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弟弟含着糖,一会就不知不觉地吞了下去,他眨眨眼,瘪了瘪嘴就要哭出来,不儿忽惕望望他,咽了咽口水,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糖塞到他的嘴里。赵明闻见他如此,索性便把荷包塞到不儿忽惕的手上,只道:“拿着吃吧。” 不儿忽惕瓮声瓮气地道了谢,很快便忘记了刚才的气愤,带着孩子们呼啸叫喊着就要离开。 赵明闻揉一揉他的额发,便瞧着他们远去,她有些无奈地笑笑,正要去找身边的昌仪,却刚好瞧见赵明彰站在不远处,正盯着自己看。 赵明闻不由一愣,走了过去:“怎么在这里?东西都收拾好了?” 赵明彰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赵明闻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往赵明彰手中塞了包好的肉干,一面问他道:“我问你,认得喀木吗?那个魏人的萨满巫师。” 赵明彰摇摇头,他叼着肉干,一面含糊不清地答道:“老头认识。” 赵明闻道:“郑先生在哪?带我去见见他。” 赵明彰珍惜地把肉干藏到怀里,带着赵明闻和昌仪便往外去了。 说起来这位郑老先生也是一位妙人,素有文名,为众人称道。他是泰和帝时便征辟过的老臣了,只是性子格外刚烈耿直 ,泰和帝本想召他以夸显自己的贤明,不想当庭便被郑愁予劈头盖脸地一顿好骂,偏偏他说的也有理,只得擦净脸认了,却不敢再用他,后来寻个由头打发了。他恬淡自得,不以为意,又有妻子早亡,便与女婿一同生活。 郑愁予的女婿和弟子,那位通译应道,也很有趣,他生性不爱拘束,喜游历览胜,又天生聪明,习得好几门异国语言,便时常随同使团出使,更写了几本游记,引得京中子弟人人要往外去,更被不少宿老痛斥。 这两人虽都是一时的异士,却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惧内。先郑老夫人在时两人便被训得服服帖帖,郑老夫人不在了便是郑娘子,后头郑娘子因产褥时落下的病去世了,便轮到应平生。 郑娘子本就聪慧灵秀胜过丈夫,应道也是才子,生下的应平生更是出众,小小年纪便思维迅捷,郑、应两人也被驳倒了去,面上虽无可奈何,心里却十分骄傲。 赵明闻到时郑愁予正躺着看书,一面抓着零食,一面翻着页,见有人进来了,便懒洋洋地歪过半个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哟,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丢了呢。公主也来啦。” 赵明闻便笑道:“郑先生。” 她也不急着做什么,先往郑愁予身边走了两步,一面嗅闻道:“这味道。郑先生,您又偷吃。” 应平生闻言走到了郑愁予身前,朝他摊平了手掌:“拿出来。” 郑愁予悻悻地把东西从袖子里掏了出来,往应平生的手里一放:“没有了,不信,你自己搜。” 应平生不理会他:“另一只袖子,里面的也掏出来。” 郑愁予无奈,只得拿了出来,嘀咕道:“也不给我留点。” 应平生盯着他说道:“你的牙都烂成那样了,还想吃糖,我前儿不是才收了吗,这又是哪里来的。” 郑愁予立时闭住了嘴,不敢做声,应平生却明白了,她皱着眉往帐外走去:“阿耶,你又给阿翁糖,我都说了不行了,你都藏在哪儿了?都拿出来。” 郑愁予不由捶胸顿足,赵明闻却笑了,她道:“郑先生,你要是能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劝劝平生,叫她把糖给你。” 郑愁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哼!” 顿了顿,他又不甘愿地道:“什么问题呀。” 赵明闻正色道:“你可知喀木此人?”
第15章 郑愁予并未立刻答话,他先沉吟片刻,方才慢慢答道:“从前到是依稀见过。” 赵明闻点一点头,又道:“梁魏和议,重开榷场一事是势在必行了,只是两方之中仍有怨言,倘若一拖再拖,难免横生波澜,于我等并无太大的关系,对百姓而言却又是多一日的担惊受怕。梁地有阿翁照看,且不必多虑,魏人这里便只能想着从喀木处下手,他是魏王信用的大臣,又是祭司——”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郑先生,若能请动喀木从中说项,此事能有几分可能?” 郑愁予想了想,却说道:“只怕不成。” 他紧接着道:“喀木虽然地位尊崇,但到底已经年老,手上的事情近年来已经陆续移交出去了,何况他一直游离在外,同魏人九姓并不和睦。而焯夏虽为狼主,却也只是统管速沁珂索缇佳一部,他们是并不同梁朝一般的,诸部的埃斤虽然对焯夏俯首称臣,实际上在内部施行自己的命令,只有名义上的顺从。” 郑愁予摇摇头:“如此,难啊。” 赵明闻皱眉道:“倘若如此,先时所想只怕要全盘推翻。不瞒您说,我本想借此机会往梁地贩马,骑兵机动,步卒笨拙,只看此次路上便知一二,两地虽和议,我大梁却不得不防,何况尚有羌人、羯族等作乱。” 她不由叹道:“如今听您这么一说,只怕要另作准备了。” 除此之外,赵明闻心里又有一番计较。 先不说今岁□□横起,又有几场大仗,到有一半的郡县裹挟了进去,民生惨淡。