给温妃送去。至于那个宫婢……” 他神色冷下去,毕竟是温妃的人,他直接处置了于礼不合,却也不能放任不管,叫什么人都敢指摘她两句。 怀和忙应了一声,“有宫规约束着呢,宫人本就不该多嘴多舌,奴才明白该怎么说,定给姑娘一个交代。” 怀和领命退下去,宁珣的脸色却没见好。衔池看了又看,没忍住又伸手想去掐他的脸,半途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皇帝如今常去温妃那儿,你若真去道谢,不慎撞上了,荆州这一遭便算是白忙活了。” 皇帝和太后先前毕竟没见过衔池,就算日后有些风言风语,也有法子消了去。可若是撞见了,这条路便走不通了。 此事最好只是那宫婢自己多嘴,否则温妃激她进宫,是何居心? 衔池拍了拍他后背,给他顺着毛,“荆州那边准备得仔细,不曾有风声泄露,阿珣太紧张了。” “怕是他们猜也猜得出来。”宁珣喟叹一声,“我是太紧张了,紧张到恨不能跟你一同过去。” 衔池笑起来,飞快伸手,如愿以偿捏上他脸颊,趁此良机甚至揉了两下,而后才靠上去,以额头相抵,故意问道:“阿珣这是,舍不得我走?” 他低低“嗯”了一声,容她两手放肆,“一个时辰看不见你,我都要心神不宁,何况你这一走,便要月余。” “很快的。”她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很快我便能接旨回京,然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镇国公府。 小五行色匆匆走到书房门前,却见二皇子正在里头同世子对弈。 小五踟蹰了一下,沈澈落下手中黑子,眼皮都没抬:“进来。” 得了令,他快步进去,对二人行礼后道:“禀二殿下、世子,去荆州探查的人传回信儿来了。知府家中确实有三位小姐,年龄最小的一个年方十八,贤良淑德,有倾国之色。” 沈澈毫无意外之色,又落下一子:“可有画像?” “没有。此女不曾在外露过面。都说是知府家里养得精细,她轻易不会出府,就算出来,也都戴了帷帽,遮得严实。” 宁禛手上一停,诧异抬头:“不是说当得起国色?没见过如何敢说?” 他竟不知阿澈什么时候派人去了荆州探查。何况荆州知府家的幺女究竟如何又有什么要紧,难不成太子这婚事里还暗藏玄机? “也不是全然没见过,偶尔也有人凑巧能瞥见那么一两眼,回来便说是姿容出众,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开了。但真去请人画下来,便没个能说得准的了。” 沈澈轻笑了一声,“整整十八年,外头竟连个瞧过正脸的都没有。” 他挥了挥手叫小五先退下去,一时书房便只剩下他同宁禛。 沈澈先开口:“自太子回京后,表兄感觉如何?” 宁禛想起来就来气,手中棋子重重摔进了棋盒,“如何?还能如何?!” 太子不在京中这段日子,他可谓是如鱼得水,迅速收拢了人心——虽不知为何仍有些阻力在,但也无伤大雅。 可太子回来后,情形又变了。太子兼具嫡长,天然便比他更有号召力些,又屡屡立下军功,这次更是毫发无损地回了来,一时势头无两。 这朝堂之事便如一把秤,太子那头重下去,他这头自然便要轻了。 沈澈只看着棋盘上未完的棋局,黑子显然已经占了绝对优势,而白子隐隐有将反扑的架势。 他不紧不慢抬手,一子落定,定下终音:“当断则断。再拖得久些,蚕食过来,只会更难收拾。” 宁禛眯了眯眼:“阿澈的意思是?” “可以动手了。” 宁禛笑着“啧”了一声,“阿澈莫不是着急了?” 虽不知他是为何事而着急,但他做事向来不会冒进,像眼下这般一锤定音的时候很是难得。 沈澈摇了摇头,淡然道:“时机到了而已。” “也成。”宁禛不疑有他,一掌将棋局拨乱,“这便安排。” 另一边,护国寺内,隶属东宫影卫的寒松正藏在寮房外的树上。 论资排辈,他在影卫中的地位仅次于统领青衡。 寒松早在月余前便领命,他的任务其实是接近吏部侍郎池立诚家中独子,池怀瑜。 是衔池一直觉得池家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儿,心中不安,虽上次去试了池清萱,却并没有全然打消她心中疑虑。 