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氏这样匆忙的动作,在刚刚起势的同时就被赵明彰发觉了,他立时握住了手中的刀柄,就是拔刃挥向管氏,却被赵明闻轻轻在身侧摆了摆手阻止了。 “你去吧,我就看一看你,不会耽误事情的。”还不等赵明闻说些什么,管氏已经抢先说道。 她又看了看赵明彰,虽然并不大认识,但从他对于赵明闻那种下意识的保护中还是咂摸出了一些若有若无的东西。担忧里头或许有着什么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东西,管氏并没有细细盘问赵明彰的底细,她只是在身上略一摸索,便找出了一枚平安扣,放在了赵明彰手中。 “这是我从观里求来的,这原是给了明闻一枚的,余下的这一个便给了你罢。好孩子,你只别嫌,这东西虽然不名贵,但到底是我一番心意。” 面对这样的好意,赵明彰更是无所适从,他求助地将目光投向赵明闻,等到的只是赵明闻带着取笑意味的笑容:“收下罢。” 赵明闻便借机向管氏道:“婶婶恐怕不认得,这是明彰,是我的新认下的异弟,您便管他叫玉衡就是。” 管氏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颔首,也不去细究这所谓义弟到底是赵明闻从哪里翻出来的,含含糊糊只管认了下来:“难怪我瞧着面上呢,竟有这样一段缘法在里头,好孩子,你怎么不早说呢!” 她一面又恼赵明闻:“你这是存心作弄我呢,眼瞧着我闹笑话不是,真真好歹毒的心肠!这会我且不管你,等到晚上你回来了,便只管等着罢,不收拾你一场,便对不住我这样罗刹鬼一般的名声。” 赵明闻慌忙告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实在是不敢了,婶婶快饶了我罢。” 管氏这才罢休。 “多说无益,你只管去,家里头我看着一切都能安心。只是有空便常回来看看,多的不说,咱们心里头都很惦念你。”管氏叹道。 “你那个侍女呢?”她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皱眉询问道。 赵明闻无奈答道:“我身边用不着那么多人,撷芳在边地,她总得代我照看着那些事情,便是换了别人多的不说,我也不安心啊。军中的事情一刻离不了人,我走了也只有小蝉了,这多的,也没有人了。” 管氏便向一边招一招手:“来,过来。” 一个女孩忽然冒了出来,眼神机灵地在两人之间打着转。 管氏便道:“这是敬言,往后便跟了你罢。” 赵明闻迟疑了一会,才摸了摸女孩的额发:“敬言。”她唤道。 “欸!”女孩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 管氏望着她们,眼神慈爱,她这才慢慢说道:“从前我只觉得习武从军,打打杀杀实在凶险,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到底不算什么好事。可是如今 我改主意了,你做的很不错明闻。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想唠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他们也会为你感到骄傲。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我年纪大了,便是想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还有你。”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虽然调皮了些,但除此之外,从未给我添过什么乱子。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情,那便是看在我的份上,好歹,好歹看顾她几分,教她能在这乱世上站稳脚跟,不必依附他人。” “这就足够了。” 赵明闻很快答应了下来:“婶婶何必如此生分,我难道还会说一个不字吗。只请您放心。” 于是那女孩也跟着懵懂地笑了起来:“多谢义成公主。” 这样陌生的称谓让赵明闻停顿了一下,她纠正道:“是阿姨。” 赵明闻向管氏道别:“时候不早,耽搁已久,婶婶,我也该走了。” “去吧。” 管氏于是目送着赵明闻离开。 长大的赵明闻和管氏记忆中的女孩渐渐重合,却又变得不太一样。她早已摆脱了那种青涩和稚嫩,行动中更多了久历风霜的果决干脆,身体也不再瘦削单薄,便是从面容上,即使那些五官并没有多少改变,也叫人不敢轻易辨认。 她站在那里,就同身边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在所有人当中,她并不是个子最为高挑,也并不是容貌最为美丽的一个,但是却格外引人注目,或许是因为那种气势,那种挥斥方遒的气势,这恐怕才是影响一切的原因。 管氏看着她翻身上马,走了一段,又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实现,于是在马背上转过身,朝自己远远地挥了挥手。管氏看不清赵明闻的神情,却也能在心中模拟出她此时的神色。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叫旁人万般爱怜的女孩,却不得不承受如此多的东西,要提心吊胆提防着自己有朝一日可能为别人所暗害。这又怎么不让管氏感到愤怒呢? 一直等到赵明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外,管氏才收回了视线。 她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甚至算得上阴沉。 “把人都叫过来。”她吩咐道,“我还没死呢,这镇北侯府也没有倒,尚且轮不到这些卖主求荣的下贱东西为非作歹。取来刀剑,再点府兵,我要亲眼瞧瞧,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作弄我面前了!”
