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启程后,宁珣除了去上朝,更是几乎一刻也不离她。可饶是如此,她也常常半夜惊醒,若是在他怀里醒来的还好,她听一会儿他的心跳声,慢慢便睡下去了。 可若是宁珣有急事处理,不在她身边,她便会一直等着,等到人回来。这时候单纯抱着通常便不管用了,她不是刻意撩拨,但她深更半夜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抱得又实又紧,即便心疼她没歇息好,他也鲜少能克制得住——末了她精疲力尽瘫在他怀里后,反倒能睡得安稳一些。 她这么缠着他,宁珣心里受用得很,但总归怕她是忧思过重,会伤了身子。 衔池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平心而论,最难过的那一阵儿已经过去,她心里也明白,等宁珣即位那天,一定会把长乐接回来。 可心里总隐隐发坠,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她不是患得患失的性子,白日里还好,一旦到了夜里,半梦半醒间,就总有一脚踏进悬崖的滞空感——总要抓住点什么,才能安心。 和亲的仪仗隆重,走得自然便慢许多。 十日后,仪仗才行至北疆。长乐一时不适应水土,又休息了两日才再启程。北疆地广,风沙大,路又难行,真正走到契丹的地界,算来还得四五天。 而正在这时,契丹王廷骤然剧变。 眼见着三王子要搭上大周这层姻亲,趁三王子亲自领兵在外,尚未回到王廷,大王子挟制重病昏迷的契丹王,迅速获得各部族支持。而后契丹王“重病不治”,不到一日的功夫,契丹王廷便彻底变了天。 新任契丹王当机立断遣将领征讨三王子,双方大军厮杀间,三王子却不知所踪。 听起来似乎是好事一桩,但新任契丹王嗜战,原先与大周相商的和谈一事怕是就此作废。 不止于此,他自然也看得出如今的云丰城是块人人皆可染指的肥肉,已经在集结兵马——若非军中三王子的旧部太多,新任的将领一时控制不住,怕是再等两日,契丹大军便要压向云丰。 而这时候将大周公主送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皇帝急召送亲仪仗回京,却发觉送亲队伍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竟同朝廷断了联系! 北疆地广,那浩浩荡荡一支送亲的仪仗,走出了城池,便汇入了大漠莽莽,如何能轻易寻见。 是夜,皇太子自请披甲出征,截回五公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8 01:11:44~2023-09-19 01:1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尤加利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他护得仔细,那些东西便分毫沾染不上她。◎ 消息传到东宫来的时候已经入夜。 皇帝急召, 宁珣接到信儿时,衔池刚睡下没多久,见她好不容易睡沉, 宁珣没忍心惊醒她,唤了蝉衣进来守着,便进了宫。 和亲的队伍同朝廷断联, 便如一叶孤舟, 轻易便被浪覆了。送亲使无从得知三王子失踪的消息,只会按原计划将长乐送进契丹地界。 但长乐要嫁的是三王子, 也就意味着大周属意的是三王子。而大王子穷兵黩武, 眼下又刚夺了权,正是要立威的时候, 他会如何对待这位自大周远道而来的公主,自然不言而喻。 秋风萧瑟, 沈澈围了件厚实披风,低低咳了几声。宁禛几步跨过来,“有什么话不能差小五来说?天乍冷的时候, 你这身子更得留心, 什么大事还值得你亲自过来一趟?” 沈澈看他一眼,直接道:“圣人已经召了太子去乾正殿,想必马上便会传你。切记,殿上不必多说什么。以太子的秉性,不会置之不理。” 宁禛摆摆手,不甚在意:“我知道,多说多错, 容易招人怀疑。” 沈澈叹了一声, “为救长乐, 太子一定会自请出征。圣人若是问你,你便表现得焦心些,莫推太子,只说你愿为君父分忧。” 宁禛一来没有上阵杀敌的经验,而眼下事出从急,二来又背靠镇国公府,圣人不会真允他沾上兵权。 如此一来,太子势必要出征——虽过程出了点变故,但单论结果,仍同他布置得没有差别。 他本就打算毁了和谈,只是没想到契丹会求娶长乐,给他省了不少功夫。 先前和谈诸事皆由宁勉负责,是以后来和亲的事宜也一应交到了宁勉手中。但宁勉毕竟手生,沈澈费了点周折,便将自己的人插进卫队。 派去的是镇国公府豢养的死士,奉了沈澈的意思,在进入北疆后,找机会提前断了同朝廷的联络,一入契丹地界,立刻诛杀长乐公主,再推到契丹人身上。 ——和亲公主横死,和谈还如何谈得下去? 于公于私,太子还是要出征。 和亲的仪仗已经进了北疆,联络也断了,这时候契丹发生这场夺权与否,对他所设之局的影响都不太大。 殊途同归罢了。 宁禛突然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问:“阿澈,长乐怎么正巧在这时候……断了音讯?” 只差一步,她便能被召回京了。 沈澈先前同他隐晦提过一句,用长乐的命来逼太子离京,但他一时没忍心,便没应允。 长乐不过是个手无实权的公主,碍不了他的路,再怎么着,也还是他的妹妹——没必要赶尽杀绝。 沈澈拢了拢披风,语气温和:“眼下契丹正乱着,兴许是冲撞了和亲的队伍。” 宁禛叹了一口气,“好在送亲的卫队人数不少,只要不是正面撞上了契丹大军,能拖到太子赶过去,长乐应当无虞。” 