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池怕给宁珣招惹非议,将自己藏得小心翼翼,殊不知军中将领早便被宁珣敲打过——宁珣本就在军中积威颇深,没人敢乱嚼舌头,兼之从前皇子出征,身边带个体己人的也不是全然没有,不是先例,自然便好接受一些。 他护得仔细,那些东西便分毫沾染不上她。 不过三日,竟已赶到北疆。 长乐最后一次有消息传回来,便是在云丰城。因此宁珣径直进了云丰,先接掌云丰城内两万大军。 来的路上他便日夜翻看着北疆的地形图——他对阮元修的行事还算熟悉,阮元修作为送亲使,自然有资格决定路线。 原先定的那条线,临近的北疆各城早便奉皇命搜过了,一无所获。 以阮元修的性子,轻易不会擅自改道。若是中途偶遇了契丹大军,怎么也该留些痕迹。 那便只能是送亲的队伍里,自己出了问题。 宁珣将一面旗子插入沙盘,旗杆稍划了一圈:“五千轻骑,随孤直入此地。” 他抬眼,似笑非笑看向沙盘旁一身甲胄欲言又止的中年男子:“胡总兵可有异议?” “末将不敢。只是太子殿下如何笃定,长乐公主是在此处?” 宁珣拍了拍手上沾的砂砾,淡道:“猜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9 01:17:04~2023-09-20 00:2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378494 25瓶;尤加利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是太子,大周来接公主回去了。◎ “这……”胡泽良咽了一口唾沫, 太子殿下奉圣人之命而来,他自然万事以太子为先。只是说来惭愧,他在云丰统兵已近一载, 却没做下多少实绩,自然也没收拢多少人心。 太子殿下行事如此随心,只怕是不能服众。 见胡泽良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宁珣失了耐性, 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将领:“诸位将军可还有什么顾虑?” 当即便有两人对视了一眼,走上前一抱拳:“末将愿随殿下同往!” 见状, 胡总兵心中一凛。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圣人对太子的顾虑兴许也不为过。 太子回京不过三年,最后一仗又恰恰也是在这云丰城。军中明里暗里究竟有多少旧部, 谁说得清? 见其余人也没有异议,宁珣颌首, 扫视了一圈:“一炷香后启程。”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 等众人都退出去,衔池才从屏风后头转出来。 宁珣几步上前,因着身上换了甲胄, 怕凉到她, 要揽她入怀的动作生生一顿,只捏了下她的后颈:“累不累?” 衔池摇摇头,他这一路比她操劳得多。 她隔着盔甲主动拥住他,“殿下要小心。” “我将影卫留下,这是在北疆,不必替他们过多遮掩。若有事,还是直接吩咐青衡。” 衔池拍拍他后背, 甲胄作响:“殿下放心, 我就在这儿等殿下回来, 哪儿也不去。” 他刚接掌,军中具体情形还需得梳理一遍。这时候将她放这儿他虽不放心,但总不能真带她去前线。 他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下了军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所以除了青衡,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你睡一觉,明日我便带长乐回来了。” 她又点了点头,学着他先前那样抚了下他后颈,软声应他:“好。” 宁珣深深看她一眼,突然按住她吻下来——吻得比往日要更重几分,如胡地北风扑面,瞬息间被榨去呼吸。 末了,他低低道了一声“等我”,转身利落拿过兜鍪,大跨步迈了出去。 长乐抓住马车帘子上缀着的大红流苏,用力到指尖泛白。 马车已经被逼停,外头兵戈相接的声响不断,她想掀起帘子看一眼,可终归没敢。 虽面上不显,但她心里早怕透了,手腕细细打着颤,被人隔着衣袖短暂握了一下。 阮元修顾着礼数,一触即收。 长乐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已经叫了自己好几声。 ——人是她刚刚叫上马车的。外头乱得她心慌,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马车上,怕是会撑不住。 “公主。” 她抬眼望过去,听他沉着迅速道:“不仅是契丹人,近卫中也有人心怀不轨。臣早些时候将可用之人皆调到了公主近前,眼下有他们相护,臣为公主赶车,回最近的云丰城,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长乐一怔——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和亲仪仗从云丰城一路向北,第二日阮元修突然下令改道,原本三五日便能到契丹的路程,生生拖成了七日。 她不明白,事已至此,他拖这两日又有什么意义? 后来阮元修才寻到机会,单独禀给她,说送亲队伍有变,眼下他们同朝廷已经失了联系。 他说要回云丰城,可长乐算着日子,三王子接亲的队伍应当已经到了。回一趟云丰再过来,耽误的时日太久,怕是契丹会借故发难。 于是还是继续前行,今日便行至两国交界,马上踏入契丹地界时,突然撞上了一队契丹轻骑。 来者不善,一眼便知不是接亲来的。甫一打照面,契丹人便杀了过来。 厮杀声愈来愈近,似是向马车围拢而来。 