焯夏点了点头,他没有理会赵明闻有些疑惑的神情,只是继续说道:“你的阿塔是个英雄,他是万人长,是真正的勇士,更是必勒格阿勒普,勇敢而贤明的大将军。” 焯夏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勇士,因此他对赵从峥有着天然的好感,即使两人相互敌对抵制,但仍然不妨碍他对赵从峥的敬佩。因此,他也格外鄙夷那些梁国的文臣,认为他们都是贪婪的懦夫,是无耻的告密者。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焯夏并不讨厌汉人的学问,甚至于是喜爱。 在他手下倚重的大臣当中,不少人都是从梁地来的降臣,焯夏几乎算得上毫不猜忌地任用着他们,哪怕叶护和不少托杜都因此产生了怨愤。 “天底下是容不下两个英雄的,就像日月不能一同照在天上。你不要为此担心,他已经为自己赢得了我们的尊重,你不要为自己担心,因为你的到来带给了我们渴望已久的和平。”焯夏道。 但赵明闻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她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男人,焯夏仿佛也并未想过要获得怎样的回应,他像来时那样突如其然地离开了,呼号喊叫着带着簇拥来的男人们驰远了。 赵明闻注视着他的背影,却蓦然地笑了。 狼王已经老去,他心里的野望已经被燃尽了,当他试图追忆往日的时候,他已经逐渐走向落败。即使焯夏看上去仍然不可侵犯,但那是他的子嗣们并未发觉他的虚弱。 而赵明闻,十分期待那天的到来。 …… 此时的京中,却正发生了一件大事。 初春早寒的天气,天色尚且暗淡,百官便陆续起身,络绎前往宫中参朝。天子年老体衰,更加冬日里添了病,心力不济,往往少见这样正式的朝拜,多只召宰辅入侍问政。 民部尚书崔彰的妻子冯氏刚刚送别了丈夫,转头便见儿媳牛氏抱着年幼的孙子来向自己请安。 冯氏自然十分欢喜,赶忙将那小儿抱到自己怀中。男孩不过两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一副机灵的模样。 他挨在冯氏怀里,好奇地用手拨弄着她身上缀下的荷包,玩倦了,又挣扎着要下去,冯氏忙命保母看好这调皮的孩子,这才有空和陪坐在一块的牛氏说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间,牛氏又借机一一把要做的事交代清楚了,坐了一会,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门外喊杀声渐起,又间夹着凄厉的哭喊声,牛氏不由惊惶变色,张皇不安地望向婆母。 保母此时已然瘫软在地,泣涕俱下,冯氏亦是惊恐交错,她猛地望向孙子,快步向前想要将他护到怀里。 冯氏刚刚搂住了那不知事的孩童,一道人影却在此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冯氏半跪在地上抬首去看,来人着甲执兵,却正是延昌帝任命的诸将军之一,她不由死死抱住孙子,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惊恐地快要昏厥过去。 那将军却不搭理她,略打量了一下房间里头的陈设,叹道:“如此奢华,往日吞没的民脂民膏只怕连自己都数不清了。” 尚不待冯氏分辨,便立时变了脸色,喝道:“来人!用绳子捆了,拖出去!” 底下的士兵俱是满面愤色,也不给女眷留几分颜面,不分青红皂白便捆到了一起,一齐丢到了内厅。 众人俱是浑身发颤,冯氏尚还镇定些,牛氏却已然泪流满面,不时发出抽噎哭泣声,被一个兵丁一把扯将过来,往口中塞进了一块布,死死堵住将要出口的声音。 不多时,庭院中竟已然堆满了抄检出的财物,一一录册记了,粗粗算去,便足有百万之巨,更不提古董文玩之类的物件,众人心下骇然,赶忙打发人进宫中求见。直到明烛高照,日暮西沉,尚还未搬完。 京中众人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听着城中乱了一日,莫不心惊胆战。 要员们从早上起便一直未换朝服好预备传召,延昌帝召见时王成章正抱着年幼的孙女,听闻传召,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安抚好了孩子,方起身往宫里去了。 及到了殿上,却见已跪倒了十数人,无一不两股战战,垂首拭汗。及到了近前,先见尚书左仆射杜余庆衣袍尽湿,身前半个茶盅残片,便知延昌帝已是发作过了。再看延昌帝,果然神色阴沉。 王成章同延昌帝从伴读时便长处一块,已是数十年的情谊,皇帝见他来了,总归缓和不少,到底让下面的人起了身。 延昌帝高坐堂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尚不等众人喘过气来,便陡然变色:“刚才不还吵得沸沸扬扬,怎么如今,到成了哑巴了?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貌是情非,朝秦暮楚,阿谀奉承,结党连群,损公肥私,这就是朕倚仗的肱骨,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吵了那么些年,瞧着各个都是平叛安民的能臣、干臣,现下怎么到是一个主意也拿不出。朕养你们何用,国朝养你们何用,百姓养你们何用!” 几人俱是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延昌帝又从堂上踱步下来,行至邓垣身前,将奏折掷到他的身上,方欲再骂,却陡然失色。 邓垣本垂首听训,脸上忽然一湿,他瞥见身旁郑奉敬的神色,满面惊慌,便不由地抬头去瞧,正好望见延昌帝倒在了自己身前。 他赶忙去扶,膝行至皇帝身前时延昌帝已经是气息奄奄,他不由喝道:“传御医来!”侍奉的宫女们这才回神,立时哭声大作。 王成章猛然望向了汧国公陈与正:“封锁城门诸坊市大门,驻军护卫,诸王公主,围禁府中,无诏不得出——” “违令者,杀。”他果决道。
