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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便是舍了那头，这里也得抓稳了。” 这是正事，小蝉也沉肃下面容：“我这就安排人下去，择出一队精锐来跟着，底下我也叫人交代下去，不会生出事情。” 她心中已经开始思量起一会该如何行事，密密将要说的话打好了腹稿。 只是赵明闻却仍然有些不安，便紧着交代道：“我知道你做事爽利，只是难免有那一等欺上瞒下的。小蝉，你还是费心瞧着，别叫人钻了空当，咱们都历了那么些时候了，多少事情都能过来，万不能栽在这上面——便是偷懒，也不差这一点。” 小蝉答应道：“哎，知道了。”赵明闻这才放下心来。
第200章 信使的脚步逐渐远去, 于是院落当中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和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丽珠却明白，自己必须还要打起精神, 用以应对接下来可能的盘问。 果然, 用不了很久, 一道黑影便走了进来。 丽珠却低头, 认真侍弄着面前的花草, 她似乎并没有听到那有意放轻的脚步, 也并没有仗着自己的聪明，试图进行窥探。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唯有保全本身，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老侯爷还在里面吗？”那人粗哑的嗓音如此询问道。 丽珠像是受惊了一般慌忙站了起来，也并不敢抬头, 而是急忙恭敬地向他俯身：“那信使来了, 竟不知说些什么, 侯爷便有些闷闷的，转头就睡下了。我们这些底下人是向来不许进去的，平日里头便是有些什么事情, 上头哪里会叫咱们知道，无非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自然也不敢格外探听。” 她说的是实情, 打眼看去, 也并没有什么异样，那人便不再追问, 而是转身离开。丽珠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来, 她照旧耐心地完成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直到身后重新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丽珠才松了口气。 “小娘子，若是卫公醒来时，还请您替我交代一声，算是我来过了。” 丽珠慌忙应道：“请郎君安心，我定然记得。” 送走了这人，她才转身向屋内去。 里头的空气实在污浊，带着一股久病的味道，丽珠便顺着大开了半边的窗户，好散一散里间的味道。赵安时已经病了很久了，这个昔日征伐战场从未落败的将军，此时也已经衰老，这些年月似乎过多地损耗了他的心气，于是病痛，那些昔日依仗着自己的体魄而不以为意的病痛便逐渐缠裹到了身上。于是隐疾便不断从身体当中发作出来，那些痛苦始终缠裹在赵安时的身上，使他夜不能寐，并且健康也开始以更加快速的趋势崩溃。 他不再是昔日的大英雄，而是所有老人一般，一样需要人照看，一样地垂垂老矣。 但与此同时，赵安时的手上仍旧掌握着权柄吗，他到底还是延昌帝昔日指定的几个顾命大臣之一，对于景平帝，有着天然道义上的压制。 这显然是一个很大的阻碍，景平帝固然无法平白构陷使这个向来忠心耿耿的老臣就此消失，却仍旧不曾放过对赵安时的监视。在这样从四方投射而来，日渐增加的逼压下，赵安时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起来。 他本就闭门不出，此后便更加习惯于蜗居在小小一隅，那样偌大的声名显赫的镇北侯府，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用处——这无疑是一个讽刺的事实。 赵安时长久地对着面前窗外的景致出神，进食、饮水，他似乎也对于这些能够维持自己生存的东西缺少了渴望。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景平帝着急起来，于是很快，丽珠便被指到了赵安时面前。 她从未想过，这样一桩差事最终会落在自己身上，同其他宫人不同，丽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溜须拍马，奴颜婢膝，来给自己找一条好的出路。她总是最安静的那一个，安静并且驯顺地接受每一件派给自己的事情，尽可能地去完成她。 这样的表现自然让人们很快遗忘了她的存在，知道这道诏令的到来。 丽珠被懵懵懂懂地送到了赵安时面前，自然，就像所有人那样，她对于这样只会出现在传闻当中的贵人是充满敬畏的。可是很快，这敬畏就被打破了，一个病人，尤其是一个年老的病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十分狼狈的存在，他们早已失去了自己的尊严。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落魄的时候，便是再简单的东西，也没有人会留心去修，去献这样无所谓的殷勤。丽珠便向里间看去，一应会遮挡的屏风帷幔都被取走，使得视野前方一览无余，所有的动静都能够被丽珠收到眼中。 赵安时正躺在床榻上，他出神地望着天空，即使听到了门响的声音，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觉一般，只是出着神。 “这门也该修了，回头我叫人来看看。这屋子里头实在闷的慌，老侯爷，你时常守在里头对身子实在不好，便是能出去走走，便去走走，好歹也散一散心。整日圈在这小间里，便是好人也得生病了，何况您呢？这会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丽珠收拾着那些杂乱的东西，口中便一样说道。 着数月来的相处，早已让丽珠将赵安时视为自己的亲人，相处的时候，便更少了几分畏惧，相反便变得格外亲密起来。