长乐摇了摇头,“阮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虽说阮元修当日改道时便有所顾虑,因而他们虽多绕了几天的路,眼下的位置却与云丰城相距不算太远,但在契丹轻骑的追杀下,想逃回云丰城,又哪是那么容易? 何况,即便逃出去了又如何? 她是公主,眼下,更是大周遣来和亲的公主。她本身,就是大周的象征。 一个象征,要么体面离开,去契丹也好回大周也罢,要么毅然绝于此地——唯独不能仓皇溃逃。 阮元修看出长乐的意思,没有再劝,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将手下软垫抓皱成一团。 长乐拿起早先嫌沉而摘下的凤冠,因着贴身宫婢不在身边,只能自己估摸着戴好,突然问了句:“阮大人,你后悔么?” 她话音轻巧,似是随口提及。 阮元修眼中沉静一片,不假思索:“后悔。” 长乐笑起来,显然不信:“阮大人是看本宫沦落至此了,才说来安慰本宫吧。” “公主知道,臣从不虚言。”他伸手扶正她头上凤冠,顿了顿,“其实臣那日……” 外头的兵戈声突然停住,契丹人蹩脚的官话打断了阮元修刚出口的话:“久闻大周五公主盛名,眼下三王子不知所踪,王上特意吩咐我等,来迎公主入王廷。” 长乐脸上笑意淡下去,掀起帘子望向外头。 卫队只剩下阮元修亲自挑出的那帮人,眼下多少也都受了伤,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马车前,警惕对峙着围拢而来的契丹人。 不远处尸横遍野,再远些的地方,却见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她放下帘子,对镜抿开口脂。 而后将一把早早备在身边的镶宝匕首收进衣袖。 阮元修沉默看着她动作,长乐却突然扔给他一块丝帕。 他下意识接过来,却听她道:“把眼睛蒙上。” 他一愣,她却已经探身过来,拿起他手中丝帕蒙住他眼睛,绕到脑后利落打了个结:“走之前你答应过本宫,一路听本宫的,不能顶撞本宫。” “所以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摘下来。” 他开口,末了却只干涩应了一声:“好。” 契丹人在倒数给她的时限,阮元修先一步下了马车,长乐掀起帘子,将手搭上他的,稳稳踏下去。 她隔着那层覆住他眼睛的丝帕与他对望,笑着轻声同他道:“阮元修,不要看。” 他手中一空。 长乐捏了捏袖中那把匕首,抬眼望向契丹人的方向。 三王子失踪,他们口中的王上想必是曾经的大王子。以轻骑相迎?怕是不知道已经搜了这儿多少遍了。 不必猜也知道,她若落到他们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她自戕于军前,也算绝了契丹人的念头。 正想着,她往前迈了一步。 正在这时,却倏地听见远处马蹄震天,烟尘被踏成浓雾,浓雾尽处,大周战旗猎猎。 几乎是同一刹那,阮元修一把扯下眼上蒙的丝帕,猛地抬手拦下她,大声喝道:“保护公主!!” 卫队立刻冲杀上去,他护着她往后退,宽大手掌覆在她眼上,不让她亲眼看着那血肉横飞的惨相。 他退得急,又要捂住她眼睛,不可避免便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长乐怔愣着,四周厮杀声震耳欲聋。 他只能附在她耳边:“是太子,大周来接公主回去了。” 他捂着她眼睛的手不觉间盈满了泪。 宁珣是有备而来,契丹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很快便四散而逃,被逐个击溃。 看到除了眼眶发红外安然无恙的长乐,宁珣显然松了口气,视线这才转向阮元修:“送亲使是你自己求的,长乐若少了一根头发,孤唯你是问。” “皇兄!”长乐惊魂未定,本死死拽着阮元修的袖子,见宁珣望过来,立刻松了手,而后朝他身后张望:“嫂嫂呢?” 宁珣看她一眼,“在云丰城。刀枪无眼,孤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长乐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嫂嫂也跟过来了?” 宁珣没再搭理她,听副将汇报完清点数量,便翻身上马:“传军令,即刻启程!” 长乐上马车前才想起来问宁珣怎么这么快就能找过来,没成想他却只简短说是猜的。 也确实是猜的。 先想到是送亲队伍出了问题,以阮元修的谨慎性子,想必会拖延些时日观察一番,也不会离云丰城太远。和亲仪仗庞杂,参照着北疆地形,他能选的路,不难猜出来。 他带过来的本就是轻骑,行军速度极快,用了一个白天赶过来,又只用了一夜便赶回去。 不出他所料,衔池压根就没睡,眼巴巴等着他回来——长乐是随着他一道过来的,两人亲眼见过彼此,才彻底放下心。 长乐依依不舍地离开时,天已近亮了。 北地天寒,她等了这一夜,等得身上冰凉一片。 宁珣从牵住她手的那刻,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直到将她抱进怀里,又裹上一层厚被,她身上才渐渐泛起些暖意。 看到长乐无虞,衔池心神松下来,这才觉出冷。偏偏他身上热度熨帖得很,她不自觉越贴越紧,几乎完全缠在他身上——等到身上渐暖了,他身上温度却隐隐攀上去一些,她又隐约有些热,便想从他身上下来。 衔池蹭了他一下权做安抚,而后利落松开他,侧转过身去——不过跟他隔开一寸远,便被陡然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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