又有旱灾洪涝,飞蝗暴雪,粮食收成大副减少,正仓、义仓、常平仓都见了底,往年存下的陈米更是全尽了,饶是如此,也是流民饿殍满地,百姓四处逃难。 赵安时便在灾民中招揽青壮男子投军,以添补从前损耗的七万军马,但从未经过训练的士兵不过是乌合之众。而边地的蓄力有限,没有足够的马匹和粮食兵甲,极大削弱了边军的战斗力,一旦魏人暴起,攻打五原、定襄诸郡,梁军势必落入下风,后果不堪设想。 南地并不是马匹的主要场地,民间虽也有驮马等存在,千里迢迢运过来,却又是一番耗损,几番权衡,便只有在草原贩马这一选择。 青壮年尚有投军一条路可选,单身一个,了无牵挂。然而妇孺老人却无路可退,好不容易跟到了北境,也是谋生无处,忍饥挨饿。赵安时等人虽然有意接济,却也有心无力。 塞上的冬日越发寒冷,虽然依着地利的缘故,士兵们能获得的皮料要更多一些,但仍然要卖出大部分以添补家用。皮袄虽然暖和,却仍然无法抵御这样刺骨的凉意,显得过于轻薄。 赵安时索性便托以游商的名义,往草原收购羊毛,交予闲居的妇女们制成毡毯,两相便宜的同时又供给士兵们作御寒用。京中的贵人们多嫌此物腥膻,制作又粗陋,并不喜欢,然而边民只喜其温暖,并不计较。往日两地商贸不通,百姓仍以耕种为生,羊毛无法大量获得,因此并没有大规模推广。 赵明闻此次,一是想早日商量通市的诸事宜,二便是为了定下收购羊毛的协议,至于马匹,尚且可以往后放一放。 应平生正捧了茶进来,先奉到赵明闻身前,又将剩下一碗递给赵明彰,她跪坐到郑愁予身后,垂首安静听着。 听到赵明闻这么一说,她先望一眼郑愁予,他点了点头,这才向赵明闻道:“女虽不才,却也有几分计较,说予公主听。” 赵明闻道:“但说无妨,此处都是自己人。” “平生路上时便听人说过,魏国祭司,非只喀木一人,而又有一女祭司名乌答有者,何不去求一求她呢?”应平生道。 赵明闻挑了挑眉,问道:“我一路上只听众人皆道喀木,到并未听过这位乌答有女祭司的名字,喀木位尊尚不能如愿,何况她呢?” 应平生并不慌忙,反而一一叙道:“魏人二祭司,行职却并不相同,喀木掌祭祀,仪式皆由其代行。乌答有则是先大祭司的女儿,通晓医术,魏人无文字,先大祭司造字,此先历史皆由口口相传留存,乌答有便是此代历史的记传者。喀木位尊,却不过是焯夏抛出来的傀儡,所谓权利亦不过随魏王之意施行。乌答有却绝非如此,九姓诸埃斤都曾在她的帐中听训。” 赵明闻轻轻扫了郑愁予一眼,老头神情满意,她知道这多半就是郑愁予未说出口的话,放纵了应平生,也不过是有意显示出她的聪慧迅捷来,索性便如了他的愿。 她便笑道:“好女郎!应娘子可愿到我身边做个女官?” 应平生立时跪拜道:“愿为公主驱驰。” 赵明闻点一点头,又去扶她起来,一面向郑愁予说道:“今日到是我叨扰了,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 她又对着应平生道:“今日好好歇一歇,明日到我帐中来,认一认你撷芳姐姐。” 应平生应了,掀了帘子送她出去,赵明彰默不作声地跟在赵明闻身后,也朝应平生点了点头。赵明闻似乎毫不意外,便一路带着赵明彰同昌仪一道走远了。 乌答有的帐子却并不在此处,她喜欢安静,便将帐子安置在了人群之外,赵明闻并不认得路,昌仪也是两眼一抹黑,本想再回去找珍珠,却被赵明彰扯住了袖子。 赵明闻有些惊讶地抬眼去望,却见赵明彰又扯了扯她的袖子,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似乎并不知道赵明闻为什么不接着走下去。 他的肌肤呈现出天然的蜜色,头发微卷而丰茂,乱蓬蓬地半扎着堆在肩膀上,眉目凌厉深刻,眼睫很长,眼睛却很干净,呈现出琥珀一样的色泽,光线折变时又变成深沉的苍绿色。赵明彰的个子很高,但很瘦,那些被他胡吃海塞下去的食物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赵明闻问道:“你认得路吗?” 赵明彰有些困惑和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走……走……” 赵明闻相信了他,却仍然徘徊,她扫视着自己的着装大半,思考着这副形容是否周到。停顿间赵明彰已经往前走了两步,见她仍不动作,有些疑惑地回头,用那双蜜糖般的眼瞳盯着赵明闻,无声地催促。 赵明闻无奈,只得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赵明彰带两人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拐进了旁边隔出的空隙,又走了一会,再次转弯。他正熟练地在复杂的道路中穿行,或许不能说是道路,只能说是被压平的草地形成的通道。 赵明彰的动作格外熟练,赵明闻却并不打算深究,只要这样的秘密没有威胁到自己,她向来是懒得理会的。 她跟在赵明彰身后,视线便不由地移向了赵明彰的背影。 唔。她想到,还是有点瘦啊,这小孩吃了那么多肉,怎么还是没长胖?该问问郑老头的,他既然能把自己养的那么结实,说不定也能把赵明彰养好了。应平生以后不都是要跟着,不急这一会,先记着吧。 她又扫了一眼赵明彰,却见他腰背僵直,几乎同手同脚地迈起步来。,赵明闻若有所思,这才把视线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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