沈澈抬眼,望向远处红得似血染就的枫树。 为了不留痕迹,死士自启程后便自觉同镇国公府断了联系,如今自然也不知道契丹王廷的变故,只会按先前的命令行事,在进入契丹地界后诛杀长乐。 只希望,宁珣赶得上罢。 他轻声笑了笑,“看命吧。” 沈澈前脚刚走,后脚李德贤便来请宁禛。 他在乾正殿统共待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最后果然同沈澈所料无差,圣人任命太子为大将军,明日一早奔赴北疆。 从乾正殿出来时,夜色正浓。 宁禛颇有几分快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既得父皇青睐,又有镇国公府在背后支撑,太子远在北疆那几年,他如鱼得水,可自打太子回京后,他看似是占尽了先机,但细算起来,却几乎没从太子手上真讨到过什么好处。 太子再不济也是嫡长子,久寻不出错处,时日一长,在朝中的呼声只会越来越高。他要夺宁珣的太子位,同他齐平是不够的,唯有压过宁珣。 父皇身体康健,眼下只有逼太子再度离京,他才能抢出喘息之机。 他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宁珣回去寝殿时,远远望见里头灯火通明,便知道衔池是醒了。 他绕到里间,见衔池倚坐在榻边,不知在想什么,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宁珣看了守在一旁的蝉衣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无声行了一礼便退下去。 “夜里冷,不好好躺着,也不怕冻着。”他坐到她身侧,先拿被子将她裹了两圈,才一起收进怀里:“都知道了?” 衔池点了点头,“长乐……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宁珣哄着她道:“此时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贵为我大周公主,便是真落入契丹手中,他们也不敢轻易伤她。” 衔池在他怀中抬头,却突然问了句:“殿下何时启程?” 甚至都没问他会不会去——宁珣赶回来得急,亲征的信儿其实还没传下来。 “明日一早。”他一顿,继续道:“东宫人多眼杂,我不在京中,即便留再多的人给你,怕也能让人钻了空子。” 他是可以为她布置妥当,但他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归,时日一长,人总有懈怠的时候,总能被人找到可乘之机。已经出过一回下毒的事儿了,多少人想将手伸到她这儿,对她的事儿,他不敢存半分侥幸之心。 “不如将你送去荆州,暂避一段时日。也能同你娘多见见,好不好?” “不好。” 她拒绝得干脆,宁珣哑然失笑,绕了绕她的头发,“真要随我同去?即便不会叫你上战场,但那一路风刀霜剑,可不是说说的。” 她抬眼,目光执拗:“我也不是说说的。” 去荆州的隐患不比留在京中少多少。即便她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到了荆州,京中这些人,便没法子假传她的消息去北疆了么? 她知道宁珣对她有多上心,而沙场上最忌动摇心神,只一刻,怕也会万劫不复。 既然有隐患,她便不敢侥幸。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自己跟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低头亲了亲她眼尾,低低叹了一声:“罢了。”而后拿出一只玄底蟒纹金带的小巧绶囊,“从明日起贴身收着,无论何时都不能离身。” 衔池费力从被子和宁珣的双重裹挟中伸出胳膊来,将绶囊接过去。方方正正,不大,却略有些沉。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宁珣一眼,他将她扯松的被子重又围上去:“打开看看。” 话音刚落,她已经将东西倒了出来。 是他的太子私印。 衔池手一抖,差点将印摔下去,又手忙脚乱抓稳。 虽是私印,不是皇太子宝印,但他用这方私印显然比宝印多得多。 这不是小事,衔池将私印装回去就要还给他:“殿下的印,收在我身上不妥。” 宁珣握住她的手,又安抚似地揉了揉她后颈,“这印,象征身份的作用要比实用来得多。” 他去北疆,是去守云丰城的。平日里他能将她一直放在身边,但若真到了应战的时候,他身边反而危险。 她身上带着太子私印,若真出事,大周的臣民不必说,见此印如见太子,契丹人也不敢擅动她——只会拿她来做要挟。只要不会伤她就好,其余的总能解决。 “但……” 宁珣打断她道:“你贴身带着,我才会放心。” “而且一方私印而已,即便丢了,叫人拿去,也说明不了什么。”他拥着她躺下来,“再睡一会儿?明日会很累,养养精神。” 衔池无法,只能点点头,将私印收好,才展开被子,将宁珣一道裹进来。 夜凉如水,他身躯滚热,她窝在他怀中温度刚好,没一会儿又睡下去。 第二日一早,宁珣于军前接旨领受虎符,奔赴北疆。 事出从急,既是求速,一应便精简得不能再精简,日夜兼程。 虽是同他共乘一架马车,但急行军速度太快,宁珣本还怕衔池吃不消,随身给她备了不少酸果蜜饯,后来见她适应得不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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