好在赵安时也并不是那样计较的人，对于丽珠这般的态度，他也处之泰然。 赵安时并没有回答，丽珠也并不觉得奇怪，她只是照旧絮絮叨叨地念着，盘算着自己应该做什么事情。 “他走了吗？”赵安时忽然问道。 “已经走了。”丽珠答应着，往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碗茶，送到了赵安时的唇边，“老侯爷，喝口茶罢。” 赵安时的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实在难以听清，丽珠便只好贴到他的旁边，仔细辨别着那些音节：“他们……在……告诉……告诉我、”便是这短短的一句话，他的额头和脖颈乃至于周身，都已经渗出汗水。 丽珠赶忙取来手帕，替赵安时仔细擦拭了，口中则道：“侯夫人和少夫人已经快带了，说是再有一二日，便能到咱们行在。老侯爷安心，这事情且急不得，一急便要生出乱子来，便是安安稳稳过来了，这才是好事，否则——”她顿了顿，不再说下去。 赵安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事情到底多生变故？他也无法预料到将来会发生如何的情况，便是稍有差池，此时也顾及不得了。 “快到了呀！”他在口中再次琢磨了一下，感觉到无比的悲哀。于是这悲哀便在面部表现出来，那是一种心灰意冷的表情，随后又变成了释然，他似乎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等待着这最后的时刻到来。 赵安时于是更加平静，他甚至露出了一点笑意：“辛苦你啦！照看我那么些年月。不管怎么说出，我知道这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便是换了……在面前，这竟然是不如你。其实你不不必管我，所有的事情我都明白，也不会对你产生多少愤恨，但你仍然留了下来。好孩子，这份心，我记着。” 他似乎忽然有了气力，竟是少有地说出这样长的一句话出来。 赵安时望着丽珠，眼神温和：“我恐怕是不成了，好孩子。你该想想你要往哪儿去了——若是你要回家，我这里便多陪送你一份嫁妆，也算偿尽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往后你也能借此伴身，算是有个好日子的念想，便是所托非人，也能有个后路。” “我家里父母是早已不知音讯的，且不知道此时身处何处，何况南下之后，往日熟悉的那些亲旧也多有失散，何况这数年不见的人呢。我如今，便是孤零零一个罢了。”丽珠苦笑一声，她似乎有些怅然，又有些无奈，但对于面前的局势，她是早明白的，也不再抱什么期望，于是此时说出时自己反倒最为轻松。 “那么这侯府，往后便也将它视作你的家吧。” “什么？”丽珠感到十分惊疑，她诧异的望着赵安时，感到迷惑不解，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你是个好孩子。”赵安时却只是这般告诉她。 “我的妻子很快就要来了，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会喜欢她的，她也会很喜欢你。往后，若是我不在了，丽珠，你就好好地多来劝一劝她。”赵安时的话语当中透着不祥，这样托孤般的言语，让丽珠忍不住地攥紧了手，指甲刻入皮肉，才勉强让她回过神，在面上表现出一种镇定的样子。 “好，我知道。”她应了一声，便哽咽难言。 赵安时长长地叹息着，他出着神，却无端想起了赵明闻。 赵安时呼唤着赵明闻的乳名：“宛珠、宛珠啊。” 忽然，门外却陡然出现了乱声，丽珠警觉地站了起来，侧身站在窗旁，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她忽然抛下了赵安时，匆匆走了出去，于是那纷闹也停止了。 似乎是模糊的人语响了一阵，赵安时听到脚步声重新走了进来。 丽珠眼中含泪，半跪在了他的床前，张口欲言，却又没有出口，最终才定下了心，说道：“老侯爷，义成公主、班师回朝了。” 赵安时眨了眨眼，似乎并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长久的安静之后，他才颤巍巍地询问道：“义成……义、义成回朝？” “是。”丽珠轻声道，“如今已经在门外了！” 赵安时忽然挣坐起来，几乎不顾自己衣裳不整，便踉踉跄跄地向外扑去。赵明闻却忽然出现，她抢先一步上前，接住了赵安时的胳膊。 “阿翁。”赵明闻唤道。 “宛珠回来了。”
第201章 赵安时却仿佛被人定住了一般, 他用一双早已显得浑浊的眼睛凝视着赵明闻，双手僵硬地握住了她的手臂，但始终却一言不发。赵安时似乎是不敢相信, 嘴唇抖动了很久, 欲言又止, 最终才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不敢置信地询问道：“你……是宛珠？” 说出这话的时候, 赵安时始终没有移开自己投向赵明闻的视线。赵明闻哽咽了一下, 郑重应道：“我是宛珠，是三娘, 是明闻，是您的孙女。” “好、好！”赵安时静默了一会，忽然推开了赵明闻的手，转过脸去, 又跌跌撞撞地踉跄了几步, 终于悲戚道。 掐指算来, 如今两人已经有竟十年未见了，便是赵明闻离开京城，如今也有十四年之久。曾经还青涩稚嫩的面孔, 如今早被战场风沙蹉跎，那样精悍的模样，也已经与赵安时曾经记忆当中不大一样了。如今的赵明闻, 几乎是彻头彻尾地改换了样貌, 以至于出现在赵安时面前时，虽然恍惚似乎能够感觉到那份莫名的联系, 但始终不敢相认。 他的泪水很快就止住了, 仅仅一瞬, 又重新恢复了那种沉静自若的情态，并且重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丽珠方才透露出的信息上：“回来就好。方才丽珠说是班师回朝，你领的是哪处的兵，京师等陷地的景况如何，北地如何，边市的贸易是否受到了影响？义安公主呢。你难道就独舍下了她？便是多的不说，便是魏人那处，你又是如何权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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