自北疆回来后,她又记起此事,便同宁珣说,池立诚还有一子,今年不过十岁,性子顽劣贪玩,知道的却不少——毕竟是孩子,比起池清萱,想必嘴还是容易撬开。 她既然说了,宁珣当即便遣了人去查——只是正当用人之际,送她去荆州一事更为紧要,是以也分不出太多人手。而且池怀瑜年幼,若派去的人太多,反倒容易吓着他。 最后便选定了寒松一人,去接近池怀瑜。 寒松费了不少功夫,这月余里一步步设下圈套,先取得池怀瑜的信任,再带他去赌坊。没几回他便成了瘾,又不敢告诉家里,等他将自己的手指头都输进去了的时候,便威逼利诱着他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吐了个干净。 从池怀瑜口中才得知,自打池清萱住在护国寺一心礼佛,镇国公府的人便来得少了。但池立诚前段日子却常去护国寺,说是去看望池清萱,实则每回回来都神色凝重,而后便会紧锣密鼓地忙上好一阵儿。 毕竟只是孩子,再详细些的情形,就不是池怀瑜能知道的了。 但按时间来算,池立诚常去护国寺那段时日,正是太子殿下远在北疆之时。 池家果然有异。 寒松想着先去护国寺探探虚实,便没来得及回禀——他不过是来看一眼,今夜便回东宫禀给统领,再交由殿下定夺。 兴许是他运道太好,不过刚盯了一个时辰,便见池清萱从寮房出来,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而后朝护国寺那片先前废弃的佛堂的方向走去。 他跟了上去,看着池清萱走到一处佛堂前,谨慎地环视了一圈方闪身进去——她进门的那短暂一霎,寒松自缝隙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四皇子。 竟是四皇子! 寒松心中大骇,当即便决定立刻回东宫回禀。 他跟池清萱跟得小心,一路没露痕迹,因此佛堂里那两人毫无察觉。 可就在他转身那刹,身后响起箭矢破空之声——那箭来得迅捷且猛,在有痛感之前,已经能自胸前看见贯穿出来的冰冷铁器。 一箭穿心。 他竟毫无招架之力。寒松愕然了一霎,再支撑不住身形,从树上重重摔了下来。 摔落那刻,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双眼——他身上还有东宫的令牌! 影卫办事,本不该携带能暴露身份的物件。是他来之前想着今夜要回去,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般顺手便将令牌带在了身上。 寒松伸手想去拽下令牌扔开,却不过刚将手搭上去,便猝然咽了气。至死都圆睁着眼。 宁勉听到外头的动静,眉头一皱,对池清萱道:“先藏在这儿,我出去看看。” 一出门便见阿娜尔一身劲服,手上挽着她那张鎏金长弓,活动了下脖子。 而前头稍远些的地方,有男子面朝下趴在地上,一箭自身后贯穿至胸前,想必是已经没命在了。 阿娜尔骑□□湛,射出的箭从未失过手,只一箭,便足以要人性命。 佛门净地,宁勉眉心不由得一跳,有些无奈地用契丹语唤她:“阿娜尔。” “心情不好,杀个人而已。”阿娜尔转过头来看他,“何况他鬼鬼祟祟的,未必不是什么探子。” 她今日本不想来护国寺,是宁勉非要她跟着,她不情不愿跟在后头,同他远远落下一段距离。巧就巧在她正满腔郁气地过来,便见树上有人影,想也没想一箭便过去了。 宁勉闻言走到那具尸首跟前,蹲下身仔细端详了一番。是个练家子,阿娜尔讨了这冷箭的便宜,若真正面交手,倒不一定结果会如何。 而后便看见了他身上那块令牌。 宁勉瞳孔一缩,顾不上血污,径直伸手将那块令牌取了下来。 他翻来覆去将那块东宫的令牌看了几遍,猛地攥紧在掌心,神色狰狞了一霎:“我那太子哥哥还留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后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0 首页 上一页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