第208章 如此沉沉一夜过去, 等到次日一早,赵明闻便又要入宫朝见。 此次朝会,前来拜见的人并不多, 又大多地位相当, 都是朝中重臣。于是各人行事间也少了顾虑, 说话时也少了忌惮, 显得格外随意起来, 夹枪带棒的词句直叫景平帝额头冒汗, 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赵明闻有意多躲了些时候才动身,便是要避开这幅情况, 她犹在马上沉思,忽然一抬眼,便远远地瞧见一人在旁边等候,怔了一怔, 顿时将那来人身份辨认出来, 当即下马, 几步上前迎了过去。 “舅舅怎么等在这里,外头风大,若是稍有什么事情, 染上了风寒,我又怎么跟舅母交代呢?!”她一面口中埋怨着,一面命人取过一件斗篷披在沈卓然身上。 沈卓然只是摆手:“何必这么小心,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想想当初, 我和你阿耶一样,也是打熬出来的身子骨, 难道我还比不上他。” 赵明闻只是抿嘴含笑不说话, 沈卓然叹了口气, 偏过脸,认真地望了望她的面容。 “咱们该有十多年没见了罢。”他显得有些怅然,似乎是想到了早逝的妹妹,看着赵明闻的眼神当中也多了几分怀念,只是到底物是人非已久,曾经那人的音容笑貌也逐渐淡忘,彼此都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细细推敲,赵明闻与沈氏长得并不相像,但是人们总会依照自己的心意,加以描摹,于是三分相似便也化作了五分,叫沈卓然黯然神伤起来。 “不说那个了,你还是自己小心些,里头的那几位都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有什么,就是露了怯给他们拿住了,那也不打紧。”沈卓然叹息了一声,朝赵明闻挤了挤眼睛。 他生性最为潇洒,往日里不知做了多少事情叫父亲暴怒,只是在小辈面前,少不得装出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态,直到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了一些。沈卓然笑的有些勉强,面上的神情都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尝试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了最适宜的角度。 “咱们一块走进去,你也陪我说一说话。” 赵明闻本不愿将他搅裹进这些事情当中,此时见沈卓然如此情状,又怎么不明白,到底只能遵从他的意思,漫步随行在身侧。 但一路上,沈卓然却并未说些什么。直到遥遥地望见不远处的大殿,他才重新开口:“守执那孩子还好吗?” 这是在说杨君在,即使过了这许多日子,沈卓然显然还在惦念着这个自己曾经的下属。 “他很好,吃的好,穿的暖,日日都有公文要处置,连我手底下的人都只认他这么个人,绝不肯认我了。”赵明闻的话当中自然带上了些夸大的含义,但也让沈卓然得以放松。 “那就托你捎个信——就说他母亲很好,就在家里,若是他还肯认我这么个老师,便来见一见我罢,也让他们母子团圆。如今在行在,京中的那些公文大半都遗落在了路上,想要重新替他谋划一官半职是并不容易的。三娘,便叫他先在你那里安身,他每月的钱米便由我出,算是添补。你是不知道,他家中实在贫苦,就是靠着那么一点东西熬日子,到底没存下什么东西来。也难为他还肯如此好学,做出这一番事业来。” 他的话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对于小辈的关爱,与赵明闻谈论起杨君在的语气反倒像是同同辈人一般。 但赵明闻却显然处之泰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而赵明彰一直跟随在她的身后,对于两人之间谈论的这样或那样的秘辛,他是浑然不在意,也没有听进去的。走路的时候,赵明彰仍在恍惚地出神,视线飘忽,几乎叫人抓不准。 只有异响传来,又或是赵明闻的呼唤,才能让他在倏然间回过神来。 赵明彰的面容到底带着些异族的色彩,那样的容貌,沈卓然一望便能够分辨出来,但沈卓然却并未留下太多的注意,扫过去,目光很快就移开了。这样的表现,自然让原本就被旁人异样的眼神弄得苦不堪言的赵明彰充满了好感。 两人于是继续向前,蹁跹而来的宫女望见他们的身影,也恭敬垂首避让在一边。 赵明闻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忽然问道:“从前那位卫王妃,如今可还在?” “卫王妃?”沈卓然不由一愣。 赵明闻提醒道:“就是先皇帝的儿媳,陛下的嫂嫂,被赐死的故卫王元妃齐氏。” 沈卓然略一思索,旋即答道:“还活着的宗亲不多,陛下自然要拿出一番敬重的态度来,当初迁都的时候也着意将她一同迎来。这位齐氏如今已经不以王妃相称了,陛下许诺她贵人的品阶,早已聘入宫中,以女师的身份陪伴在皇后身边。” “怎么?”沈卓然敏锐地觉察到了异样,“有什么不妥么。” “不。只是故人而已。”赵明闻神情平静,并没有叫他看出自己的端倪来,沈卓然虽然有些猜疑,但到底还是不了了之。 等到了最后几步时,沈卓然才道:“别逞强,说什么做什么你只管去,总归有我在前头顶着,发落不到你身上。我都是暮年的人了,难道还有什么畏惧的吗?而你,三娘,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明闻道:“……好。” 殿内的争吵方告一段落,景平帝两相为难,见到二人进来,竟是如蒙大赦,慌忙道:“皇姊来了!快请安坐。” 这一声出来,自然将几人的注意都引到了赵明闻的身上,沈卓然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杨晖却恍若未见,只管向景平帝逼问:“陛下先时不是已经定好了主意,怎么如今又变卦了。如此轻妄,不是当帝君者可以做的,是谁扰乱了这样的安宁,让百姓始终颠沛,便当要诛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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