第14章 一行人又走了数日,其中的颠沛折难自不必说,陈香云等人初时还兴致勃勃,后头便失去了兴致。 她们多不会骑术,只得终日困在狭窄的车厢里苦熬,昏昏沉沉的,再加上不熟悉魏国饮食,又病倒了不少。 陈香云的行动处到比旁人宽敞的多,又有随行的医士细心照看,并不似旁人一般太平方子灌下去便作完,却也是再也扛不住了。从骑马那日起便逐渐发起了微热,四肢无力而酸胀。 赵明闻虽也有些病症,却并不妨碍,许是先时的一病把所有的气闷都消了,精神也便格外振奋,胡乱喝了两剂药,便也好了。她这几日中和妇女们混的熟了,四下里带着孩子们疯玩。男人们这样看着,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稍稍放下对她的防备,只觉得赵明闻尚是个不晓事的孩子,并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她又受了几个老人的指点,带着赵明彰等人去掘了草根,洗净了煮熬出来,分发给队里的妇孺。 浓浓地把汤汁喝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众人都觉得好些了,陈香云也觉着有了精神,便亲自去谢了赵明闻,只是到底还是蔫蔫的,提不起兴致。 路上用的时间比想象中多了不少,大概是因为队中多了妇孺,又不似魏人一般久惯迁徙。 又有那五百步卒,他们是不会骑马的,平日里也没有机会接触,所以只能步行,于是队伍行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这日陈香云尚和赵明闻说笑,边听前面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喊,着人去打听才知,原来前面便是此行的终点。 慧娘叹道:“可算到了,挨了这么些天,我浑身都懒了。” 陈香云却蹙眉道:“我瞧着路上的景致大多相似,几乎毫无变化,走了这几日咱们连在哪都摸不清,到了此处只怕是真正和使团断开了联系,若有个什么事才是难办。竟不知这魏人是怎么辨清方向的。” 赵明闻道:“日月星辰,蛇虫鼠蚁,都能认出方向,便是四周景物,瞧多了也是熟悉的,何必如此担心。” 玉秀正启了窗向外望,闻言,回头笑道:“公主竟忘了不是?咱们队里也有向导呢,是从前游商蓄养的奴隶,草原上也走了二十多年。” 赵明闻此时不由一愣,先望了陈香云一眼,见她不做声,便也不接话。 此时已有人迎了上来,赵明闻远远地便看见几个穿着翻领胡服,腰系蹀躞带的男人与骑在马上的焯夏说话,尚且来不及细看,却见已有更多人聚拢了过来,几乎全是男子,只偶尔夹有几个老人,她瞥了一眼几个女孩,先把帘子放下了。 车子停了下来,女眷们尚且存着在梁地时的羞涩,大多带上了帷帽,因此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魏人逐水草而居,因此多年来并无固定的住所。焯夏二十年前统一草原后选定了两处为王帐所在,分为夏冬,依时迁徙。这些迎候在这里的人便是或因生病或因产育在上个秋日留下的人,魏王的信使早向他们传递了消息,便提前收拾好了营地,在此等候。 赵、陈二人的牙帐也早已收拾好,赵明闻抬头去看,与先时所居并无两样,分处王帐两侧。魏人尚右,陈香云身份尊贵,便居右侧,赵明闻则居左侧。 陈香云向赵明闻稍一颔首,便先行离开,赵明闻也带了撷芳等人往自己帐中去,却已经放了些惯用的东西,收拾干净了。 里头站着几个面生的妇人,赵明闻并不认识她们,几人也并不会说汉话,只依稀分辨出是焯夏妃妾之一,白佳云温大妃派来帮忙的人。 赵明闻道了谢,打发走几人后便开始收拾屋里,大部分的东西已经归置好,剩下的不过放好惯用的东西,也并不费什么事。 撷芳强拦着赵明闻不让她进去,怕她磕碰到了,赵明闻又转了转帐内,便问她:“你们安置在哪?” 一旁的昌仪应声道:“我们便安置在外头的小帐里,我瞧了,到有好几个呢,咱们又都是一个人在这,四五个住在一块尽够了。” 赵明闻点点头:“我先去了,若有短了缺了的,不必跟我说,自取了箱笼里的东西去用。” 撷芳应了,又忙道:“带了昌仪去。”留下自己看着众人收拾东西。 …… 赵明闻的帐子被安置在整个帐篷群的中央,而其余随嫁梁人则放到了最外围,她带着昌仪穿过忙乱的人群往外走,在路上时正好撞见了一群魏人孩子。 “不儿忽惕,”赵明闻不由笑了,“你要去哪?” 为首的男孩皮肤黝黑,健壮活泼地像个小牛犊,正气咻咻地带着人往外冲,听到赵明闻叫他,便停下了脚步:“宛珠姐姐!” 他跑到赵明闻身前:“你怎么在这?他跟你告状了?梁人果然狡诈。”不儿忽惕愤愤地说道。 赵明闻问道:“谁和你闹别扭了?跟我说说,我帮你主持公道。” 不儿忽惕却突然不吱声了,另一个男孩出声道:“是那个哑巴哥哥——”还不等他说完,不儿忽惕就跳起来,猛然捂住了男孩的嘴。 赵明闻心下了然,又见他表情倔强,十分可爱,便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包,拿里面的饴糖给他吃。然而不儿忽惕却并不独占,而是把里面的糖都分给了身后眼巴巴望着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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